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精校版+6章隐藏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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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精校版+6章隐藏结局]- 第4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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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罗守捉不以为然道:“时值冬季东北雪地千里,外面连一颗粮食也无,这些汉人犯人既不会打猎又不会游牧,他手里也没兵去抢掠,在野地里吃什么?不回来投案饿也饿死了,管他作甚?”

幕僚坚持道:“至少派出小股人马探听他们的去向。”

守捉听罢只得随口下令斥侯营派小队出境搜寻消息,回头他就把这事儿抛诸脑外了。

……

崔启高带着数百人一路向东北逃奔,几天之后并没发现有追兵,情况有所缓和,但同时从矿场上自带的一点干粮也吃完了,又没有帐篷等物,首先面对的最大敌人是自然环境。

他聚集族人和几个年长的人组成一个中心,商量下一步打算。人们被逼急了,认为眼下只有去抢辽水附近的胡人部落,抢帐篷和牲畜才能解决生存问题。但又有人劝诫:“就算得手了一回,接下来也是绝境!得罪了胡人,很快他们会聚集兵马来攻,咱们只有几百人,缺兵器箭矢,绝不是胡兵的对手。”

“先从胡人口里夺食,再投契丹人!”崔启高斩钉截铁地说,他回顾左右继续说道,“在辽东这片地方,各方势力都以本族人为根基,汉人只有在营州站住了脚跟。咱们是汉人,却不能靠营州,单打独斗活不下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有投契丹才能活。”

有人插嘴道:“契丹正和柳城议和,他们会不会把咱们押送回去,或者干脆砍了,咱们变成羊入虎口?”

“契丹李失活绝不会甘心就此送掉营州,让汉人在辽东站住脚跟。议和?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现在实力受损不愿意和晋朝大规模冲突罢了。”崔启高冷笑道,“只要让契丹人看到我们的价值,就不怕他们不愿意利用。我们能挑起营州边境的叛|乱,为契丹兵袭扰创造机会;如果我们的人能回到河北河南,还能闹起国内的起义。契丹人不是想夺回营州吗?河北一乱,营州三镇兵马如果南调一部分,他们不就有机会了。”

一个年长的人点头赞成:“我从滑州被押送过来时,听到风声,朝廷明年开春就要在河北大举修长城,需要大量民丁,就近只能从河北、河东、河南三地征发,百姓怨声载道。公子如果能以滑州为根本起事,滑州临近明年徭役最重的河北,义军便能很快向河北道进取。”

崔启高道:“我正是打算,咱们要派人回到滑州起事,只能靠契丹人帮助,再借道奚的地盘才行。否则榆关一线关隘城堡林立,咱们以逃犯的身份怎么也过不去。这是须投契丹的第二个原因(第一个为了立足生存)。

第三,今后起义若是闹大了,朝廷必会从关中等地调大军来镇压,咱们起事之初地小人少,不是官军的对手,容易在开初就被消灭;所谓万事开头难,只有避过起初的艰难让局势僵持起来,咱们才能以薛氏得国不正、横征暴敛为名义,打上恢复唐室的旗号,进一步干大事。

契丹人同样不愿意看到一个强晋压在头上,加上契丹若能夺回营州,咱们也有策应的功劳。今后能借契丹、奚等胡人共同牵制晋军;也能避晋军进剿锋芒退守到榆关外,与契丹为盟取得立足之地。”

崔启高在干苦工的时候苦大仇深沉默寡言,今天一席话就惊了众人,让人们再次对他刮目相看。说出来一套一套的策略,何去何从提早就有了预谋,在众人心里这不就是干大事的人吗?他变成了一众人的首领便是不容置疑的。

崔启高在做士族公子的时候是从来也没过这样的大抱负,对薛氏夺了江山也不想有什么实质的举动,大不了私下口头上议论几句;但如今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胆略野心反倒成倍地膨胀……因为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当人无所可失的时候,便是掠夺得到的开始。至于帮助异族对付中原有“汉|奸”嫌疑之类的,此时对崔启高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厮杀争斗没有其他大义,意义只在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三章 执念

