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周兴,如今这个教书先生在他心的形象急转直下,言语刻薄不论,锱铢必较是他张大少最瞧不起的,在他看来大丈夫就当一掷千金,当然,他自小生活优渥富足,不知何为一钱难倒英雄汉。
但接下来周兴的话差点让他吐血。
“谁说要推辞了,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们,拿点辛苦费还不应该吗?你们这些军阀纨绔,怎么能体会钱对贫苦百姓的重要?”
几个人面面相觑,跟着一路喋喋不休的周兴,拐进了一片低满是矮黄泥房和草棚的居民区,最终在一处破败的柴门前停下,门没有锁,只拿根木棍象征性的插在门鼻上。
周兴抽出木棍,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将大伙领进了院子,一指院落里一间已经有些歪斜的黄泥墙茅草房。
“你们暂时先躲在这里。我去寻了马车来,你们连夜出城,省防军对这片贫民区很不上心。”说完,便出门,在外面又将木棍插到门鼻里,急急的走了。
这一次不仅陈秀岩,连张学良都不相信这个教书匠了。
“这家伙不会将咱们卖给省防军和日本人吧?”
说归说,大伙还是进了低矮破败的黄泥房里,一进屋便是股霉味夹杂着莫名的怪味扑鼻而来,张怀瞳熏得连忙捂住鼻子,站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进屋。
张学良怎么说她都将小脑袋摇的和货郎鼓一样,这样一个身穿洋装的少女站在贫民区的院子里太过扎眼了,万一被人发现,后患无穷。
吴孝良只好亲自出马:“怀瞳,先忍一忍,否则被人发现了,咱们被抓进大牢,那里的气味胜过这里十倍,并且到处老鼠蟑螂,一不小心就会钻进衣服里……”
没等他说完,张怀瞳已经吓的钻进屋里,她真害怕了,如果说死和酷刑这些比较抽象的方式对她没有直观的感受,但是这种已经有了比较性的气味和蟑螂老鼠,则让她毛骨悚然,所以乖乖举手投降。张学良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自言自语:“还是一物降一物啊。”
大家环视屋子,到处积满了尘土,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地上散落着黄白各色的冥纸,使整个屋子透着股怪异气氛。吴孝良找了块破布将炕上的灰土擦了擦,陈秀岩把凉宫和美从背上放下来。长出口气。
“旅长,咱们不能困守在屋里,万一……”陈秀岩说出自己的担心,话讲一半,张学良立刻赞同道:“修兄所言有理,防人之心不可无。”
吴孝良点头,环视四周,见屋子北侧还有一个漆黑的窗口,过去使劲推了下纹丝不动。陈秀岩倒是利索上前一脚便将已经朽烂的木头板子踹的稀巴烂,原来还有个后院,院一座杨树杆夹成的柴棚,棚顶盖着厚厚的茅草,以做挡雨之用,院后是条小溪延伸到远处,散发着浓重的恶臭,应该是生活垃圾污染所致。
“咱们暂时躲进柴棚里去吧,有个万一也好应对,不至于被困死在屋里。”
陈秀岩接道:“你们先去,我留在前院。”
吴孝良明白他是为了监视情况,怕有了万一大家还不知晓,点头同意。
就在一行人疑神疑鬼时,周兴回来了,还赶着两辆大车。
张学良长吁口气,看来是白担心一场,冤枉了这个教书匠,心里隐隐的有些歉疚。周兴见了众人这副做派,显然是在防备些什么,心里一阵腻歪,一脸的不屑。
“我周兴虽然对你们这些军阀和纨绔子弟深恶痛绝,但也是有恩必报之人。你当初在延吉救我一命,今天我救你五命,你要记着,从今以后你欠我四条命,这笔账是要还的。”
这番话一出口,张学良本来泛起的那点歉疚,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孝良也是苦笑一声,答道:“自当记得周先生搭救之恩,日后先生有所求,必当回报。”
周兴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军阀政客,最擅长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你得给我留下字据,否则以后空口白牙我拿什么找你去?”
