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玥手一顿,那笔尖上一滴鲜红朱砂墨便啪的一声滴在了画纸上,一幅只差一笔便做成的画,就这样被一滴墨毁了。
太子身子一僵,眼中倏然现出一丝阴冷:
“这画,还有的救吗?”
顾玥一怔,神情现出几许仓促,却急着换了另一支笔沾了赭色几笔勾勒,那滴在美人眼旁的朱砂便顷刻化作一枝伸在眼前的干枝红梅:
“殿下你瞧,虽说这一滴朱砂险些毁了这画,可这画仍旧还是成了,不是么?”
顾玥浅笑将画扶了起来,太子扫过一眼虽是神情略松,却还是冷冷一笑:
“看来阿瑾不是蠢,只是私心太重了些,这样的人,麻烦不断。阿玥总归是这东宫的女主人,以后东宫外的小事,便不要多费心了。”
他说着,走到近前将顾玥揽在怀中,轻柔而温存,可顾玥面上的那丝浅笑却凝在了嘴边。
他伸手将顾玥僵住的头按在自己胸口,轻易绵长的在她头顶印下一吻。
顾玥松了下来伏在他怀中,可是却知道太子说这话的时候,是已经弃了顾瑾这颗棋。不过还好,她的干枝梅却总算救下了阿瑾的命。而顾家,却不会为着一个女儿跟太子撕破脸,尤其这女儿还端是好好的,只是没了前程罢了。
第68章
静安侯府的消息传到陆茉幽耳中的时候,陆茉幽便知道太子此刻也绝是得了消息,以太子那样的性子,只怕顾瑾在于太子那边现下必然已成弃子,只是还有顾玥这个太子妃姐姐庇护,顾瑾只怕一时三刻也还得不出什么变故,只是好就好在,她自作孽,这报应便也一道接一道的来。
不过隔了一日,礼部尚书李大人同岳家翰林院掌院学士郑大人竟在朝上附议六皇子派系弹劾户部尚书孙大人的折子,一时间竟是满朝哗然。
人人皆知礼部尚书与户部尚书都属太子派系,三部之中只有吏部尚书属六皇子派系,然而李家同郑家这一附议,便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前的电闪雷鸣,难道太子派系的人竟要临阵倒戈转投六皇子派系?
然而人人猜测中,这两人也不过只附议一声罢了,再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多余一个姿态,下朝之后便去了左相苏家拜访,这两家却也不曾转投,竟是放弃支持太子转而中立。
兴帝于御园凉亭中听人禀报,随即便嘲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太子简衡:
“好好一局棋交给你,竟下成了这样一副糟棋。”
“父皇教训的是。”
太子从善如流低头,可言语倒真没听出许多真心认错的意思。他的不以为然,兴帝自然懂得。原本十分明朗的局势分明是被兴帝做成了如今地步,若不是他特意引得几方争斗,又怎会现下的模样?
“朕竟不知道,老六忽然转了做派,如此强劲了起来。”
兴帝状似无意赞了一声,太子略垂的面目上唇角冷冷一勾。兴帝这话,自然是为着激他斗志,可偏偏的,他却赞错了人。
是谁下的手他有猜测,但却绝不是简泽动的手,简泽于帝位上虽是争夺,却从来都是和缓风度未曾激进,这做派,着实不是简泽,他便愈是好奇起来,若不是简泽,那会是谁?眼下朝中可与他相抗衡的,不是简泽便是简辞,可若是简辞,又未免古怪了些,他口口声声对帝位无意,面对他时虽不畏惧,却也绝不会先出手挑衅。
难道?
太子眉尖一跳,难道是简泽说服了简辞,与之结盟?
