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泪水再次蒙上双目。
“只有方程抓住了他们的喉管,他们才会下这样的死手。”江山还是鼓足勇气,向老战友吐露了自己的猜想。
那个人物,与方本刚有业务联系。方本刚也了解那个人的为人。
本市那个靠开采矿产发家的黄彪,他的老子曾经做过这方水土的县太爷。后来,他的老子一路青云直上,混到省里成了副省级干部,才退了二线。
可是虎死余威在,何况他当年笼络、提拔起的那些人,正当权。
黄彪就是靠这些余威和他老子当年的手下,呆在这槎河县,刮地三尺地捞金抢银。
谁挡了他的财路,他就断谁的前程。这原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凭了这份蛮横劲,黄彪在槎河县跺跺脚,这地面就会震动一阵。
黄彪手下豢养了不少监狱秧子,大部分几进宫。这些人吃喝黄彪的,自然听命于黄彪,为他卖命。
还有一些吃用由黄彪供应的场面人,掌着槎河县的各种资源的管理大权和生杀欲夺大权。他们不会明着与黄彪来往。
彼此之间心中有数,交往隐密,渠道固定。
方程当时就跟江山说过气话。
他挠着人中,直至红肿了,才恨恨地说:“江叔,你说反贪局都是吃干饭的?那么多侵吞国有资源的硕鼠,没有管事的网开一面,他们怎么得逞?”方程说这些话时,脸色铁青,没有笑。
“我看反贪局跟在这些人后面,按照管理权限,把起作用的关键人物全拿下,绳之以法,一个冤屈的也没有。”
这话就象有人说过了头的那句狠话一样,不无道理。那句狠话说的是“把会议室里主席台和前三排的,全杀掉冤了,隔一个杀一个,一点也不冤。”
方程与江山说这种话时,一般是爷俩私下闲聊。那感情真的没法说清楚,父子情深还是战友情深,两者兼二有之吧。
江山向方本刚诉说着自己的衷肠,他的涕泪横溢。
憋闷了好几天了,今天他终于释放出来。如决堤的洪水。
方本刚却还有些不领情。他擦拭着泪水,红眼盯着江山,他想知道江山了解的所有,一切关于方程的事情。
江山沉浸在与方程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他诉说着,讲述着,竟然冒出了句让他自己也大吃一惊的话:“吉人自有天相。方程这孩子不会这样轻易放弃,更不会抛弃我们。他要做的事少有不成的,那个拧劲比你强。”
两位战友说着,似乎感受到什么异样。灯光由昏暗突然转为明亮。空气中弥漫着他们熟悉的气息。
方程的气息,那是年轻活跃的气息,那是温热亲切的气息,那是执着刚毅的气息。
方本刚忍不住伸出手去感应,江山也同样闭上眼睛感应。
他们在战场上经历过起死回生的事情,对此不觉怪异。
方程的气息围绕在两位老战友的身边,一时间他们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眼泪,他们在用心彼此互相倾听和体验。
方程留下了他的印记,一个响亮的响指。这是他们最熟悉方程的一个特点。
方程的响指是江山教他的。那时刑警大队上还有一条警犬,响指是用来如唤警犬的。
因为没人愿意当专职训导员,警犬就成了江山的玩宠。这条警犬只能帮着追踪或者震慑什么的,别无大用。
方程没事时,就愿意帮江山给警犬洗澡,喂喂食,打扫打扫犬舍。
他想代江山管理警犬,江山却不用他。因为警犬老了,嗅觉与追踪都不精准了,让方程当训导员不值。
更重要的原因,方程在江山心里有更大的用处。他的拧劲,是个好侦察员的苗子,更是刑警大队长的好后备人选。
江山的私心里,还有方程是老战友的儿子,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
方程为了帮助江山管理警犬,除了打响指,还学会了吹口哨。
特别在野外,方程吹的口哨宏亮悠长,能传出很远去。响指也比江山打得脆响。
想到这层,江山顾不上喝酒了。他拉着方本刚就走。
他要到犬舍去看看,那条警犬与方程关系密切着呢。这几天,他没顾得上照料它,净寻思方程这边了。
他们一到犬舍,看到的是犬舍干干净净的,警犬进过食,它的食盆里犬食还有余温,旁边水盆里也是温开水,一丝丝热气尚存。
是谁打理的?这犬舍,原来除了江山,也就是方程来管理。别人从没有插手的。
难道说,是方程?犬舍也就只有江山与方程有钥匙。怕警犬伤人,当时犬多时,安装了两道门,分为活动场所和各自的犬舍。
江山略带苦涩地笑了句:“这小子,跟我们捉迷藏呢!他还在,不要惊扰他,看看他还会做什么吧?”