张怀瞳也觉得这位周先生过分了,救命之恩固然重,但留下字据,显然是质疑大叔人品道德,这可是莫大的侮辱,如何能忍了,刚要出口帮大叔说话,却见吴孝良苦笑着从兜里掏出自来水笔旋开笔帽,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张黄纸,刷刷几下挥就一张人命欠条。
周兴一把抓过欠条,仔细看了后满意的点头,小心折好,揣进怀。
“院两辆马车已经备好,你们抓紧逃命去吧,但愿咱们后会有期。”
张怀瞳只觉这人尖酸刻薄无比,忍不住小声道:“后悔无期才好。”
第194章 密林深处
周兴虽然尖酸刻薄但最终也没有出卖吴孝良众人,并且帮助他们弄了两辆马车,并亲自连夜带路,从贫民区的小路避开巡逻的省防军拐出城去。
“你们猜猜,现在这宽城子之主是谁?”
陈秀岩不吭声,张学良忍不住问道:“是谁?孟督军现在还躺在奉天医院,难道是有人趁机作乱?”
周兴冷哼一声:“不错,孟曙村不能理事,当然会有人惦记他那位置。这不,高鸣岐耐不住跳了出来,勾结日本人将孟曙村连根拔起,真是好手段。”
吴孝良大吃一惊,高凤城不是在穆棱吗?如何又和日本人勾搭上,夺了宽城子的实权?可惜了孟恩远对他一片苦心,到头来被高凤城这养不熟的白眼狼给反噬了。
陈秀岩同样忧心忡忡,如此看来,他这穆棱镇守使不是那么容易能上任的了。
行至大路,周兴下了马车,虚拱一拱手:“一路保重!”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怀瞳从车棚子里探出小脑袋,吐吐舌头道:“这人真怪,明明救了咱们,却好像不让咱们恨他,便不安心一般。”
张学良一抖缰绳,笑道:“理他作甚,出了这宽城子便是天高任鱼跃。”他玩心仍旧很重,觉得这驾驭马车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张学良所驾马车之后便是吴孝良和陈秀岩与凉宫和美所乘马车。
凉宫和美依旧仍旧发着高烧,时醒时昏,出于医生的职业之心,吴孝良绝不会放任自己亲手医治过的病人死去,但眼前这个女人却是日本陆军部训练出来的魔鬼,几次暗杀自己且不算,经她之手不知伤了多少无辜之人,隐在衣袖间白腻纤细的手指上又不知沾染了多少国人的鲜血?
出神间忽见外面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甚是奇怪,说他奇怪是因为这个乞丐身形壮实饱满,甚至还有些微胖,远远异于他身边那几个黑瘦精干一样的乞儿。
思索间,马车很快便将乞丐远远的甩在后面。突然,尖厉的救命之声自车后传来。吴孝良陡然一惊,才恍然,之所以奇怪还在于那人于人群格格不入,掏出腰间的勃朗宁m1900下车,果见那壮实乞丐已经被按到在地,乞丐们将粗糙的自制匕首举得老高,情急之下吴孝良一枪将那匕首打飞,枪声震得所有人都是一惊。
乞丐们惯常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听见枪声哪里还有功夫理那壮实乞丐,撒开两条腿下了大路奔着青纱帐就逃命去了,留下那壮实乞丐尴尬的躺在地上。
那乞丐起身看仔细了开枪救他之人是吴孝良,竟然起身抹了把横流的涕泪,顿时便是一个大花脸,然后又恭敬的一揖到地,“多谢主座搭救之恩,澹台继泽给主座丢人了。”
竟然是澹台继泽!吴孝良赶紧两步将他扶起,问道:“忠武如何落得如此境地?你不是随士兵们一齐撤退的吗?”
