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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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桐华- 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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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下着大雪,但抬轿宦官的步履丝毫未受影响,不大会儿工夫,温泉宫已经要淡出视线。
  “停!”小妹突地喝叫。
  宦官立即停步,轿子还未停稳,上官小妹就跌跌撞撞地跳出了轿子。
  六顺本以为皇后突然想起什么未办的事情,却不料她只是站在轿边发呆,仰头痴看着山顶,不言不动。
  雪落得十分急,一会的工夫,小妹头上、身上就已经全是雪。
  六顺怕皇后冻着,弯着身子走到皇后身侧,低声说:“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该起程回宫了。”一抬眼,却看见皇后满面是泪,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黯然,静静地退了回去。小妹呆呆地站了许久,慢慢转身,缓缓向山下行去。至少,现在,我们仍在同一山中。
  六顺请她上轿,她好似未听见,只一步步自己走着。
  白茫茫的天地间。
  一个娇小的身影迎着风雪,艰难地跋涉。
  蜿蜒的山道上,一个个浅淡的脚印印在雪地上。
  北风吹动,雪花飞舞。
  不一会,山道上的足印就消失了。
  只一条空荡荡的山道,曲折蜿蜒在苍凉的山间。
  ~~~~~~~~
  今年的雪甚是奇怪,停一停,下一下,一连飘了十几日,天都不见转晴,山道被封,很难再通行。
  温泉宫好似成了红尘之外的世界,刘弗陵完全不再理会外面的事情,和云歌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
  他心痛的次数没有以前频繁,可精神越来越不济,一旦发病,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夜里,云歌常常睡着睡着,一个骨碌坐起来,贴到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确认听到了心跳声,傻傻地一笑,才又能安心睡去。有时候,刘弗陵毫无所觉;有时候,他知道云歌的起身,云歌的倾听,当云歌轻轻抱着他,再次睡去时,他却会睁开眼睛,一边凝视着她疲惫的睡颜,一边希望自己不要突然发病,惊扰了她难得的安睡。原来,当苍天残忍时,连静静看一个人的睡颜,都会是一种奢侈的祈求。
  情太长、太长,可时光却太短、太短。
  也许两人都明白,所能相守的时间转瞬就要逝去,所以日日夜夜都寸步不离。
  白天,她在他的身畔,是他的手,他的眼睛,她做着他已经做不动的事情,将屋子外的世界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他虽然只能守着屋子,可天地全从她的眼睛,她的娇声脆语,进入了他的心。方寸之间,天地却很广阔,两人常常笑声不断。晚上,她蜷在他的怀中,给他读书,给他讲故事,也会拿起箫,吹一段曲子。他已经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了,可她的箫技进步神速,她吹着他惯吹的曲子,婉转曲调中,他眼中有眷恋,她眼中有珠光,却在他歉疚地伸手欲拭时,幻作了山花盛绽的笑。他在她笑颜中,明白了自己的歉疚都是多余。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如往常一般,云歌给刘弗陵读南疆地志听,在先人的笔墨间,两人同游山水,共赏奇景,读了很久,却听不到刘弗陵一声回应。云歌害怕,“陵哥哥。”
  脸贴到他的心口,听到心跳声,她才放心。
  把书卷放到一旁,替他整了整枕头和垫子,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吹熄了灯,她躺在他身侧,头贴着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才能心安的睡觉。
  他的心跳声是她现世的安稳。
  半夜时,刘弗陵突然惊醒,“云歌。”
  云歌忙应道:“怎么了?”
  刘弗陵笑问:“你读到哪里了?我好像走神了。”
  云歌心酸,却只微笑着说:“我有些累,不想读了,所以就睡了。”
  刘弗陵听着外面雪花簌簌而落的声音,觉得胸闷欲裂,“云歌,去把窗户打开,我想看看外面。”
  “好。”云歌点亮灯,帮他把被子拢了拢,披了件袄子,就要下地。
  刘弗陵说:“等等。”他想帮云歌把袄子扣好。
  因为手不稳,每一个动作都异常的慢。云歌却好似全未留意到,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一边等着他替她整理,如同以前的日子。等他整理好了,云歌走到窗前,刚把窗户推开,一阵北风就卷着雪花,直刮进屋内。吹得案头的梅花簌簌直动,屋内的帘子、帐子也都哗啦啦动起来,榻前几案上的一幅雪梅图毕剥剥地翻卷,好似就要被吹到地上。云歌忙几步跳回去,在画上压了两个玉石尺镇。
  她钻进被窝,“真够冷的!”说着用手去冰刘弗陵的脸。
  刘弗陵觉得脸上麻飕飕的,并无任何冷的感觉,他用手去触碰云歌脸颊上未化的雪,也没有任何感觉。
  虽是深夜,可大雪泛白,丝毫不觉得外面暗,天地间反倒有一种白惨惨的透亮。
  院子里,云歌本来堆了两个手牵手的“人”,但因为雪下得久了,“人”被雪花覆盖,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两人拥着彼此,静静看着外面。
  天地无声,雪花飞舞。
  他觉得心内越来越闷,虽然没有疼痛,半边身子却开始麻木,在隐隐约约中,他预知了些什么。
  刘弗陵轻声问:“云歌,你会忘记我吧?”
