此事算是有了结果,上京城里的百姓即便明面上不敢声张什么,可心里却大多有了自己的成算,这满京城里的官宦贵族们,哪怕是太子派系的,此时也不禁暗擦了一把冷汗,太子此举着实不智,端是要看最后关头成败与否,若是成了,那就什么都好说,若是不成,恐怕……
而这边刚是出了结果,就又有大把流民涌入上京,也不知是怎么越过重重把守上京的军队就这么进了城,也没往旁处去,竟是直到了宫门外黑黢黢的跪倒了一片,手捧血书颇有告御状的架势。有道是法不责众,况且如今宫里势态不明,也没人出来主持一二,这些流民就这么跪在了宫门外,也引得众人的大把关注。
而也难怪要告御状,那血书上写的,竟是几处的官员横征暴敛使得地方民不聊生,而看看那地方,即便百姓心中不明,可这些个官宦谁的心里又不清楚?那些地方上的人,分明也是太子的人。
如此,倒有一大半始终拥趸太子的人如今觉出不对来,即便太子占了上风,也都默了下去成了观望的模样。
这些事吵嚷出去太子定失民心,一个失了民心的太子,即便继位了,恐怕这朝堂之上也不会多稳固。除非眼下兴帝肯出头,为太子将一切扫平,将事端平息让百姓意足,再缓个几年的光景怕是才能好上一些。
而如今的上京城,是围的铁桶一般同外界断了关联,城内亦是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澎湃的能把人溺死一般。
一墙之隔的皇宫里,陆茉幽却是不管外面怎么样,更是不在意太子如今境况如何。她在宫里的时候不短了,那些简辞布置的和遗留的她也都梳理好了,现如今除了只等一个结果外,就只有一件最令她悬心的事了,那就是简辞。可她除了一个等字外,却再没了旁的法子。
以简辞的谋略,这么久了一丝消息都没能透露到她跟前来,只怕简辞真就状况不会太好,一月多前德恭透露的他还尚好的消息,拖到现在也真是难以断定究竟还好不好。
可如今这皇宫里与其还说是在兴帝的掌控里,反倒不如说是在太子的手中,自那一日宫禁后,外面的人不知晓,可皇后连皇妃李贵妃甚至是焦嫔豫嫔恐怕都已清楚的很,太子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些个所谓的圣旨,都是出自太子手笔。可太子还没急着登基,也是怕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遭朝臣世人诟病使得根基不稳。
其实太子本也不怕,可偏偏是有人还有资格可以取而代之,这就让太子不得不去在意了,至少在登基前,也要学兴帝当年那般,把所有能动摇他帝位的人都清扫了,这才安心。
天渐渐冷了,风也愈发的狂了起来。
这夜里,总算是有了消息。
宫里入夜后总是一副萧条的模样,陆茉幽虽是躺在榻上却难以安眠,正是思索着就觉着窗子上被风吹的树叶枝条拍打着窗户,声响扰的愈发不能静下来,可细细去听,又觉着这枝条打的,未免繁密了些。
陆茉幽索性穿衣起身,一手推开了窗户,就在缝隙里瞥见远远的宫门处,隐约站着个内侍装扮的人,她细细一瞧,竟好像是曾经想要蒙骗她的小敏。
眼波一转陆茉幽便轻轻出了宫房,趁着风声悄无声息的到了宫门处,却不见了小敏的踪影,探头往宫外一看,细细去瞧才发觉溜着宫墙的黑影里隐着一道人影,看去仍旧像是小敏的身影。陆茉幽便也一闪身隐到了阴影里,小心看着远远小敏的身影,跟着便往前走了去。
果然便是到了上清殿,小敏的身影便真正不见了,陆茉幽正是蹙眉,就瞧见宫里西偏殿旁的那株柳树下,柳条里遮着一道人影,她看了看身上为避人耳目穿着的宫婢服饰,便索性垂头大胆朝着那人走去。
走近一瞧,却正是抿嘴带了一丝笑的德恭。
这老内官,似乎从来都这般从容适然。
德恭也没有声张,如今皇宫里局势鲜明,德恭是兴帝的人,自然也是愈发的危险,他引着陆茉幽便直奔了兴帝书房,倒是路过兴帝寝殿,陆茉幽不觉中便回了头去看了眼透着昏暗烛光的宫房,也不知兴帝到了如今境地,又究竟会作何感想。
进了书房后也未曾点灯,倒是这书房往日里总会有值扫的内侍宫婢,现如今却也都是一派宁寂不见人影,反倒给了德恭和陆茉幽便利,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书房深处,也不知德恭怎样操作了一番,就见一壁书墙竟是折开了一道门。
德恭闪身而入,门里一片漆黑,陆茉幽想也不想便也随了进去,只一进去就听着身后微微作响,那书壁又兀自合了上去。
路虽不广阔却贵在平坦,走了半晌后便依稀能见着星点光亮,可德恭此时却是住了脚步侧身让出了路。
仍旧没有说话,陆茉幽顿了顿,便越过了德恭往前而去,只是在从这老内官身边而过时,轻轻从口中飘出了一句“多谢”。
顺着这点光亮,陆茉幽渐行渐去光便愈发亮了起来,走到甬道尽头便是忽然一片豁然,很是宽大的一处屋,只是终究还是昏暗,待到得近前才发觉出只是一支黄油蜡烛,甚至这屋中都不能全数照亮。
陆茉幽心底此时才终于擂鼓一般慌张起来,她四下去看,可角角落落里却也因着光找不到而一片黑暗瞧不真切,正是急的要四下去搜寻,便听着这空旷的屋里,悠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你果然是不肯听话的。”
话音显然的憔悴无力,带着几许无奈,然而更多的,却是浓重的宠溺。
陆茉幽便这样倏然顿住了脚步,仿佛连心跳也一瞬间的凝止,她冲着话音传来的方向,一片黑暗丝毫看不清的角落里,眼中便不期然盈上了雾一般的光辉。
“你不守承诺,你说过很快就会回来,可如今,却要我来找你。”
