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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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桐华-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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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君看云歌下午就打算动手做的样子,好奇地问:“是因为给皇上做,担心出差错,所以要事先试做吗?”
  云歌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不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翻看典籍,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正在琢磨一些方子,有些食材很是古怪和希罕。现在厨房有,材料有,人有,不用白不用。”
  许平君骇指着云歌,“你,你占公主便宜。”
  云歌笑得十二分坦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难道这些东西,他们不是从民取?难道我们不是民?”看许平君撇嘴不屑,她又道:“就算我不是民,你也肯定是民。”

  整个下午云歌都在厨房里做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为公主尽心。
  本来许平君一直很乐意尝云歌的菜,何况还是什么希罕食材所做的菜,可当她看到菜肴的颜色越变越古怪,有的一团漆黑,像浇了墨汁,有的是浓稠的墨绿,闻着一股刺鼻的酸味,还有的色彩斑斓,看着像毒药多过像菜肴。
  甚至当一只蜘蛛掉进锅里,她大叫着让云歌捞出来,云歌却盯着锅里的蜘蛛看着,喃喃自语,“别名次蟗、蛛蝥,性苦寒,微毒……”
  许平君一听毒字,立即说:“倒掉!”
  云歌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却用勺子在汤锅里搅了搅,蜘蛛消失在汤中,“入足厥阴肝经,可治小儿厌乳,小儿厌乳就是不喜欢吃饭,嗯,不喜欢吃饭……这个要慢慢炖。”
  许平君下定了决心,如果以后没有站在云歌旁边,看清楚云歌如何做饭,自己一定不会再吃云歌做的任何东西。
  所以当云歌将做好的一道墨汁菜捧到许平君面前,请她尝试时,许平君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干笑着说:“云歌,我中午吃得很饱,实在吃不下。”
  “就尝一小口。”云歌的“一小口”,让许平君又退了一大步。
  云歌只能自己尝,许平君在一旁皱着眉头看。
  云歌刚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不光是吐本来吃的东西,而是连中午吃的饭也吐了出来。
  “水,水。”
  连着漱了一壶水,云歌还是苦着脸。太苦了,苦得连胃汁也要吐出来了。
  看云歌这样,许平君觉得自己做了有生以来最英明的决定。
  天下至苦莫过黄连,黄连和这个比算什么?这碗黑黢黢的东西可是苦胆汁、黄连、腐巴、腐婢、猪膏莓……反正天下最苦、又不相冲的苦,经过浓缩,尽集于一碗,云歌还偏偏加了一点甘草做引,让苦来得变本加厉。

  光喝了口汤就这样,谁还敢吃里面的菜?许平君想倒掉,云歌立即阻止。
  缓了半天,云歌咬着牙、皱着眉,拿起筷子夹菜,许平君大叫,“云歌,你疯了,这是给人吃的吗?”
  “越苦越好,越苦越好……”云歌一闭眼睛,塞进嘴里一筷菜。胃里翻江倒海,云歌俯在一旁干呕,胆汁似乎都要吐出来。
  许平君考虑是不是该去请一个太医来?如果告诉别人厨子是因为吃了自己做的菜被苦死,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
  
  晚饭时,孟珏接到红衣暗中传递的消息,云歌要见他。
  以为有什么急事,匆匆赶来见云歌,看到的却是云歌笑嘻嘻地捧了一个碗给他,里面黑黢黢一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是我今日刚做好的菜,你尝尝。”
  孟珏哭笑不得,从霍光、燕王、广陵王前告退,不是说走就走的事情,晚宴上的菜肴也算应有尽有,何况吃和别的事情比起来,实在小得不能再小,云歌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但看到云歌一脸企盼,他的几分无奈全都消散,笑接过碗,低头吃起来。 
  
  很给云歌面子,不大会功夫,一大碗已经见底,抬头时,却看到侧过头的云歌,眼中似有泪光。
  “云歌?”
  云歌笑着转过头,“怎么了?味道如何?”
  看来是一时眼花,孟珏笑摇摇头,“没什么。只要你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我要回去了。你腿还不方便,有时间多休息,虽然喜欢做菜,可也别光想着做菜。”
  孟珏说完,匆匆离去。云歌坐在轮椅上发呆。
  
  晚上,云歌躺在榻上问许平君,“许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味道,会是什么感觉?”
  许平君想了想说:“会很惨!对我而言,辛苦一天后,吃顿香喷喷的饭是很幸福的事情。云歌,你不是说过吗?菜肴就像人生,一切形容人生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菜肴,酸甜苦辣辛,菜肴是唯一能给人直接感受这些滋味的东西,无法想象没有酸甜苦辣的饭菜,甜究竟是什么样子?苦又是什么味道?就像,就像……”
  “就像瞎子,不知道蓝天究竟怎么蓝,不知道白云怎么白,也永远不会明白彩虹的美丽,红橙黄蓝,不过是一个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符。”
  谈话声中,许平君已经睡着,云歌却还在辗转反侧,脑中反复想着能刺激味觉的食谱。
  
