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百合诧异地放下报纸,看了一眼年与江,皱眉嘟囔道,“我哥哥怎么会来?”
“应该是百扬,去看看吧。”年与江却轻轻地扯了扯唇角,脸上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起身把手伸给百合,让她带着自己回到了客厅。
让年与江坐定之后,百合忙去开门,打开门一看,甄百扬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无聊地在走廊里踱着步子。
“哥?”百合又惊又喜,穿着拖鞋直接奔出去抱住了甄百扬的胳膊,“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快进来吧。”
“打电话就不叫惊喜了。”甄百扬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脸上泛着宠爱的笑,跟着百合进了屋。
“我说是百扬吧!”听到声音,年与江微微将脑袋往门口侧了侧,温和地笑道。
“是啊,我哥现在跟我都没心有灵犀了,反倒跟你有了!”百合帮甄百扬脱下外套,请他坐在了年与江旁边的沙发上,自己亲自乐颠颠地去给倒水。
甄百扬看了看看似无恙,但眼神却明显失去光泽的年与江,眼睛里滑过一丝不忍,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兄弟,苦了你了!”
“呵呵,也辛苦你了,为了我们的事,还麻烦你亲自去了一趟北京。”年与江用另一只手覆在甄百扬的手上,笑意中带着感激。
“若不是高经理过来找我,让我去你们北京的总公司见那些董事,准备备用金的事,我还不知道你和我妹妹出了事。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家里?”甄百扬问。
“哥,你都知道了?”百合走出来,把茶杯递给甄百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年与江,“与江和我怕你们担心。。。。。。”
“可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时候,更是担心啊。”甄百扬嗔怪地冲百合摇摇头,“你们公司的事我也都听说了,看来这次春节你们俩也回不去了。”
百合正要开口,年与江对她伸了伸说手,“宝贝,你去打电话订个酒店,晚饭我们跟百扬出去吃。”
“哦。。。。。。”百合撇撇嘴,这明显是要把自己支开呗,这俩男人不知道又有什么机密事情要谈。
甄百扬看着乖乖拿着手机又捧了一沓名片去阳台打电话的百合,笑着对年与江说:“我这妹妹是越来越听话了。”
“呵呵,一直很乖。”年与江双手撑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面向甄百扬的方向,“百扬,这件事还是谢谢你了。当初把股份转给你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会真的麻烦你出面去公司。”
“这话就见外了,看到你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们。我听公司的几个董事说,准备过了春节带你去日本手术?”
“嗯。”年与江点点头,随后很平静地说:“只是这个春节,注定要过得不平凡。按理说,我现在还是一个被调查的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出所料的话,春节过不完就要开始了。所以,这个春节,我和百合就不能回去陪你们过年了,叔叔阿姨那边,还麻烦你多照顾了。”
“好,但是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跟我联系,我这已经放了寒假,在家也没什么事。”百扬说。
“会的。”年与江点点头。
让百合没有想到的是,甄百扬回去没几天后,自己的父母竟然赶在离大年三十还有四天的时候来到了X市,而且也是如甄百扬一般,没有打招呼,从天而降。
看到风尘仆仆满脸担忧地父母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百合在一阵意外之后,抱住母亲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本想隐瞒着家人,没想到哥哥还是诚实地告诉了父母,二老一听什么绑架,昏迷,又是失明的,在家无论如何再也坐不住,就让儿子给定了机票,打算到这里陪自己的女儿和准女婿过个年,顺便照顾他们。
看到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年与江,因为眼睛失明而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坐在客厅沙发上听广播或到书房里学习盲文,甄父时不时地找话题陪他聊天,而甄母则让百合给家里的护理师放了假,自己帮女儿做家务、备年货,忙忙活活地准备过春节。
年三十这天,经年与江的允许,百合把王晓蕾从别墅接了过来,两个老太太一见如故,一起坐了一桌子年夜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个年夜饭。
晚上,送走王晓蕾之后,百合和母亲在厨房收拾。甄母看了一眼客厅里和自己的老头子谈笑风生的年与江,语重心长地对百合说:“女儿啊,与江是个好男人,若不是为了救你也不会落下眼睛看不见的病根。无论怎么样,咱都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你要做好长久照顾他的准备。”
“妈,”百合停下手里擦碗的动作,认真地说:“不管他是为了谁受伤,我都不会离开她。只要他不嫌弃我,只要他还未厌烦我,我都要跟着他。。。。。。我觉得,再也没有任何困难可以分开我们,没有任何人可以让我不爱他。。。。。。”
看着自己女儿眼睛里的真诚和坚定,老太太欣慰地红了眼圈:“放心吧孩子,他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老天爷是不会忍心让你们这对善良的孩子再受太多苦的。”
“嗯!一定会好的!”看着窗外漫天绚烂的烟花,百合用力地点头。
年三十晚上后半夜,凌晨三点左右,外面的鞭炮烟花声音渐渐偃旗息鼓,终于恢复了夜的安静。
百合和年与江刚熟睡,他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百合打开灯,摸到他的手机,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把手机递到他手里,“高师傅的,这么晚打来,可能是有事。”
年与江皱了皱眉,接通了电话,小高的声音从手机里漏了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年总,江静如江小姐。。。。。。去了。”
年与江一顿,那双因为失明而总是空洞茫然的眸子在橘黄的灯光下似乎完全失去了光泽,他闭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沉声吩咐道:“明天再通知他们家人吧,告诉他们,我不方便,就不出面了,你帮忙料理后事。”
“是!”
