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永历帝就完全按马吉翔的奏疏,下诏封杜永和、阎可义等人或为侯,或为伯。
事后,回到住所的李成栋,感慨叹息道:“人传马皇帝,我尚不信,今日见之,此言不虚,权臣当道,中兴大业,凶多吉少!我舍母弃子,若事不成,九泉之下,如何相见?”
自此,他对朝堂上的马吉翔之流,由尊敬改为卑视;对永历中央政府,也由希望变为失望。
第三个“病变组织”——党争不断。
这是因为:
君权旁落的结果,必然是派系林立。
派系林立的结果,必然是党争不断。
党争,对于明朝来说,也算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政治项目”了。
自从嘉靖皇帝“疏于工作,忙于养生”以来,党争便进入一个辉煌发展的阶段,120多年来,推陈出新,薪火相传,可谓是“党争恒久远,遗臭永流传”。
永历朝的党争,主要两党之争。
一党由“东来的反正功臣”组成,该党外有军人李成栋撑腰,内有虎头袁彭年、虎皮刘湘客、虎牙金堡、虎尾丁时魁、虎爪蒙正发充当打手,一时间兵强马壮,锐不可挡。
因其中楚人居多,故该党被称为“楚党”。
另一党为“西归的扈驾元勋”组成,外有霸占广西的陈邦彦、据守湘西的堵胤锡为援,内有宠臣马吉翔、“技术太监”庞天寿(善长造火炮那位)、阁臣朱天麟、吏部侍郎吴贞毓掌权,力量虽逊,却个个身处中枢机关,实力也不可小觑。
因其中吴人居多,故该党被称为“吴党”。
瞿式耜、何腾蛟本来是两个“无党派”人士,但因长期受陈邦傅、堵胤锡挤压,只得投到楚党的门下,寻求庇护。
在“道德层面”上,楚党认为吴党是小人当政、搅乱朝纲、祸国殃民;而吴党则认为楚党曾剃发降清,属朝秦暮楚、为臣不忠、为人不贞的狡猾之徒。
前期两党相争的焦点,主要是兵马、钱粮及地盘。
后期两党相争的核心,是如何开展与农民军(大顺、大西军)的合作上,楚党主张“纯洁阶级队伍”,宣扬与农民军“合作无用论”;吴党则主张不择手段,一定要把“农民兄弟们”拉到抗清的这条船上来,用“农民兄弟”的胸膛来挡住清军的马刀。
就其是非对错而言,前期的楚党,对多于错,后期的吴党,公大于私。
就其斗争激烈程度而言,前期是楚党得势,盛气凌人;后期是吴党崛起,反攻倒算。
争来斗去,结果仍还是对应了那个流传千古的寓言故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多尔衮终于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调动起大清一切可调动的力量,最后将吴楚两党“一网打尽”!
一个有“严重病变组织”的人,寿命是注定不会长久的。
那么,一个有“严重病变组织”的政权呢?
四星殒落
一个政权,政治与经济上的“病变”,必然会带来军事上的“溃烂”,最终导致这个政权丧失“生机”。
永历朝军事上的“溃烂”,在金声桓于1648年3月,召开的一次重要的军事会议上,就略显端倪了。
金王二人反正后,王得仁率的北伐军,二月底就占领了九江地区。若顺江而下,就可朝发夕至,直攻南京。
但让金王深感不安的是,在江西境内,还有一头“笼中之虎”——赣州,没有消灭,其随时都有可能出来伤人。
是先东征南京,还是南取赣州,成为这次军事会议,亟需解决的难题。
大多数与会人士,都主张先取南京、尔后号召东南。
至于小小的赣州,现在正在首鼠两端,完全可以不去理它!待东南一定,赣州自然不战而下。
惟有刚被封为“五省总督”(总督川、陕、鲁、晋、豫五省)的黄人龙同志提出异议。
黄人龙同志说:“当年宁王朱辰濠,在南昌起兵造反,就是因为忽视了南边的赣州,结果就被赣南巡抚王守仁,在背后捅了一刀,功败垂成!”
他的“危言”一下子唬住了“不好好学习、不好好读书”的金声桓。
为了不让历史的悲剧重演,1648年3月16日,金声桓亲自统率二十万“新建赣军”,水陆并进,直扑赣州。
刚平静了半年的赣州,一下子又被战争搅得热闹起来。
在赣州的决策层中,坚决不投降,愿意与金声桓大军死磕到底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一把手”——清南赣巡抚刘武元,另一个是“二把手”——清赣州守将高进库。
其余的“高层人士”,则都在“边观察、边思考”,想等等局势进一步明朗后,再做抉择。
刘武元不降,是因为他是辽东人,来赣州纯属“裸身做官”,为了老家的家眷,只能“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家人”了。
高进库不降,是因为他和金声桓曾经是同事,一起在左良玉手下混过,知道对方是几斤几两的角色,所以坚决不打算上金声桓的“造反船”。
但金声桓这次,可是打着“光复大明”的旗号来赣州的,这一点,对赣州的汉族老百姓很有号召力和说服力。
战争说到底,就是让这边老百姓打那边老百姓。
如果赣州的老百姓,不愿去打金声桓带来的老百姓了,那等待他俩的,除了审判台,就只有断头台了。
得想办法激起这边的老百姓,打那边老百姓的愿望。
刘武元、高进库很快就有了“着眼点”,他们把半年前金声桓军队攻打赣州时,烧杀抢掠的黑材料整理加工后,派人迅速写成了一张张“大字报”,在赣州满大街地张贴。
赣州百姓那一块块还没有愈合的伤疤,在一张张“大字报”面前,很快就裂开了。恐怖与仇恨的“病毒”,在民众中大规模传染开来。
赣州百姓决定在刘、高两位长官的领导下,不讲明与清,只论善和恶,坚决不能让金声桓这帮无恶不做的“害人精”,再次踏进赣州城半步。
“种善得善,播恶得恶”,金声桓没想到,半年前的“作恶纪录”,会招来今日赣州百姓,无比凶狠的刀剑和无比强烈的炮火!
