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立花下意识地护住了颈项,干脆一把扯下坠子,攥在手心里。
女孩儿不满地噘嘴:“Innocence对你来说可是大忌哦?我这是在帮你呢。”
“……帮我?擅自毁掉别人重要的东西能叫‘帮忙’么!?你们诺亚的观念怎么这么扭曲!!”
面对立花的抗议,女孩儿无辜地眨眨眼,叹了口气。
“唉,不是‘你们’啦——”
紧接着,身体感受到了“人类”的温度。
“——是‘我们’才对哦。”
小女孩轻轻抱住了立花,笑着如此说道。
世界重堕黑暗。
持续了七千年的、暗无天日的战争与苦痛,以及七千年前的是非过往,活生生地霸占了她的记忆。
藏匿于血液里的、蛰伏于心底的、与黑暗同化的,究竟是什么呢。
——那是只疯狂的巨兽,只顾疯狂地啃噬,疯狂得让人崩溃。
火光,血海,洪水,苦痛,挣扎,痴念,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
额头好疼,脑袋好疼,全身好疼。
谁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痛苦尖叫的少女的眼角,一痕血红挣脱而落。
* * *
神田优听见了她的尖叫声,凄厉得贯穿了耳际,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青年几乎是立刻旋踵,重新返回甲板上。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小女孩,正温柔地抱着跪坐在地的少女,见他来了,也只是俏皮一笑。
“你来晚了哦,驱魔师。”
怎么回事?!这才两三分钟都不到,怎么——
青年蹙紧了眉,借着浮在女孩儿周围的烛光,辨清了她的肤色。
“……诺亚么。”
六幻出鞘。银弧衔着innocence的力量朝她劈去。
“放开她!”
噔噔噔!不知从何处降下的三束白光如离弦之箭粉碎了他的攻击。
“哇,这就是你的力量呀?”
女孩儿颇为惊喜地松开了橘立花,接着,少女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她伸手扯掉了染血的绷带,宽大的外套因此掉在了地上。
神田优伸手抚过刀身,见立花还是没动作,不由咋舌喊道:“啧!白痴你快过来,那边危险!”
她没有应答。
古怪的气氛骤然抓住了他的心脏。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突然汹涌的海风吹灭了数根蜡烛,眨眼间,又有更多的蜡烛凭空出现,照亮了整个夜空。
——亦照亮了,橘立花裸|露在外的手臂。
青年如被雷劈。
小女孩笑着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甫一响起,空中便接二连三地出现了恶魔的身影。
意犹未尽地欣赏着青年铁青的脸色,她高声宣布道:
“欢迎——我们新的同伴,橘立花!”
她看了看橘立花,笑了笑,打了个响指,继而一扇造型古怪的门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立花,没时间啰,快和你从前的‘伙伴’道个别,咱们还得赶去千年公为你准备的欢迎会呢。”
一秒长过千年。
橘立花终于回过头来。
神田优看清了她额上的印记,四芒星相连。
她想努力对他笑一笑。可不论她怎么摆弄表情,视线却仍是模糊一片。
她想好好地再看看他,至少,能够在她的记忆里,停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倘若你我之间的一切都将归为“错觉”,那么,就让现在这一瞬,成为无法动摇的“真实”吧。
“神田。你会来杀我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嗯……
改了一点细节(bug)……可以不用再吃一遍刀子(
☆、欢迎
悬空的路径通向更深的黑暗。
女孩儿——罗德·嘉美洛特在前方带路,蹦蹦跳跳地甩着手中的南瓜头洋伞,也不管那柄伞鼻水乱飞的抗议,欢欣地踏着步子。
“啊,我跟斯金说了在这儿等的,他绝对又跑去吃甜食了!这个甜食笨蛋!”
“雷洛好晕啊雷洛——”
“立花?立——花——?”
“……啊,嗯,怎么了?”
罗德觑着少女无甚表情的脸庞,眨眨眼:“接下来可是千年公为你举办的欢迎会哦?开心点吧?”
橘立花愣了愣,开心?什么是开心?只要笑一笑就行了么?
“罗德大人,咱们先让立花大人收拾收拾吧,就这样直接去欢迎会未免有失体统雷洛!”
“雷洛真死板……”罗德撇撇嘴,不情愿地从旁开了一扇门,“算了,立花,你先去这里换套衣服洗洗脸吧,我会让侍从在这儿等你的。”
橘立花点点头:“……谢谢。”
“谢什么。”
罗德笑眯眯地望着她。
“我们可是‘一家人’呀。”
橘立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明明已经失去“家”了。是她亲手抛弃的。
造型古怪的门扉背后是个小房间。床上摆着几件精致的礼服,床边架着脸盆与毛巾,一旁的梳妆台上,镜子映出了少女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机械性地脱去了身上这件满是血污的睡裙,换上了从未穿过的礼服,毛巾沾水时哗啦啦地响,她一点点擦去了脸上、手上和身上的血迹,动作缓慢得像是年迈的老人在擦掉过去。
只有这暗黑的肤色是无法擦去的。只有这额上的印记是不能抹掉的。她恍惚地想起了青年最后的眼神,震惊、不信、困惑、受伤……
“你太累了。”
镜子里的“她”静静说道。
“‘你’怎么出来了?”她反问。
“因为你醒了。‘我’也就能摆脱那该死的innocence的束缚了。”
“……”立花望着镜中淡笑的少女,毫无抑扬地问道:“‘你’要代替我了么?”