张五郎的奏章到达长安的时间真是碰巧,很是时候。河北道采访使杨思道也上奏了对河北军政民情的见解,并建议朝廷推迟大工程的时间,以稳定舆情。杨思道是个文官,和宫里的当红宦官杨思勖名字相近,却不是一家人;杨思勖本来应该不姓杨,进宫做宦官的人认为有辱祖宗,一般都要改名换姓,就如前朝宦官高力士本姓冯一样。

采访使杨思道的奏章基调与政事堂宰相们的政见“不谋而合”,又加上张五郎这个北衙体系的人也是同样的意见,宰相们就有得说了。南衙大臣在朝里支持张五郎提出的“任用胡人为官以胡治胡、改善东北各族关系、扩大安东都督府建制〃的主张;同时为了解决燃眉之急,政事堂的办法是采用杨思道推迟征丁修长城的建议。

但宫里没有反应,没有皇帝的首肯,一切主张都是枉然,朝廷无权下达政令。

河中公主在看奏章,见那么多人将东北的事儿说得很急很严重,忍不住就在薛崇训面前说道:“天下是哥哥的天下,大臣们也是一片忠心。”

薛崇训不予置评,神色一点也不见急,面带微笑道:“这奏章不是功课,有的可以马上准奏、有的要送回去让政事堂重新拟奏,当然有一些搁在宫里就行了,什么也不用干。”

河中公主茫然不解地看了一会薛崇训,微微翘起嘴,带着一丝撒娇的口气无奈地说:“哥哥是皇帝,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薛崇训坐了一会,出门看雪,不一会同在温室殿书房的姚婉也走了出来。他便看着雪花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也和河中公主一样的看法?”

姚婉道:“郎君搁置奏章,自有道理,我相信您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薛崇训听罢心下欣慰,不由得转头打量着姚婉,她忙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天气寒冷她脸脖上的皮肤看起来仿佛更白净了。薛崇训脸上轻松随意的表情忽然一改,沉声道:“参与政事的人中,我只告诉你实话。我可能没有更好的办法,大臣们的主张或许是明智之举……但是,河北防略是我年初就决定的事,现在遇到一点困难就要随意推迟更改?我必须坚持原路找到解决的办法,这是权威!”

姚婉微微动容,抬头看向薛崇训的脸,只见他又恢复了起先的淡然,在院子里轻缓飘洒的雪花之中,他眉宇之间的英武之气比以往更加收敛,显得安静了许多。姚婉不禁用仰慕的口气幽幽说道:“只要有郎君在,一切都不用担忧。”

刚说到这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破坏了安静淡定的气氛。薛崇训回头一看,只见长廊的另一头走来了宦官鱼立本,远远地站定就弯腰道:“皇上,边关急奏。呈相公看了说很急,奴婢不敢怠慢,赶紧到宫里打搅您来了。”

薛崇训的目光从鱼立本的脸上扫过,观了神色就问道:“哪里出了事?”

鱼立本道:“西北吐蕃,末氏吐蕃吃了大败仗,山高水远报到朝廷,恐怕是近一个月之前的事儿。那末氏真是不给皇上争气,人口牲畜损失了大半,咱们送过去的粮食兵甲也被夺了不少,要不是当时天气骤变风雪封路让逻些城暂时休兵,继续打下去末氏诸部恐怕已被完全消灭干净了!老天爷帮了他们一个忙,但只要一开春气候变好,吐蕃南北再战,末氏恐怕再也抵挡不住,覆灭就在眼前。”

“这消息是从哪里报来的?”薛崇训问道。

鱼立本忙答道:“回禀皇上,鄯州,从派到吐蕃的晋朝官员那里得到了公文。”

薛崇训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一点:“这么说就不是末氏为了内迁故意危言耸听了。”

