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萧煜弄走了,撇下廖秋离在正堂呆坐。
那头呢,两位将军从正堂一直撤到了灶房,看看前后左右,没人跟过来。陆将军说话了,“你给我句实话,别老冲我翻白眼——那位,正堂里坐着那位是不是你那小梨子?”
“……”萧将军在灶口的矮凳子上闷坐半晌,权衡再三,说了实话,“是。是又如何?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这是你私事儿,轮不上旁人指手画脚,别说是我,就是你爹娘估计也说不着你,但有一条我还是得要你给我句实话——你是玩玩而已呢,还是认真的?”
这句话可戳着萧将军的心窝子了,“玩玩而已我用等到现在?!早‘霸王’了几十上百回了!”雏儿就有雏儿的老实,吃不着时的那股哀怨比到处乱吃的“薄幸”们可深重多了,连“霸王了几十上百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其急迫、其焦渴,天地日月可鉴哪!
这样的大实话陆将军听在耳朵里就特别的受用,他想,个舅子总算不那么高寒了!总算也有了“人”的惦记了!这种时机,千载难逢的,不找补一下子对不起自己个儿呀!
“哟!瞧这憋屈劲,熬久了,还真是如饥思食、如渴思浆呢,没关系,有哥在,哥给你出几条主意,一准让你得偿所愿!”这货又开始大包大揽了,自己一样式的一把年纪没认真谈过一场,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他就敢瞎出主意,而且还敢使劲出猛主意,“这么的吧,哥找人给你带点儿蒙汗药或是春药,寻个时机放进那位的茶水里,喝了以后准保你们干柴烈火、拆都拆不开!”
萧将军不说话了,光赏白眼,几个白眼总结起来就这么个意思:“得了吧,照你的办法,立时三刻就要被你坑害死,死了还找不到坑埋,活该臭在地里!”
“好好好,这法子不行,从牵小手开始咋样?明儿是药王生辰,有庙会,和你那小梨子去逛逛,到药王庙上柱香,许个愿求个签,借着机会表白心迹,多好。”陆将军一条馊主意不成,又出来另一条馊主意,反正他又不负责做事儿,耍耍嘴皮子就完了,事儿要是砸了锅,对不住,谁让你听我的来着?!
“……这个,听上去好像还行。”萧将军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似乎可行。
“行你就去!我可提醒你了啊,虎牢关是庆朝北面门户,咱俩不能出来太久,最多再留个七八天,七八天后我先回,再给你匀出七八天,这十来天你要再完不了事儿,那可没法子了。”陆将军说的是实话,虎牢关是北方门户,不容闪失,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那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十来天的长短,你萧煜若是连个小手也没牵上,那就别枉费心机了,赶紧回来该干嘛干嘛。
“知道了,承你的情,日后你若也有那么一天,一定给你行方便!”萧将军谢人家也就谢人家了吧,还带恶心人的!
“啐!大吉利是大吉利是!!老子惟愿一生远离‘情’字,月老最好瞎了眼闪了腰,到我老死那天都别给我系绳子!!”陆将军身边痴男怨女不老少,整天看他们一个个连伤风带感冒的,甭提多闹心了,就拜求老天爷、老天奶奶大发慈悲放他一辈子耍光棍,千万别给他配成什么双对,多少年来他只要一有机会烧香拜佛,许的愿除了身体健康家宅安宁,就是让他一直单着!
烧香拜佛到底靠不靠谱,反正是不知道,总之这会儿这货还是光矬矬一根杆,别说桃花,连狗尾巴花也不见一根,周遭太平得很。
萧将军不知道这货是什么盘算,但看他一脸的坏笑,就知道这货绝没憋着什么好主意。
凭良心说话,这货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嘴巴损点儿,人看起来没正经了点儿,带兵打仗、练兵执事那份能耐才干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
“说真的,我倒希望你能找个登对的凑在一起,不为什么,就为了将来老了别后悔。”
“……”他这么认真的为他考虑今后,反倒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驳他了,输了他一句话呢。再一想,输也就输了吧,两人这么交心的时候还真不多。
两位将军交了一会儿心,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怕正主儿在里边等得着急,就一起出去。陆将军混了一顿卤牛肉吃,吃饱喝足抬腿跑路,多留点儿时机给连伤风带感冒的萧将军。
第8章 给你买吃的
走了一位,刚才的热闹慢慢冷下去,萧煜咳嗽一声,说起了许久以前他们在一起吃过的一些小吃食,说着说着说到了明儿有庙会,庙会上有不少以前吃过的小吃食,说怪想的,要不咱们一块儿去逛逛吧。说完有些忐忑,犹豫着小声补了一句:边事吃紧,我呆不了多少天的,其他朋友未必有空闲,就想,还是找你一道去,你呢,有空闲么?
廖秋离听他说得可怜,一颗心也跟着发酸泛苦,即便没空闲也要硬挤出来陪着他一块儿去,不然这人爹不疼娘不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没人陪着说说话,可怜。
“有空闲的,咱们约个时辰吧,几时去好呢?”
“那就辰时初出发,我去你家找你。”
“好。”
这就说定了。
萧将军高兴得绷不住那张冷脸,话多了起来,都是在忆往昔,说以前他们在一起偷吃东西、唱叫卖调子的事儿。
“梨子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中秋,咱们一起吃中秋饼的事儿。”
廖秋离当然记得,那年中秋他专程从外县赶回帝京,到了肃王府别院的时候月亮都已经沉下西边了,那么晚了,他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敲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回吧,说不定人家都睡着了,扰醒了不好。走到院墙下边,忽然听见有人喊他:梨子梨子!看上边!我在这儿哪!一抬头,十岁的萧煜骑在院墙上招呼他。
这一看可把他吓懵了,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呆着!你爹娘见了该着急了!管事的何叔呢?怎么放着你不管哪!快下来!摔了可怎么好!你给我下来!