太子嘴角边噙着的那丝冷笑便慢慢平了下去。
先是静安侯府的事无端被人翻开,顾瑾做的也算是隐秘,若不是被有心人盯住又怎么能露了风?其次便是礼部尚书李家和翰林院掌院学士郑家,然而这一家却偏偏也是出事的人家。
京郊马场李妍之死,那仵作虽是告知了李家李妍确然是悬梁,可他却知道,李家人不信。可这人是他的派系,李妍又是真的做错了事,少不得便吞下了这口气。他事后曾派人前往安抚,分明平复了下去,然而不声不响间,却突然转而中立。
他们两家虽并未掌握太多他的事情,然而这姿态做出,便免不得军心动摇。
“你去吧,让朕看看,这事儿你能怎样逆转?”
兴帝回身,负手噙笑看住太子,太子眼瞳闪过狠戾,却在这光芒乍现时低头行礼退了出去。兴帝看太子渐去的背影,那笑便渐渐的敛住,他身旁的内侍一看如此,轻一挥手,亭中几个服侍的亲信内侍也都退出远远候着,亭中便只剩下了兴帝与那内侍。
“德恭,朕倒小瞧了老六老十还有老十一。”
兴帝目光冷彻,他厌烦这种旁人不听他话的感觉,他已作出姿态要将皇位传给太子,那些他摆布的人就该乖乖退下,如今却偏偏不肯听话,还自顾自的动的起来。
“圣上多虑了,这不还在您手里掌控着吗?这回的事儿,固然是十一殿下动的手,可也是六殿下十殿下暗中推波助澜才能这样顺畅,他们三股子拧在一起对付太子,太子难免一时捉肘见襟,缓过去就好了。”
德恭自小跟在兴帝身旁,自然明白他的脾性,顺着他心意说了几句话,果然兴帝面色就和缓许多。
“阿衡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即便他们三个拧成一股也未必斗得过,要不是……”
兴帝眼中突现杀意,做大事的人,最怕的便是拖后腿,那顾瑾若不是倚着她出身顾家又有太子妃亲姐,她拿什么兴风作浪?自持聪明却偏偏自私自利。而人最怕的,就是掂不清自己的斤两。
“瑾姑娘是心高气傲的,从前一直挂着十一殿下,圣上想着她总算还能为太子殿下谋些好事,这些年也尽纵着她,这不就纵出她无法无天的心性了么。”
德恭笑说,只是这种时候他愈是夸顾瑾却愈发能引着兴帝厌恶顾瑾。他对那顾瑾却也无冤无仇,只是跟在兴帝身边久了,实在看不得这样蠢钝的人。
兴帝并非先皇嫡子,更非长子,能继承皇位实在也是凭着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现如今炎朝并无任何王爷,可当年兴帝却是兄弟众多的,只是那一场惨烈的夺储却令他最后再无兄弟。
本也有相投的两个兄弟,只是一人在夺储之乱时便丧了命,还有一个同他一样一身血腥,临到功成,兴帝亲手毒杀了始终和自己并肩而战的兄弟,为的,还是这一个皇位。
甚至当年为着陷害他的嫡兄太子,他亲手端给了自己的母妃一盏毒羹。
一个走过这样道路的人,血岂有可能还会是热的?他后来又做了这样许多的事情,无非是不想步了他父皇的老路,一辈子被外戚牵制,临到年老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掌握在手,眼看整个上京一片血雨腥风,最终被儿子逼宫杀死在寝殿。可他,却还偏偏需要一个继承的人,将他的皇位传下去。
在他心里,若未曾经受过这样锻压的人,是必然守不住炎朝江山的。
所以,他一手造就了如今局势,就是为了训练太子,只因为他想要有一个名正言顺又能守得住江山的继承人。
可偏偏,临到收手,这局势却隐隐有了掌控不住的趋势。
德恭低垂眉眼,不去看兴帝愈发深沉的目光。
这雷霆雨注,一旦开始下了,一时半刻只怕便停不下来。
可兴帝如今却还坚朗,这场夺储之战,开始的时机着实不对。
可这场战事里最先败下的,竟还是无意中挑起这场争斗的,顾瑾。
这日夜里,顾家以顾夫人患病为由向皇后递了折子,连夜将顾瑾暂接出宫,只是第二日宫门开了顾家再将顾瑾送回宫时,她却报了病只在长乐宫中的宫房内静养。
不过几日之前她还是太子派系于此番待选贵女中的领头,可现下她报了病,却没有任何人前往探视,就连东宫太子妃亦是不曾前来,这模样,倒也似乎令人看出了些微端倪。
顾瑾死死捏着手中帕子,直捏的手指泛白,她双眼在宫房的黑暗中狠狠盯住紧闭的房门。
她当真被人抛弃了!