“是,皇上。”鱼立本的腰弯得很低,虽然没见薛崇训有情绪反常的迹象,但鱼立本仍很紧张,只怪他运气不好恰好今天当值,没报喜就罢了还报了个大忧。这时听得薛崇训说道“我知道了”,鱼立本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问其它,忙执礼告退。

而这时政事堂和内阁两处的大臣们都呆在衙门里,无一缺席,随时等待着皇帝的召见,但一直没有动静。政事堂的六个人都坐在张说的书房里喝茶一边说事儿一边等着,张说坐在上首,其它人分两边坐在椅子上。边疆的具体事情,远在长安的这些决策大臣鞭长莫及,大家能做的只是从大处着手调整策略;就算有日行几百里的快马,此时的通讯仍然很慢,政令见效也需要时间,预计末氏的崩溃和吐蕃战略的瓦解会在明年开春后,可是这会儿真的是拿出办法的关头了,要是等明年开战了再想办法,那是什么办法也不管用。

张说表情严肃地开口道:“时至今日,府兵名存实亡,以健兵为主的武备是国家主力。健兵要领衣甲、兵器、粮草、战马、军饷,这些都是国库负担,好处在常备,坏处是一时无法增兵太多,国库负担不起。末氏的牵制一旦崩溃,吐蕃威胁可能死灰复燃,西域、河陇、六诏都要增兵防备,以保持我大晋对蛮夷族的优势。”

程千里道:“我们没法深入进攻吐蕃高原,只要吐蕃内部没有利用之机,终究是中原大患;而东北反复的契丹、奚占地不过数州之广,人口也少,没有实力对中原造出根本威胁。武备国策重西轻东才是正道啊。”

“程相熟知兵事,看法与我相同。”张说忙拉拢程千里,他沉默了一会又道,“为了稳定河北,须调返河东幽州两镇兵马;要保守营州不失,只能让安东都督府增兵。东北兵力权重太大,营州驻扎的健兵太多了。”

窦怀贞道:“榆关外多是胡人,咱们为何非得迁那么多人过去、驻扎那么多健兵?依我看,杜暹打下来营州也是功劳,封了一个边将征募边军就行了。”

“如果窦相公说的法子管用,营州何以多次易手,依附的胡人何以反复无常?”张说没好气地说。

在政事堂的看法里,攻占营州的负担显然比得到的利益要大,拿商人的话说就是亏本生意。不过攻占此地的杜暹都升官了,这项军事行动也得到了皇帝的承认,现在去翻案既得罪人阻力又大,反正不好办。

当然朝臣们并不认为开疆辟土有什么不对,只是以往在东北的进取都是以收买招降胡人部落为主、直接调兵驻扎为辅,利用政治和外交的办法来降低成本。去年起薛崇训及一众武将出身的大臣极力想在东北扩张,占领营州后区划州县迁徙百姓驻扎健兵,这种扩张和以前的做法是完全不同的。正好当时吐蕃内乱,突厥被驱赶到漠北,晋朝外围的军事压力骤减,所以在营州的一系列行动没有什么问题迹象;这会儿西边吐蕃的局势稍有变动,问题一下子就暴露出来了。

眼下的问题,如果按照政事堂的政见有非常干脆的解决办法,健兵直接放弃营州,地方兵守得住就守、守不住丢了也属正常,毕竟那地方活动最多的是胡人,还没有汉化。营州失守会带来很大的牺牲,迁徙和被流放到关外的汉人一旦失去营州据点处境不容乐观;不过晋兵回防河北幽州一带就很容易,那里是汉民已有的土地,水陆交通便利,守卫的成本要小几倍。

另一方面,人们发现辽东气候寒冷,可那里的土地既可以游牧也可以耕作,对汉人来说就十分有价值了;只是迫于晋朝西面的军事变化,心急也不容易消化地盘。

利弊权衡显而易见,问题出在皇帝薛崇训身上,大臣们难以理解他为什么会对幽云之地如此执着。人都会有一些心理上的执念,薛崇训正是受了“安史之乱”及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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