不下!你上来!
十岁的萧煜犟起来十头牛也拖不回,臭着张脸要他上来。
那么高的院墙我怎么上得去,又不会飞檐走壁!你下来,我们屋里说话不行么!
我就要在这儿看月亮!你上来!不上来我就跳下去!
跳下去?!这院墙多高哇,跳下来摔折了腿怎么办!
不管!要么你攀上来,要么我跳下去!
廖秋离又着急又无奈,拿这十岁的小屁孩儿没办法呀,只能想法子爬上院墙去。吃奶的劲儿都使完了才终于爬上去,和小屁孩儿肩靠肩坐在一处。
我说你能不能省点儿心哪,这么高的地方一旦摔下去,轻则鼻青脸肿,重则伤筋动骨……
别说话!看月亮!
好么,还有不让人说话的。廖秋离见他又是一脸郁色,知道这家伙心里一定又不痛快了,只能让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别说话就不说话,他让看月亮就看月亮。
两人肩靠肩看了一阵月亮,廖秋离想起自己带月饼来了,问他:有月饼,吃不吃?
十岁的小屁孩儿臭着张脸伸出手去,意思是让他把月饼拿来。他拿了一块伍仁的放在他手心,说,试试看好不好吃,我偷空做的。
你做的?难怪这么难吃!
小屁孩儿老三老四的评说一句,说难吃还要吃,吃完一块还要吃第二块。
个口是心非的小混蛋!
廖秋离摇摇头,拈起一块咬了一口——不算顶好吃,但也不该算不难吃,中等吧。
就知道小混蛋心里憋着火气,鸡蛋里面挑骨头,硬说难吃。
还是得让着他,谁让他小呢!
连着吃了四五块月饼,小屁孩儿才说话:我今晚上没吃饭。
没吃饭?怎么弄的?
我爹把饭桌子掀了,还吃什么吃!
又是家事,又不好插嘴。他就问他,那要我给你下碗面么?
不了,吃了几块月饼,饱肚了,吃不下。
廖秋离听他这么说,一时无话。两人于是坐着看天上那轮圆圆满满的月亮,天幕暗蓝澄净,没有一丝云影,月色愈发清明,照得地上一片白。
小屁孩沉默良久,突然问他:梨子,你会一辈子待我这么好么?会不会跟我爹似的,哪天说翻脸就翻脸,再也不理我了……
瞎想什么呢!翻来覆去的好不叫好,既然咱们做了朋友,当然是一辈子都要好,哪能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这不成狗皮袜子了么?!
将来……
将来你有了家室,可还会对我像如今这般好么?
“将来”的后边那些话,小屁孩儿只能放在心里说,没敢往外说,怕他敷衍。
将来什么?将来的事儿谁也不知道,你想那么远做什么,能不能有点儿十岁孩儿的样子?
你自己不也才十五六吗,龟笑鳖没尾巴!
嘿!我好歹比你大五岁,再说了,我都开始挣钱自个儿养活自个儿了,怎么就龟笑鳖没尾巴了?
听到“自个儿养活自个儿”,小屁孩儿又默然了,当然是想到自己还得靠那暴躁善变的爹养活,还得看人脸色,还得这么不快活的熬下去。
到如今,熬了十年了,可算是立了业了,自己也顶门立户了,就是还缺一点,他又不太知道该怎么让这点不圆满圆满起来,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还好明天约了一同逛庙会,逛完了一定要去求个签,借这签说话,表露一丝半点心迹,看看情况再定下步怎么走。
第二天卯时中间萧煜就出门了,到了廖家台口又不大好意思过去,太早,不知道人家预备好出门了没有。他在廖家台口附近转悠,穿着打扮倒是一般,可那容貌身条太扎眼,来来往往的人们,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爱偷眼瞧他,有那胆大的还在不远处站下,冲他指指点点,吃吃笑。萧将军一张冷脸冷到了数九寒天的地步也吓不走这些人。二十岁的雏儿到底脸皮薄,经不起人家这么看,看他一会儿他就恼了,掉头要走,打算找个茶楼坐会儿,到了时辰再过来。碰巧,廖家老三出来了,正看见萧将军在自家门口站着,精刮老道的廖家老三和只会埋头画画的老五不同,他管着廖家的迎来送往和账目出入,交际甚广,人脉也广,谁用得着谁用不着他心里有数得很。几年前他就瞧出来了,这位虽则是肃王的私孩子,但将来一准有出息,也瞧出来这位对自家五弟极其依赖,老早就打算借着五弟这层关系,走一走这位的门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早打算怎么行,这位现如今是太子一党,极有可能成为廖家在朝中的另一路根基,对将来的后台靠山,不热乎点儿像话么“草民廖允公给萧将军请安”,老三热乎乎的一张脸迎上去,请安,问候,入正题,“萧将军可是要找五弟?您家里坐会儿喝茶,他过会儿就来。”这就把萧将军请进了门。
人进了门就好说了,老三让底下人上茶,他自己下首陪坐,陪着喝茶聊天。聊了没两句,老五出来了,极其家常的问那位一句:这么早,吃早饭了么?
萧将军其实是吃过了的,但他不说实话,可怜兮兮地说“还没吃,早晨起来灶火灭了,没点着,懒得做。”
老五就摇头皱眉埋怨他:这么大个人了,家里没得吃,不会到街上买一碗么,就这么饿着!
埋怨归埋怨,还是不能看着这家伙饿肚子呀!就问他:想吃什么,给你烧一碗。
萧将军极其不省事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