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乐父身后走出书房,乐意扯了扯方起歌,他笑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因为钓了不少鱼,饭桌上出现了全鱼宴。乐意在厨房闻多了鱼腥味,现在恶心得一点也不想碰。乐母平时最不满乐意挑食,硬夹了些到她碗上。
忍着作呕的冲动,她硬着头皮吃了一口,方起歌看她神色艰难,乘着乐母不注意的功夫,将她碗上的鱼肉都夹走了。这一幕,乐父都看在眼里,只是并未作声。
吃完了饭,方起歌又跟在乐父屁股后头进了书房。这一次,乐意再不敢听壁角。乐父对着面前的年轻人,也不再如此大火气,在棋盘上静静的摆子。
方起歌彼时曾在少年时特别学过几年围棋,后来虽有些荒废生疏,但面对乐父这样明显也是业余草根级别的,竟还小有优势。
这盘棋,两人一言不发得下到凌晨。走出房间的时候,见乐意已经累的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乐父遂指示乐母,“她的房间准备好没有?”
“不是你前天自己准备的吗?”乐母不客气的揭穿乐父的虚伪。
他脸上一红,往房间去了。在乐母的授意下,方起歌小心得抱起乐意,送回了房。
关了房门,装睡的乐意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有些激动得抓着方起歌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方起歌坐在床沿,似笑非笑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你掐我一下看看。”
乐意一把挥开他的手,抱着枕头满床打滚,“太好了,我爸没赶我出去。”
“傻瓜!其实我这次不来,你爸也会原谅你的。”方起歌轻揉她的发顶,笑得良家妇男一般。
乐意顺势倚在他怀里,后仰着朝他道:“那你和你父亲呢?父子俩也没隔夜仇吧!”
方起歌埋首在她颈间轻声呢喃:“我们之间,没有这么简单。”
他和父亲之间,充斥着许多过往布满了斑斑劣迹得片段。即使费心擦拭,也有一部分的记忆难以磨灭,他的不甘,从那里开始;同样,也要从那里结束。
世界不会尽在他掌握,同样,对于顾杰和蒋惠婷而言,天时地利人和也只是个幻想。
“你不喜欢吃鱼吗?”谈完了外事,要谈谈两人的内事了,方起歌挑眉看她。
“不是不喜欢,只是,突然不想吃。”乐意摇头。
方起歌讳莫如深,“哦!”
两天后,乐意和方起歌回程。乐意继续朝九晚五的日子,方起歌也持续着无所事事得放羊生活。从执行董事易主的震荡中勉强缓过气后,鼎天开始涉足房地产业,年终之际,成功夺下城西一块地皮。
冬至那日,鼎天高层年终酒会。方博然已经知道了这一场逼宫夺权的始末,年老的他已经没了当年的锐气,眼下只盼着安度晚年,所以一径相信蒋惠婷所说的,只是暂时现象;再加上方起歌并不曾示弱,他也固执得没有多言。
整个会场酒香四溢,衣鬓环香。被放逐的太子爷孤单一人在食物区徘徊,关旭站在一边,望着会场中聚拢的人群道:“啧,你为何不去那里找下存在感?”
“鹅肝酱不错。”方起歌答非所问。
关旭放下酒杯,笑着摇头,“我不吃三高食物。”
站在不远处的乐意闻声斜睨了他一眼,“你什么都别吃就最好了!”
关旭耸耸肩,端着酒靠上去,“乐妹妹,你对我很有意见。”
“我对你很有建议才是。”方起歌侧身挡在乐意跟前,皱眉道:“说话动嘴皮子就好。”
关旭轻哧一声,揽了他到一边,垂眸道:“负责城西地块拍卖的高处,前些天被双规了。”
“你说什么?”方起歌一脸无辜得望着他。
“嗯,我胡言乱语!”关旭持盏和方起歌轻碰,杯中红酒在水晶灯下泛着璀璨晶莹的光泽,映出眼前的繁华盛世,掩住了两人眼底的诡异光芒。
方博然因为体力不支,酒会中途提早离开。在大堂等司机开车过来的时候,听着父亲轻咳了两声,方起歌将他身上的薄毯拉高了些。
望着神似自己的五官,方博然一声长叹,“我确实是老了。”
今晚所见,鼎天的现状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他清楚是自己的失误所致,这个曾经的王者如此承认自己的失败是方起歌没有料到的。听在耳里,他有些心酸,俯身轻道:“爸爸!”
方博然回握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好像很久没听你这么叫了。过几天,一起回家吃顿团圆饭。”
方起歌颔首,难得做了一回孝顺儿子,“好!”
“转眼又要到一月七号了,竟然已经过了十五个年头。”方博然望着外间夜色,微眯了眼感慨。两个人的感情,却终究成了一个人的负心。末了,独自站在终点,也会黯然神伤,原来那个人,竟已经和自己隔了如此时光。
“你还记得吗?”这么多年,方起歌似乎从来都没有听到父亲念起过母亲的祭日。
“我怎么会忘记。”很多事,并不需要说出口。
方起歌沉默,方博然道:“起歌,我知道为了你母亲,你一直不能释怀。但是,这是我的问题,和你阿姨无关的。我相信,走到这一步,你阿姨也是不想的。”
听到他提蒋惠婷,方起歌心头的怒意又被勾了起来, “不管她有意无心,都和我无关。”
方博然望着他半晌,突然苦笑着摇头,“起歌,你果然像我。”
离开前,方博然道:“给她留条后路。毕竟,她照顾了我这么多年。”
“对不起。”方起歌道。
方博然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送走了方博然,乐意道:“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你妈妈吧!”