赣州是三面临水,一面靠山,地势险要,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再加上老百姓的拼死抵抗,结果是赣州攻坚战打了一个半月,金声桓一无所获。
金声桓认为,他打不下赣州的原因,是军中江西兵庇护赣州老乡兵的缘故。
于是他下令在九江作战的王得仁,带“老部队”到赣州前来增援。
闰四月初一,王得仁带着“十万军队”赶到,同金声桓一起,对赣州发起新一轮的“狂攻乱打”。
但这种“群殴战术”并没有取得多少明显的效果,赣州城仍是“我自岿然不动”。
不但不动,反而在闰四月二十二日深夜,赣州守军主动出城,发动了一次忽袭。
在这次忽袭中,王得仁意外地中炮受伤,攻城大军的士气,更加低落。
金王两人,只得再次改变战术,对赣州采取长期围困,准备用“饥饿疗法”,让赣州屈服。
在水泄不通的围困下,赣州城出现了严重的“饥荒”,米价涨到四十两白银一石。
守军也在无粮可食的情况下,开始杀马充饥。
当七月到来的时候,饥饿的赣州,已变得气息奄奄。
赣州的抵抗,为清军顺利南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5月1日,南下清军在谭泰的指挥下,占领了守备空虚的九江。
7月初,清军逼进省会南昌。
见“老巢”有失,金声桓、王得仁只得下令停攻赣州,全军撤退。
被摁住打了四个月的赣州,终于有了“出气解恨”的机会,全军出城,对金、王的后卫部队猛追猛打。
待金王两人率军返回南昌时,江西的战场形势,已发生全面逆转。
清军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明军由主动进攻变为被动防御。
王得仁在南昌近郊的七里街,与清军展开激烈地会战,被打败后,悻悻地退回南昌。
7月10日,清兵包围了南昌,先分兵四出,扫清外围,切断该城与附近州县的联系。
然后,清军进行了猛烈地攻城,但都被守军顽强地击退。
尝到了“坚城铁拳”的清军,也“抄袭”起了金王两人曾在赣州使用过的战术——围城,准备用饥饿做“利器”,来拖跨南昌。
南明历史上最残烈的围城战——南昌围困战上演了。
最先被卷入战争漩涡的,是南昌郊外的汉族平民。
这些汉族平民在满人统帅谭泰眼中,完全可以视同为敌国之民,无需怜悯,无需保护!
炎炎烈日之下,这些无辜的平民被集体抓来,不分穷、不分富、不分老、不分少地充当“民夫”,为清军挖壕造桥、做围困南昌的前期工作。
为节约宝贵的粮食,这些从事高强度、重体力劳动的“民夫”,每天从清军那里,领到了食物,仅仅是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
为让前线的清军“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在谭泰的默许下,清军可以到南昌郊外任何一个村庄,抓来“民女”,“慰安”一下自己受伤的肉体和心灵。
等待这些“民夫”“民女”都丧失使用功能的时候,不但善于军事斗争,而且还善长经济建设的谭泰,便把他们集中起来,按“斤”论价,出卖给人口贩子,转售到全国各地牟利。
而被困在南昌城中的军民,与城外的平民比起来,生活更痛苦,结局更悲惨!
围城后,城中军民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食物的匮乏。
在被围了一个多月后,九月底,南昌的米价己涨到六百两一石(是赣州被围时米价的15倍)。
到十月底,整个南昌已无米可售。
被逼无奈之下,一些特殊的食物被摆上了柜台。
这些特殊的食物是:狗肉、猫肉、乌鸦肉、麻雀肉,还有老鼠肉。
但这些特殊的食物,却个个价格不菲,就是“人见人厌”的老鼠肉,一个也需银二钱。
在各种可怜的动物陆续绝迹后,城中人们唯一可吃的,就只剩下了——人肉。
于是,死人的肉,病人的肉、俘虏的肉,便“堂而皇之”摆上了大家的餐桌。
痛苦让人对死亡产生麻木。即使在金声桓开展“放生”行动,动员城中百姓出城逃命时,响应者却也寥寥无几。
“放生”行动共进行了三次,前后仅有二百多人“自愿出城”。
但就是这仅有的二百多人,也没有得到自我标谤为“仁义之师、吊民伐罪”清军的保护。
谭泰对逃生者的政策,始终如一,即“男人分杀、妇女分留”。
南昌人唯一的“求生通道”也被堵死了。。电子书下载
在这种情况下,逼红了眼的他们,分别在金王两人的率领下,向城外大规模地发起了九次“自杀式”的冲锋,取得了击毙清军一等梅勒章京觉罗顾纳岱的“特别战果”。
但在重重叠叠的战壕阻挡下,南昌人一次次地努力,却一回回地失败。
他们曾不断派人向永历帝求救,但直到城破,援兵依旧杳无身影。
在围困半年后的1649年1月19日中午,守军己经无力举刀杀敌。
看准战机的蒙古兵,率先竖梯登城。
南昌最终像一片耗干了养份的树叶,在饥饿与屠杀中痛苦地凋零。
在随后血腥的屠城中,熬过饥饿、熬过战争的几万幸存居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