“不,‘我’就是你,‘我’是你的人格,你可以尽情命令‘我’——在‘我’还未彻底与你融合之前。”
橘立花放下了毛巾,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轻声道:“我可能……没办法再笑了。”
“你太累了,傻孩子。想休息的话,就换‘我’吧。”
垂在桌台上的双手虚握了握,“她”的话语像是浸着甘蜜的毒|药,橘立花定了定神,遂扯了扯嘴角。
“不,不用了。”
少女将嵌在掌中的项链抠了下来,伴随着一股烧焦的刺鼻气味,她的掌心被innocence烧出了圆坠大小的洞。新肉争先恐后地翻涌着,似乎想修复这个伤口,却被强制停了下来。
……这就是诺亚和innocence的关系,是么?
她抿了抿唇,没再思考下去,随手抓过一块方巾将它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内兜里。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路,她都得一个人走下去。
沉默的侍从恭敬地揭开了帘幕。原本热闹的宴席顷刻鸦雀无声。向她投来的目光各异,但大多是好奇。长桌那一端的千年伯爵适时起身,用汤匙轻敲了敲银杯。
从那张四方形的嘴上,无法看出任何表情,可少女却笃定地认为,这个男人在笑。
她的目光扫过悬于上空的横幅,铺满了简笔画和可爱的装饰,当中歪七扭八的字迹如此写着:
Wele to Noah's family!
“欢迎回来,立花。”
橘立花一怔,忽然很难过。
不久之前,也曾有那么一个女孩儿,那么一群人,大声对她说着“欢迎回来,立花”。他们笑容耀眼,神采奕奕,他们毫无保留,满怀善意。
他们让她误以为自己找到了“新家”。可到头来,不过是殊途陌路。
* * *
橘立花和小女孩消失后,只有恶魔们被留了下来。仿佛是为了昭告什么事实一样。
等到其他人全都抵达甲板上时,恶魔的硝烟恰好被海风驱走,徒留青年持刀,孑然一影。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听出了些许细节的马里也仅是沉默地按了按耳机。提艾多尔举起手,示意其他人先别上去,四处环望之后,便和马里先后回了房间。
神田优其实什么都没想。
斩杀恶魔时的他思维并不在此处。他只是下意识地,完成了自己作为驱魔师应尽的责任,仅此而已。
他缓缓收起了刀。刀镡击鞘时发出了“嗒”的一声轻响,随即被海潮声吞得一干二净。
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包括少女伸手抵住他眉心的那一瞬,包括他看见她脚边莲花的那一刻,包括他听见她凄厉喊叫的那一秒,包括他得知她是诺亚的那个刹那。
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那个呆毛白痴即便成为了诺亚,也是傻兮兮的,笑得丑死了,说的话也不明不白。
他其实……
海天相接的地平线上,终于漫出了第一抹白光。起初是柔和的,悄悄钻了进来,不知不觉间,变得刺眼了,拨云散雾,占据了整个视线。
晨曦的光遍洒全身,夜色已尽。神田优慢慢抬起头来,眯细了眼,有些不适应。
他只是觉得,说不出的……疲累。
“橘小姐的悲鸣我是听见了的,还有恶魔的声音,以及一个很奇怪的音色……”马里细细地回忆着。
提艾多尔叹道:“然后,立花不见了。”
推门声毫不客气地响起。神田优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倚在墙壁旁,淡淡说道:“那家伙是诺亚。她觉醒了。”
饶是提艾多尔也不由一愣。
“还有个小女孩模样的诺亚,把她带走了。看上去能够连接不同的空间,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能力。”
“……看来需要向总部汇报啊。”
“可在这海上没有电话,不能通过无线魔偶来联系总部。”
“是啊,有点棘手哪。”提艾多尔无奈地挠挠头,瞟了一眼面有倦色的青年,缓声道,“神田,你去休息吧,我和马里再商量一下如何联系那边。”
神田优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径自出了房间。
提艾多尔扶了扶镜架,再叹道:“……我以为他会大闹一场。至少,发发脾气也行啊。”
“神田的性子您还不了解么,老师,”马里苦笑,“橘小姐这事的打击看来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了吧……但愿,别再上演多年前的惨剧就好。”
* * *
七张长椅却只有六个人。橘立花瞧了瞧身旁的空位,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和她的预感格格不入的是突然又活跃起来的气氛。对面那两个互相用枪指头的少年兴奋地笑,她右手边的位置则坐着罗德,唯一沉默的是少年们旁边的高壮男人……如果不算他面前这杯超大号冰淇淋的话。
“嗨!我是戴比特!”短发少年高举小刀。
“我是加斯德罗!”长发少年高举叉子。
“两人合起来就是——加斯戴比!”
破折号的间隙里,两个少年破有默契地刀叉相碰,“叮”的一声,完成了自我介绍。
“加斯戴比是第十和第十一使徒‘绊(Bondomu)’哦,他们俩可好玩了!”罗德哈哈笑着补充道。
橘立花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请、请多指教……”怎么看都像俩二货啊……
“然后呢,那边那个甜食怪,咳,甜食派叫斯金·波里克,他是第八使徒‘怒(Wrath)’!”
男人并没有理会她,面前的甜食比较重要。
罗德指了指自己:“顺便一提,我是第九使徒‘梦(Dreams)’哦~”顿了顿,她好奇地问道,“啊,对了千年公,你还没说这孩子是什么呢。”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