她一直在为着取代姐姐而努力,可没曾想,连一半路都还没走到,竟然就被抛弃了!
她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一个母亲生出的嫡女,只不过她比自己早出生了几年,她就自小就整个顾家的全心教养,她就入了兴帝的眼从小就定了太子妃,她在顾家就是荣耀的象征,即便是母亲只消提起顾玥二字,便止不住的会笑。
然而她哪里不如人?为什么就要过从小就被人忽视的日子,每一天都活在她耀眼光环下,在顾家,她似乎就是顾玥光芒下的阴影,人人见了她就只会说,这阿瑾,倒有那么几分像阿玥……
可她为什么要像顾玥?
她只是想证明她不比顾玥差,她必然可以取代顾玥成为顾家的支撑和骄傲!
简辞那人,决然并非池中物,他只要想,这天下必然能得手。他肯对自己另眼相待她就急急抓住了机会,和他做了九年的青梅竹马,她以为这样长久的相伴他终究会喜欢上自己,然而却没有,却被一个初来乍到不知所谓的小女子抢了心!
简辞甚至为了她,将她所有的影卫全数击杀!
顾瑾忽而一笑,只是那紧绷的身子却止不住颤抖。
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心努力,她为什么就不行?
陆茉幽,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吗?
远远没有,我的杀手锏,可还没出手呢,简辞,他必然是要娶我的。
第69章
这一番原本兴帝安排的好好的,却突然因着顾瑾动了赵晴岚而被打乱的局势,在兴帝转换拢回时,却又再度被打乱。原本该是被打压的六皇子简泽,却忽然转了局势占了上风,而太子却莫名的连番失利。
这一日,倒是待选贵女小休的日子。
顾瑾仍旧闭门不出,太子妃仍不曾来探望,就连从前总是遣人来接她去景宸宫的连皇妃,也未曾遣人来接她,她的失势似乎莫名其妙的一夕之间便促成。
倒是凤仪宫里皇后遣了芮荷亲自来接陆茉幽,早膳刚过,芮荷便候在了长乐宫门外。
陆茉幽梳洗的停当却忽然想起一事,她顺着门往外看了看,便看到苏落梨正从宫苑穿过去到了苏晓棠的宫房。她想了想,待梳洗后出了门,却并未急着随芮荷往凤仪宫去,而是转了头先去苏晓棠的宫房,进了门同苏晓棠苏落梨姐妹二人叙话半刻,那姐妹二人先是诧异后却露出浅笑,随后陆茉幽便出了门。
芮荷极为殷勤,从前虽也待陆茉幽不错,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亲自伸手来扶,总归她主子也是这后宫里最大的主子,她骄傲些也是原该的。陆茉幽依着她今日的模样揣度,只怕是皇后知道了些什么,作为心腹的芮荷自然是依着自家主子的心意做事。
她抿了抿嘴唇,一路兜兜转转便到了凤仪宫。
只是巧了,皇后不在殿内,而在凤仪宫后苑水榭旁的树下,与上回一模一样的地方,与上回一模一样的,简泽坐在一旁,削着一只澄黄的梨子,那梨皮薄而均匀的一头垂在地上,而另一头还吊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上,只是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女子。
陆茉幽一怔,未曾想到今日皇后相邀竟是在她一家团圆之时,那女子她虽未曾见过,但看着那般姿态,必是六皇子妃颜若璃。二十许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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