“静如姐她。。。。。。”百合听见了小高的声音,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酸楚从心里涌上来,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却又下意识地担心年与江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异样,只能忍住悲伤说,“我去看看吧。”
“别去了!”年与江拉住她的胳膊,蹙着眉说,“人已经走了,你去了也无济于事,让江家人去料理她的后事吧。”
说着,年与江将百合拥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问她:“你已经知道她的事了?”
“嗯。。。。。。”百合在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悄悄滑落,“你在医院的时候,她来看望过你,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得了病。。。。。。静如姐,真的好坚强,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妈妈。。。。。。老天爷,真的太残忍了,对她残忍,对可怜的Kevin也残忍。。。。。。”
“人各有命,谁都没有能力改变天数!别想那么多了,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不应该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乖,睡吧。”年与江轻轻拍着百合的肩膀,像揽着一个孩子一样,哄着她睡觉。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春节,注定是最难过的春节。
大年初一一大早,丁一诺就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过来了。
“年大书记,这些礼物可不是孝敬你的哈,听说叔叔阿姨在这里,我是来给老人家拜年的。”丁一诺怕年与江知道自己带了东西过来又要损自己,一进门就先坦白。
“大过年的不在家陪老婆孩子,到我这里来捣什么乱。”坐在沙发上的年与江虽然嘴上不欢迎他,但还是从烟盒里摸索着抽出一根烟递给刚刚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丁一诺。
丁一诺忙接过来,见年与江没有燃烟,自己也没有点燃,摸着烟笑呵呵地说:“前几天跟领导们忙的准备春节下基层慰问走访的东西,也没过来给你报道。你应该知道了吧,你准备的那些打算预支给职工的每人一万元的过节费,一直到昨天晚上,都没几个职工真的去领。”
“嗯,”年与江淡淡地应了一声,“高经理都随时给我汇报了,看来咱新都的职工们不是没有钱,没了工资卡照样可以过个好年。”
丁一诺点点头,“那当然了,我听说上次集会游行,大部分参与的人也不过是受了几个组织者的挑唆而已,我们新都这么多年的大国企,怎么可能做出拖欠克扣职工工资的事呢!所以这次你让他们去领过节费,很多人说是麻烦。但是实际上,是因为咱新都绝大部分的职工都非常信任你。要不,也不会在闹了几天之后,说不闹就不闹了,就凭那几个受人指使的小流氓,是没有能力兴风作浪的!”
“可是,如果基层的职工们知道我们班子成员里是真的有人私吞集体财产,侵害了他们的利益的话,我们当领导的,公信度还不是要直线下降。”年与江并不乐观地说。
“这就是你小看咱老百姓的承受能力了!当然了,在一部分人的意识里,会因为看到听到太多贪污腐败的事而对我们整个政府或对我们企业失去信心,但比起这个来说,他们最希望看到还是有更多更多贪污分子被惩治,这样的案例越多,对他们的正面鼓励就越多。”丁一诺分析了一下,谄媚地笑着说:“假如我们的职工知道我们的党委书记不仅清正廉洁,还严抓严惩身边侵吞国家财产的腐败分子,他们肯定会更加爱戴拥护你。”
“别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上面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场必打的官司。”年与江皱了皱眉,说。
“我昨天听李书记说,上面可能授意我们公司自己打这场官司。法院判决之后,再由集团公司内部按照规定做出惩处决定。”丁一诺说。
“我们公司内部解决?上面还真会当甩手掌柜!”年与江轻笑道。
“我听李书记跟上面沟通领会的意思是,也不愿意把这件事闹大,说的是授意给我们,其实上面的领导大多是想袖手旁观地看一场内部的龙凤斗!因为如果让我们自己来打官司,你肯定是被告了,理由是贪污受贿毋庸置疑,而原告就是咱分公司的法人代表。。。。。。赵局长了。”丁一诺顿了顿,看着年与江的神色说。
“哼,”年与江不屑地冷笑出声,“上面还是留了足够的面子给我们,这样也好,关起门来打仗更有意思!”
“你倒是看着毫不在意的,你都不知道,其他几个分公司的高层们都坐卧不安了。据说最近赵局长家里的门槛都被踩坏了,你倒好,以养病为由拒绝所有访客,真是大隐隐于世了!”丁一诺办开玩笑地恭维年与江。
“行了,别说这些没营养的话了,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眼睛能看见,我还用躲着那些虾兵蟹将?”年与江不悦地拧了拧眉。
“那是,那是!保持神秘也好!我那外甥女昨晚跟我吃年夜饭的时候,还悄悄告诉我,刘律师那边已经完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就等你的法院传票了!”
“嗯。。。。。。应该快了!”年与江缓缓地点点头,抬头把目光移到了窗户的方向,眼神里一片沉静。
*
已经到了立春回暖的日子,可大年初三这天天阴沉沉的,萧瑟的东北风呼呼地吹着,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春的暖意。
X市东郊外的墓地里,江静如的墓前,哭声一片。
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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