  ――――――――――――

  山中的夜空和长安城的夜空又不一样。
  因为夜的黑沉,天倒显亮,青蓝、黛蓝、墨蓝、因着云色,深浅不一地交杂在一起。
  刘弗陵斜靠着栏杆,握着一壶酒,对月浅酌。听到脚步声,头未回,直接问:“有消息吗?”
  “奴才无能,还没有。奴才已经暗中派人询问过山中住户和巡山人,没有找到唱歌的人。如今正派人在甘泉宫中查找,皇上放心,只要唱歌的人身在甘泉宫,奴才一定能把她找出来。”
  于安停在了几步外。看到刘弗陵手中的酒壶吃了一惊。因为环境险恶,皇上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所以皇上律己甚严,几乎从不沾酒。
  刘弗陵回身将酒壶递给于安,“拿走吧!”
  “今日霍大人正在代皇上宴请三位王爷,皇上若想醉一场,奴才可以在外面守着。”
  刘弗陵看着于安,微微一笑,笑未到眼内,已经消散。
  于安不敢再多说,拿过了酒壶,“皇上,晚膳还没有用过,不知道皇上想用些什么?”
  刘弗陵淡淡地说:“现在不饿,不用传了。”
  “听公主说,前次给皇上做过菜的竹公子也在此,要不要命他再给皇上做次菜?皇上不是最爱吃鱼吗?正好可以尝一下竹公子的手艺。”
  刘弗陵蹙了眉头,“阿姊也在晚宴上?”
  “是。”
  
  因为他和阿姊的亲近,让有心之人把阿姊视做了可以利用的武器。利用阿姊打探他的行踪,利用阿姊掌握他的喜怒,利用阿姊试探他的反应。
  今天早上的那一幕闹剧,不就又是那帮人在利用阿姊来查探他怪异行为的原因吗?
  阿姊身处豺狼包围中,却还不自知,偏偏又一片芳心所托非人。
  刘弗陵起身踱了几步,提高了声音,寒着脸问:“于安,公主今晨未经通传就私闯朕的寝宫,还私下询问侍从朕的行踪,现在又随意带人进入甘泉宫,你这个大内总管是如何做的?”
  于安一下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此事该如何解释,难道从他看着皇上长大讲起?说皇上自幼就和公主亲近,姐弟感情一向很好?最后只能说:“奴才知错,以后再不敢。”
  刘弗陵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该知道如何改,还不出去?”

  于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着出了屋子,一边摸着头上的冷汗,一边想:皇上真的是越来越喜怒难测了。
  公主究竟什么事情得罪了皇上?
  因为公主说广陵王眼中根本没有皇帝?因为公主暗中和霍光、上官桀交往过多?还是公主和丁外人的荒唐事?
  唉!不管怎么得罪,反正是得罪了,皇上连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了,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于安指了指守在殿外的太监宫女,阴恻恻地说:“都过来听话,把不当值的也都叫来。今日起,公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事先通传,不得随意在宫中走动。若有人敢私做人情,我的手段,你们也都听闻过。死,在我这里是最轻松的事情。六顺,你去公主那边传话,将竹公子立即赶出甘泉宫。过会儿公主要来找,就说我正守着皇上,不能离开。”
  六顺苦着脸问:“如果公主闹着硬要见皇上呢?奴才们怕挡不住。”
  于安一声冷笑,“你们若让皇上见到了不想见的人,要你们还有何用?”
  
  ―――――――――――

  许平君正在做梦,梦见皇上吃到云歌做的菜,龙心大悦,不但重赏了她们,还要召见她们,她正抱着一锭金子笑,就被人给吵醒了。
  服侍公主的掌事太监命她们立即收拾包裹,下山回家,连马车都已经给她们准备好了。
  许平君陪着笑脸问因由,太监却没有一句解释,只寒着脸命她们立即走。
  许平君不敢再问,只能赶紧收拾行囊。

  事出意外,云歌怕孟珏担心,却实在寻不到机会给孟珏传递消息,忽想起最近随身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中药,匆匆从荷包内掏出生地、当归放于自己榻旁的几案上。刚走出两步,她侧着头一笑,又回身在桌上放了一味无药(没药)。
  
  “云歌,肯定是你占公主便宜的事情被公主发现了,我的金子、我的金子。”许平君欲哭无泪。
  云歌觉得许平君的猜测不对,可也想不出是为什么,只能沉默。
  “这次真是亏大了,人被咬了,还一文钱没有赚到。”许平君越想越觉得苦命。
  云歌郁郁地说:“你先别哭命苦了,还是想想见了大哥如何解释吧!本来以为伤好一些时才回去,结果现在就要回家,连掩饰的办法都没有。”
  许平君一听,立即安静下来,皱着眉头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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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
  
  上官桀原本就因为皇上未让他随行同赴甘泉宫而心中不快。此时听闻皇上因为在山道上受伤,所以命霍光代他宴请三王,气怒下将手中的酒盅砸在了地上。
  早就想摆脱霍光钳制的上官安,立即不失时机地劝父亲放弃以前和燕王的过节,不妨先假装接受燕王示好,联手铲除霍光,毕竟霍光现在才是上官氏最大的威胁。否则,万一霍光和燕王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形势对他们可就极度不利了。
  等铲除霍光,独揽朝政后,想收拾偏居燕北之地的燕王,并非什么难事。
  至于广陵王和昌邑王,封地虽然富庶,可一个是莽夫,一个是疯子,都不足虑。
  
  上官桀沉思不语。
  自从在霍府见过孟珏,上官桀就花足了心思想要拉拢。
  虽然彼此言谈甚欢,孟珏还暗中透漏了他与燕王认识的消息,并代燕王向他献上重礼示好,可最近却和霍光走得很近。
  女儿上官兰对孟珏很有好感,他也十分乐意玉成此事,将孟珏收为己用。
  但孟珏对女儿上官兰虽然不错,却也和霍成君来往密切。
  
  的确如上官安所说,燕王既然可以向他们示好,也很有可能在争取霍光。别人被霍光的谦谦君子形象迷惑,他和霍光同朝三十多年,却知道霍光手段的狠辣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上官桀心意渐定,怒气反倒去了,很平和地对上官安说:“我们是不能只闲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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