“唉!一言难尽,半路上遇见省防军,人都被打散了,若不是继泽还有点狡计,没准便被活捉了去。谁成想,虎落平阳还要受这些乞丐村夫们的欺辱。”
听到枪声赶过来的张怀瞳见这人说话有趣,又独自逃脱了省防军的追捕,觉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很不容易,抿嘴笑道:“老先生,屈伸自如,是真英雄!”
澹台继泽老脸一红,连忙不好意思的摆手道:“你这女娃娃,会说话的紧,我哪里算什么英雄,主座才是大英雄呢!”随即一抹脸嘿嘿笑道:“鄙人年未及不惑,可不敢称老。”
张怀瞳小女孩心性,见着比自己大许多的人便喜欢如此称呼,澹台继泽虽是辩解,实际却是不以位忤。
一阵嘻哈打破了因为被追捕所带来的紧张气氛,大家继续赶路,澹台继泽自然就上了张学良与张怀瞳的马车。
本来吴孝良打算先去双阳,再由双阳奔永吉而去,寻机会做火车赶赴延吉,延吉是马占山的地盘,和绥东军一直处于合作关系,所以这条路径是最稳妥的。
但是,过了双阳以后,他们才发现通往永吉的路上到处都在过兵,盘查十分之严。于是,吴孝良临时决定改变行程,继续向南而行,断断续续走了两日一夜,便过了磐石。
岂料磐石依旧是乱兵横行,并且当地士兵到处在搜集马匹,吴孝良这两辆马车自然也在强征之列。按吴孝良的本意是将马交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全抵达延吉才是首要目标,谁知陈秀岩和张学良两位公子,少爷脾气上来,说什么也不同意,于是争执起来,对方便恼了说什么都要抓几人回去治个通匪的罪。
陈秀岩开枪击伤抢马的磐石士兵,两辆马车夺路便逃,但对方虽然人少却是有马的,马车如何能跑过骑兵?吴孝良只好让张学良赶车先走一步,他和陈秀岩在后方掩护,耽搁了半天时间将追兵一一击毙,这才重新上路去追赶他们。
岂料追了一路也没见到张学良他们的踪迹。吴孝良很快追出磐石,进入林区,山路越来越崎岖,但总归沿着同样的车辙痕迹走应该是没错的。一天后,他们的粮食和水终于耗光,吴孝良将马车停在一处看起来废弃已久的窝棚边。
他查看了一下,里面干草早已朽烂,似乎很久没人来过。
“先在这里歇半日,我去前面找些水,顺便看看能不能弄到些吃的,林子越走越密,再这样赶下去,咱们就得饥渴而死。奇怪,汉卿他们如何走这条山路?”眼望着幽幽密林,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担忧。
“汉卿玩心重,说不定觉得深山老林是个不错的去处。”陈秀岩居然开起了不咸不淡的玩笑,一边将凉宫和美从车上抱下来,经过几日的恢复,她的高烧已经退下去,只是人仍旧虚弱的不成样子,连走路依旧费劲。
吴孝良则将车上的软垫铺进棚子,一番收拾将她安置好。陈秀岩掏出仅剩的一根红炮台点燃,长吸了一口,道:“这女人什么来历,咱们这么此后她?”
“是在奉天两次刺杀我的人!”
“啥?”
第195章 神派来的男人
吴孝良在密林越走越心惊,这片密林绝不是人迹罕至,而是土匪的活动范围。他在李振清的山上待过,所以对土匪的记号有所了解,每隔一段距离,树干新鲜刻上去的标记,都清楚的昭示着,这里活跃着一股土匪。
汩汩的水声越来越远,吴孝良加紧了赶奔路边窝棚的步伐,他由此已经推断,这处窝棚也不会是开山人的临时住所,而是土匪们歇脚的窝子。
前方树枝突然拨动沙沙作响声,吓得吴孝良赶紧藏到树后,待看清来人后才长松一口气,是陈秀岩。
“你怎么来了?咱们得抓紧回去,这一带是土匪的活动范围。”
“土匪?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我不放心,便来寻你了。”陈秀岩对土匪没有任何概念,只当是土鸡瓦狗一般的存在。
吴孝良见他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