方本刚也一本正经地说:“孩子,你有事做尽管去做,我们两个老家伙听你吩咐,也能帮你些忙。”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旁边见了,肯定会被吓掉魂的。
可是,这两位是方本刚与江山。他们在战火中淬炼过,在腥臭的血水里洗礼过,从血肉横飞、死人成堆的浴血奋战中走出来的钢铁魂魄。
他们相信魂魄的存在,精神永存,意志不灭,气息游动。
两个人四目相对,互相点头,下定了决心,配合他们心目中的方程,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惩恶除邪。
☆、3。第3章 魂魄玄变
此时,方程也正处在自己初次感受到的一种崭新境界中。
一切都是那么空灵和虚无,淡青色的世界里,他能清晰地看见一切,别人却看不到他。
他还有些不适应。他游走在自己的亲人身边,试图安慰他们,却找不到合适的接触方式。
他动作,别人感觉不到。说话,别人听不到。只有他把实物挪动,发出响声,别人才能听到。
他打了个响指,震动了犬舍的铁皮,他的老爸与大队长听见了。
他试着吹了几声口哨,在犬舍里回响,自己听到清晰响脆,可是那两位亲人却没有反应。
此时,方程正处于一种疑惑状态下。
车飞下涧,落水的一瞬间,他清醒记得用脚踹开车门。
在水中,接着不知被一股什么力量,把他卷进一个巨大旋涡里,然后他就昏迷过去。
他醒来时,人却在半空中,身体轻浮,没有重量,透明无痕,意念到何处,就会自由自在地到达何处。
触摸物体,手上有感觉,物体却没有了分量一般。他试着挪动犬舍闲置的一口锅,那锅在他意念到达时,自动挪动。
他用手去抚摸警犬卡尔,卡尔舒服地接受着,还用眼睛看着它,里面一闪一闪的,泪水盈眶。
卡尔用它的舌头舔方程的脸,方程感受着温热,才知道自己的脸是凉的,身体上没有温度。
他记起了看过的那些神话故事,自己现在象《西游记》里孙悟空七十二变化里的隐身镜头一样,也象《济公传奇》里的济公一样来去无踪。
难道是佛教里的五蕴皆空时的境界?还是南怀瑾著作里所说的人死去的灵魂出窍?
方程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此奇缘,感受这种境界。他在玩网上游戏时,利用游戏软件测过自己的前世,竟然是个佛陀。
当时,他还一本正经地认真阅读了上面的游戏文字。兴致高涨时,暗中为自己起了个网名梦入无相。
难道机缘就这么巧合,此时就真的无相了?
方程如同一个初生的孩童,试探着适应自己所处的新境界。他身上的衣服和随身物品都完好无损,贴了他身体的物品全无影无形,自己能够感受到,外人看不到。
人看不到他,卡尔看得到他?从接触表现上,卡尔看得到他。这条老犬,有灵性了。
方程这样游游走走,他是从他出事的现场一路上寻找过来的。
交警大队制作的事故现场勘查报告,他看到了。只看了一遍,就象印刷在脑海里一样。
他慢慢体会出来,凡是提到他的信息一出现,他就有感应。而且能够远远地知晓一些信息的碎片,就象那些碎片纷纷飞进他的脑袋里一样。
羽毛一样的信息,在他身边的空气里浮动着。他随意地用意念翻动着,对他有用的信息自动漂浮到他的眼前,任由他组合成条理的语言文字,印记在脑海里。
他试着把他办公桌摆着没有看完的《图解金刚经》看了一遍,书页翻动处,那些图文就成页地储存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看时,就如同翻动电子书一样。念想到了哪里,哪里的章节内容就呈现出来。
方程得意之时,不由吮指啜唇,吹出了有别于原来的口哨,凌厉无比的尖脆。里面夹带着些许的冷意。
可能体温消失的原因,方程的笑不见了。他的面部神经冷却,笑不出来了。
笑不出来,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方程知道自己坠下深涧,是一场阴谋。
在他现在的眼里,那简直就是一场阳谋。明目张胆,仅仅就是因为自己盯住黄彪公司的那名保安队长不放。
黄彪的保安队长苟胜,原来是公安局招收的合同制民警。后来他见转警无望,就没了顾忌,经常私下穿着警服,胡作非为。事情败露后,公安局为了息事宁人,借机把他辞退了事。
五六鬼找个马六神。应这句老话,黄彪正需要这类了解公安内情、在混混里还有一定影响力的角色。他让人把苟胜找了去。
苟胜一上门,黄彪就安排他做了保安队长,穿的保安服也与警服相差无几,还私自配备了警棍、手铐等警用工具,全是苟胜假冒原来的身份去购置的。
方程盯上苟胜,主要是因为一个被黄彪开采矿山占了地的山里人。那人没得到赔偿,上门讨公道时,在黄彪的公司里闹事,被苟胜带着手下绑架走,从此失踪了。
刑警大队根据群众举报调查,进不了门。证人全是黄彪的手下,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大队长江山想采取强制措施,去搜查、封账调查,却被上级制止,不批准办理相关法律手续。
因为黄彪的公司是省挂牌保护企业,上级不批准,严禁擅自干扰其生产经营。
保护罩铁筒一般,水泼不进,针扎不透。上级又不支持。江山只能面对群众举报,束手无策,把案子搁置着发酵,等着腐败化脓的那一天。
方程可是个拧主,他琢磨来琢磨去的,心生一计,把黄彪公司里的电工策反,通过电工把公司里的一名会计拉出来。
条件是让他到他爸的公司工作,职级上涨一级,工资每月提高500元。然后,事成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电工搞监控录像,会计搞经济账目往来,各得报酬一万元,外加保密费一万元。
方程的这些做法,取得了有效的收获。
那个电工取下监控录像,却是被处理过的监控录像,事关那个山民的时间段里,录像全部被删除。
其它的可疑之处,还需要大量的阅看时间,也需要有经验的而且负责的人。
方程自己悄悄做着,有些疑点都被他复制到一个U盘上,存放在家中他的书房里。
会计抽取的经济往来账目,也是数据庞大。方程没有时间去学习审计,他从中难以发现疑点。
如果从外围活动中聚得犯罪的嫌疑,用这些数据去针对性地作证,那是最有力的证据。加上银行账户里的资金流动,就会更加清晰。
方程所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