  云歌用力点头,“嗯,我会忘记你。”
  “云歌,看到桌上的雪梅图了吗?我在它最美的时刻把它画下,它的美丽凝固在画上,你就只看到它最美的时候。其实,它和别的花一样,会灰败枯萎丑陋凋落,我也如此,并不见得有那么好,如果我们生活一辈子,我照样会惹你生气,让你伤心,我们也会吵嘴怄气,你也会伤心落泪。”他紧握住了云歌的手,贪恋着尘世中的不舍,他唯一的不能放心。原以为只要他有情,她有意,他就能握着她的手,看天上云卷云舒,观庭前花开花落,直到白发苍苍。可原来,他拼尽全力,能阻止生离,却无法推开死别。“不要念念不忘梅花最美丽的时刻,那只是一种假象。如果用画上的梅花去和现实中的梅花做比较,对它们不公平。”云歌紧紧阖上双眼,睫毛却在不住颤抖,“嗯。”
  风扬起了她的发,和刘弗陵的交缠在一块儿。
  他在微笑,可他的眼睛里是担心,说话渐渐困难,也明白她都知道,他和她之间无需多语,可就是不能放心,“记得我们那次看日出吗?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坚持走下去,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风景,也许不是你本来想走的路,也不是你本来想登临的山顶,可另一条路有另一条路的风景,不同的山顶也一样会有美丽的日出,不要念念不忘原来的路……”云歌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唇,微笑着说:“你放心,我会离开长安的,会忘了这里的一切。我会去苗疆,去燕北,走遍千山万水,我还会写一本菜谱,也许还能遇见一个对我好的人,让他陪我一起爬山,一起看日出,让他吃我做的菜,我不会念念不忘你……我会忘记……”云歌一直笑着,声音却越来越低,逐渐被强劲的北风埋没,到后来已分不清是在对刘弗陵说,还是对自己说。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间苍茫一片,除了漫天大雪,再无其它。时间也仿佛被那彻骨的严寒所冻结,两人相依相靠,静拥着他们的地老天荒,是一瞬,却一世,是一世,却一瞬。刘弗陵想抬手去摸摸云歌的脸颊,却没有一丝力气。他努力地抬手,突然,一阵剧痛猛至,胸中似有万刺扎心,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他吃力地说:“云歌,给我唱首歌,那首……首……”如有灵犀,云歌将他的手轻轻举起,放在了脸颊上,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胸口,轻声哼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刘弗陵的眼前慢慢变黑,他努力想再多看一眼云歌,可她在自己的眼中慢慢淡去,渐渐隐入黑暗。拼尽全力,七荒六合的担心、五湖四海的不舍也只是化作了心底深处、一声无痕的叹息,散入了生生世世的轮回中。“……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花儿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 〃
  听着他慢慢消逝的心跳,云歌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最后一点血色都无,惨白如窗外的雪花。
  一室寂寞的寒冷。
  殿内的帘子哗啦啦地飘来荡去,愈显得屋子凄清。
  她脸颊上的手逐渐冷去,直至最后冰如寒雪,她却毫无反应,依旧一遍遍地哼着歌。
  歌声温柔婉转,诉说着一生的相思和等待。
  漫长的黑夜将尽。
  远处白蒙蒙的天,透出道道灿烂的金红霞光,飘舞着的白雪也带上了绯艳。
  云歌抬头,望向窗外。
  “陵哥哥,太阳要出来了,我们可以看雪中日出呢!”
  身畔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面色安详,唇畔含笑。
  她用力抱着他,抬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东方。


  Chapter 3  心字已成灰

  于安清早起来,看到云歌和皇上相互依偎,以为他们在赏雪,未敢打扰。可从清早直到正午,两人都一动没有动过。于安忽觉不安,轻手轻脚走到两人身旁,轻碰了下皇上,触手冰凉,眼泪立即涌出,惦记着皇上生前的叮嘱,不敢迟疑,一把擦去泪,轻声叫道:“云姑娘,皇……皇上他已去,后面的事情,朝臣们会按规矩处理,皇上特地吩咐过奴才送姑娘离开长安。”云歌起身,揉了揉眼睛,好似梦中刚醒,笑看了眼刘弗陵,又靠到了他的身上,“陵哥哥刚睡着,我们要再躺会儿,你别吵。”于安知道事情刻不容缓,咬了咬牙,猛然挥手,击在云歌头上,云歌这才真正昏睡了过去。富裕立即上前,要把云歌抱走,云歌的手却牢牢扣在刘弗陵腰上,怎么拽都拽不开。抹茶和于安弯下身子,想把云歌的手分开,两个学武的人,竟然要用足了力气,才能把云歌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抹茶一边掰,一边突然开始哭泣。于安本想呵斥她,可话到了嘴边,自己也险些要掉泪,忙把一切都吞下。他对抹茶和富裕,一字字吩咐:“云歌就交给你们了,过了天水郡,会有赵充国将军的人接应你们,护送你们到西域,之前的路程要你们担待了,等长安事了后,我就去寻你们。”抹茶和富裕哽咽着点头,“师傅(总管)放心!”
  ~~~~~~~~
  刘询接到七喜传出的消息,有预料之内的平静,有期待已久的激动,也还有一丝淡淡的悲伤。他在屋内走动了一圈,猛然推开窗户。不知何时,大雪已停了,积压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天空蓝水晶般的清澈,高悬在中天的圆日,万道金光,映得雪后的玲珑世界晶莹剔透。一切都似乎预示着一个王朝的终结,另一个王朝的来临,而这个新来临的王朝会由他来开创。
  刘询扬声叫人,问:“孟珏这两日有什么动作?”
  来人回奏:“没有,就在府里养花弄草,偶尔去街市上闲逛。”
  刘询自骊山下来后,就每日拜访孟珏一次,似乎两人交情深厚,日日密谋,实际上,他只是拉着孟珏说闲话。他并不指望孟珏现在就立场分明地支持他。但是,至少要刘贺不敢相信孟珏,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刘贺只要有一分疑心,那么他就不敢用孟珏,不管孟珏给他的建议多么管用,他也不敢采纳。刘询沉默了一会,叫道:“何小七。”
  “小的在。”何小七立即躬身听吩咐。
  “通知各人,一切按计划开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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