简辞听了这话却是长久不肯出声,末了,陆茉幽只觉着那角落里光亮一闪,他手里执着一个火折子,将身旁的一个黄油蜡烛点了着,虽是光影昏暗,可陆茉幽还是看到了他面上露出的丝丝赧然。她禁不住一笑,泪水却顺着脸颊就这么滚了下来。
他面色很差,苍白泛青,更是瘦的脱了形,虽说眼底尚有光辉,可这一身模样却让陆茉幽心里狠狠的疼了起来。拿眼上下一瞧,周身倒是干净的锦袍,不见阶下囚的狼狈,那角落里摆了一桌一榻,桌上立着黄油蜡烛,简辞便倚在榻上靠着,陆茉幽眼神一闪,却没有声张,几步到了近前,却只是挨着他身旁坐下,轻轻靠在了他肩头。
简辞便伸手将人揽在了怀里,却是极轻极轻,一手轻轻抚着她额边的发,另一手却是死死的攥住榻沿稳着身形。
“别担心,再过不久,这事也就结束了。”
陆茉幽闷着许久才应了一声,因着她止不住的轻颤,简辞这般安抚她,她清楚。简辞却是格外思念她,如今终于见到人,便满心里足的忍不住喟叹了一声,倒引得陆茉幽心酸的愈发忍不住泪,却仍旧强忍。
时光紧迫,虽然不明德恭为何这般会帮她一次,可为着不引人注意,她也须得尽快离开。
“外间境况……”
“我知道。”
陆茉幽方才一开口就被简辞截断,他攥了攥陆茉幽的手:
“一切都在预计中,该是怎样,就是怎样。总该让太子得意一番,否则他做的这许多安排,又怎能让世人知晓。”
“那你……”
陆茉幽没有问出口,简辞唇边便现出了一丝苦笑:
“是在计划中,却也在计划外。但总归,不会影响了结局。”
简辞的手格外柔和的攥着她,陆茉幽低头看了他瘦的凸起骨结的手腕,心里明白了许多。而这些日子耗费下来,却是刚巧,上官危该回来了。
看陆茉幽沉默不言,简辞便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原想着等结束了再见你,怕你担忧,可一想,你若不见着我,恐怕更是不安心。”
自然也是因着前番势态不足不能相见,如今局势大乱,反倒趁乱相见不会使人疑惑。陆茉幽点了点头,心中万分不足,却还是起了身,就着昏暗的烛光低头去看简辞,弯下腰身反手攥住了他的手,倒也不顾了羞涩,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了一下便匆匆回身而退。
她怕她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要不出去了。
一回身,泪就再也止不住的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简辞望着陆茉幽的背影,等到再看不见也听不着脚步声,这才低头轻叹一声,面上疲态倏然尽显,身子更是支撑不住的倒回了榻上。过了半晌,就听着脚步,简辞也未曾再起身,就对着德恭轻声道:
“将我送过去吧。”
第139章
也不过是隔日,这狂风大作了一夜,第二日倒是难得的清朗天气,各处如今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宫禁下谁也不知晓如今宫内形势如何,只是围在城外的军队着实让人不安。而虽说皇宫如今下了宫禁,却没止住折子上递,这一日清早宫门一开,就见有人越过跪地告御状的流民上前递了折子。
而这折子,也一并被抄录了数十份送到了上京有头有脸的官宦贵族之家。
但凡看了折子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倒抽一口凉气的。
十皇子府的后院里,简瑄笑着看了这折子一眼丢到了石桌上:
“李尚书如此下力,都抵了言官的差事了,到这个地步,你我也不好不配合配合了。”
“上到私开国矿豢养私兵动摇国本,下到不仁不善谋杀亲弟,足足罗列了太子十三条大罪,更别提这字里行间如此明显的露出此人并非是个勤政爱民的仁君,倒是一下子就戳中了现如今朝堂上下乃至于百姓的心声,只是我倒奇怪,他原本是太子一派始终明哲保身,即便后来投做了中立,怎的就忽然有了这样大的勇气,就敢做这出头第一人?难道真是老十二得了势,连带外祖家都为着荣华豁出去了?”
坐在桌另一边的简晔扫一眼折子,倒是有些失笑,李尚书这折子今早一递出,颇有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用,恐怕递进宫里也非本意,而是要趁着这机会搞的人尽皆知才是真。
“终归是判出太子阵营,太子若是事成必然不饶他,还不如一早就做了中立,李尚书也是看的清楚,才肯出这样大的力气,为的还不是把太子拉下马。将来不管是谁继位,李家甚至是宫里的李贵妃,日子都会比太子上位要好的多。”
说道此处简晔也很是赞同,点了点头便放了手里的茶盏,风轻云淡:
“既如此,窝在手里可有许多日子了,就趁着这机会把那些事情也放出去吧,刚好验证了李尚书那条不仁不善谋杀亲弟的罪名。”
百姓揣度一个君主,除却仁政外,若此人是个连兄弟都不见容的,恐怕心底里未必就是个仁善的,即便会做出些姿态了,未来恐怕也会慢慢露出原形,心底大约就会畏惧忌惮。
简瑄便召了人到近前交代一二,令将书房书桌上早已写好的折子取出也送入宫去,顺带派了几个小厮到外面散布一番消息。
果然不过午后,这上京城里就如同炸了锅一般,原本还勉强平静的表面便被狠狠戳破,不仅百姓着急慌忙四下议论,就连皇亲贵足官宦人家也相互来往互通有无。
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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