“好!”他轻轻握了她的手。
番外
圣诞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商厦门前,穿着小丑服的工作人员向往来的路人分发气球。屈可可一袭驼色大衣,依墙而站,透过墨镜注视着商厦进门的方向,光洁透明的玻璃门反射着冬日的阳光,明净而炫目。
“圣诞快乐!”脸上有泪滴状图案的小丑举着火红的气球来到自己面前,屈可可微微怔愣,小丑弯腰又道:“美丽的小姐,请接受来自小丑的慰问。”
在小丑那双善意的视线下,屈可可站直了身子,微笑着接过气球。成就了旁边玻璃帷幕上可笑的一幕,打扮入时的都市白领,手牵一只颜色火辣的气球。
正望着气球兀自沉思,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妈妈,气球!”
循声望去,屈可可看到身边的女孩正歪着头望着自己手中红艳的球状物体。彼方,小丑已经分完了手中最后一个气球,摇摇摆摆的往商厦内走去。
看了看手中的气球,又看了看一脸艳羡的孩子,屈可可拔下眼镜,微笑着在她身边蹲下,“喏。”
小女孩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嫣红,有些羞涩得望向自己的母亲。
年轻的母亲也有些尴尬,望着屈可可道,“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姐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所谓先下手为强,屈可可不愿意等母亲开口指使小女孩叫她阿姨,自报了家门做姐姐。
看着小女孩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牵着气球蹦跳远去,屈可可恍惚想起了过去。
童年记忆对她来说是十分绚烂多彩的,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受到了来自叔伯婶娘爷爷奶奶一干人等的颇多厚爱。
犯了任何差错都有长辈关心排解,干了多少坏事,都有哥哥姐姐帮着抵罪,生活一帆风顺到了叫人发指的地步。好在,她虽然是在全家人的溺爱下成长,倒也没过多的骄横跋扈。在同学朋友间,勉强算的人见人爱。
学业上虽然不算勤勉,但是凭着些小聪明和临门一脚的运气,晃晃悠悠搭上了重点高中的车尾。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屈父开着小POLO送她上学。因为路上堵车,屈可可在离得很远的路口跳下车来,甩脱了唠叨的屈母,跑过三个红绿灯,一路直达学校。
踏进教学楼的时候,铃声已经响起。她气喘吁吁得赶到高一四班的门前,讲台上穿着白T恤的年轻老师正在做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姓吕,从今天开始……”
“报道!”屈可可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吕老师的讲话,他侧眸看着门口穿着百褶裙的年轻女孩,微微皱眉扶了扶眼镜,“你叫什么名字?”
“屈可可!”她朗声道,然后迎着教室里四十多双探究的视线踏了进去。
吕老师是甫从师范毕业的年轻大学生,被屈可可这样自说自话的行为吓了一跳,急忙道:“我没叫你进来。”
“你也没叫我站门口啊。”屈可可何等的伶俐,迅速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说辞。
吕老师又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沉默片刻,指了第二排的位置道:“好吧,你坐下,下次不许迟到。”
“好!”她依言坐下,对着同桌的女生释出个善意的笑容。
一堂课很快结束,吕老师扶着眼镜走出了教室。课间十分钟,除了人进出上厕所,并不见四周的同学交谈。屈可可不适应得看了一圈,幡然恍悟。这个新班级里的同学都是从各个初中考来的,彼此间尚未熟悉,再加上青春期矜持,只有左右桌的人会偶尔交谈两句。
此时,后座的男生叫做武蕴的和她旁坐的女生聊了两句,凑上来道:“屈可可,你是不是附中那个屈可可?!”
“你也是附中的?”屈可可准备好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之情。
“不是啊!”武蕴摇了摇头,“我是市一中的,但是见过你代替你们学校出席演讲比赛嘛!”
“你记性真好。”屈可可旁坐的女生彼时是叫做康子馨的,撑了下巴闲闲得道。
“切。”武蕴横了她一眼,对着屈可可一脸兴味盎然,“你今天怎么会迟到的?”
“哦,偶有失手。”她不经意的答,视线瞥过窗外走道间,穿着白T恤的吕老师和其他任课老师边走边聊,九月的风掠过他的额发,轻轻拍打着镜架。
触到吕老师线条利落的侧脸,是屈可可对青春期生出的第一缕遐想。当然,那个时候的她也知道有这种想法是不道德的,因为,她是学生,是以考卷课本为第一生产力的学生。
此后,在校园里遇上吕老师,屈可可总有些不自然的扭捏之态,似乎和他多对视一秒钟,就会被看出自己眼中的龌龊思想。那时,女生们之间也会流传些关于男生的话题,比如一直坐在屈可可身后的武蕴,就是她们口中频频出现的人名。
康子馨和武蕴是初中同学,熟悉他以往所有的丑事。在那些女生浮想联翩之时,她总会揽着屈可可摇头做惋惜状。屈可可的第一把八卦之火,也是因这缘故燃起来的,她不止一次得追问康子馨,“你和武蕴是不是有超越一般的革命情谊?”
康子馨这时总会翻白眼做垂死状,“是啊,我爱惨他了。”
五月暖风习习,听完了她的言不由衷,屈可可望着头顶的香樟树,抽了抽鼻子,踏出了后来的彪悍之路第一步,“我觉得我喜欢吕老师。”
她的声音被不远处篮球场上的嘈杂掩盖了,“有人摔倒了!”
一片混乱中,吕老师扶着满头是血的少年走了出来。白色的衬衫上染了血色点点,犹似寒梅盛放,妖娆得爬满了屈可可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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