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你说……我的脸上,会不会留疤?”玲珑精神不大好,说来说去只有这一句。
回醉月阁,香宝经过走廊拐角处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人。刹住脚步,香宝握拳,是伍封!
见是香宝,伍封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住佩剑。香宝后退一步,满面戒备地看向伍封,随即释然,这里来来往往都是宫人侍女,他又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施以毒手。
“是不是很失望?”安下心,香宝浅浅一笑。
“什么?”伍封皱眉。
“密林的陷井,墓陵的暗杀……那么大费周章也没能至我于死地。”香宝勾了勾唇,笑得千娇百媚,“是不是很失望?”
伍封看着眼前微笑的女人,有一刹那的怔仲。
这个大王最宠爱的西施夫人,她知道他和云姬的秘密,他也曾数次欲至她于死地。以前见她,美则美矣,却总如孩子般懵懂,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数次没有下得了手去杀她,只是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有着孩子般懵懂眼神的女子,竟然也可以笑得如此……危险。
是的,危险。
美的极致,便是危险。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陷阱?什么暗杀?”伍封皱眉。
“不要装糊涂,除了你,还会有谁想杀我。哦……还有你爹,相国大人。”香宝抿了抿唇,忽尔轻笑,“云姬是不是送过一块香帕给你?”
“帕子在你那里?!”伍封蓦然一惊,难怪一直找不到。
“是啊,第一次见你时,你随手拿来给我擦眼泪的。”香宝勾唇,“那帕子的右上角还绣着云姬的名字呢。”
伍封面色一沉,他太大意了。
“想杀我?若我死了,那帕子便会被呈到大王面前去,你信吗?”
“你想要怎么样?”握剑,伍封面色难看极了。
“我只要平安。”香宝眼中骤然幽黑一片,“请转告相国大人,若他再敢动我们任何一个,我必要你陪葬。”
“你是什么意思?”伍封疑惑,“你怀疑这次暗杀的主谋是我爹?这不可能!”
香宝不再理会他,径自离开。
下午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
“夫人,伍将军有事求见。”梓若在门口通传。
伍封?他来干什么?
“请他在大厅稍待。”心中虽然有疑虑,但香宝仍然点头,准备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略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饰,香宝走出房间,看到伍封正低头坐在厅里,身上滴滴嗒嗒还挂着水。什么事那么急,居然淋雨前来?
香宝坐下,示意梓若上茶。
“夫人……”伍封欲言又止。
香宝微微挑眉,直觉没什么好事情。
“家父年纪大了,若有事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握成拳,伍封咬牙道。
香宝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又唱得哪一出?
“相国大人……他怎么了?”略一迟疑,香宝开口道。
“夫人,这次墓园刺杀的事情,真的与家父无关!”伍封上前一步,有些激动地道,“家父只是性格耿直,并非有意得罪夫人,还请夫人跟大王讲明此事!”
“伍将军好兴致。”一个戏谑的声音让伍封白了脸。
香宝侧头看向门口,夫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夫人怎么说?”夫差看向香宝,眸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香宝微微握拳。
“大王,大王……”远远的,是云姬的声音,她一身狼狈地冲进醉月阁,跪倒在夫差的脚下,“求大王饶恕姑父!”
“夫人,你说呢?”转身看向香宝,夫差笑盈盈地道。
“但凭大王定夺。”香宝松开拳头。
夫差微笑。
最终还只是小惩大戒,不了了之。伍子胥是吴相国,更何况,根本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他便是幕后主谋。
二、香消玉殒(下)
坐在房中,香宝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因为对着一桌佳肴,她居然提不起一点兴致。
“夫人,郑旦夫人差了侍女来,说请您到园中小酌。”梓若进来禀道。
“这么晚?”香宝有些讶异,郑旦一向对她都很冷淡,怎么会突然请她喝酒?
梓若垂手站在一旁,香宝看了看梓若,起身披上外袍走出醉月阁。外面天已经大黑了,天上连一颗星都没有,香宝边走边想,会不会从哪里蹦出一两个刺客,一刀将她这“祸水”送上黄泉路。
“有刺客!”冷不丁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静的静谧,然后便是一片嘈杂。
香宝站在郑旦的园子门口,一脸呆滞,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夫差?看清了那个在园中打斗的身影时,香宝微微怔了怔,他也在?这又唱的哪一出?
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围着他,而地上已经死伤一片,夫差站在月下,手中的剑微微泛着寒光,出手迅如闪电。随着刚刚那一声刺耳的尖叫,周围已经亮了起来,举着火把的侍卫都围了上来。若说是暗杀,现在可算是彻底失败了,人越来越多,莫说他们杀不了夫差,就算可以杀了夫差,也绝逃不出这吴宫。
若是平时,香宝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是……香宝的视线落在正与夫差纠缠的那个刺客身上。他的背影像极了……卫琴。
夫差唇角微扬,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这场生死较量,手中的剑,如舞者一般优雅,他是绝对的王者。黑衣的刺客虽然勉强与之对敌,但体力明显不支,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
月光下,夫差一袭白色单衣,身形瘦削,人常说她是祸水,此时看夫差,又何尝不是?只是看他眉梢眼角的残忍笑意,香宝便忍不住想起那一日在夫椒山下,他以一人之力,瞬间至众山贼于死地残忍绝决。
飞溅的血,带着粘稠的腥味,仿佛是他最佳的背景,香宝从来不知道杀人,也可以如此华美……那样残忍的美……
一剑刺向攻来的黑衣刺客,薄唇冷酷的扬起,抬起狭长的双眸,他直直地看向最后一个站着的黑衣人。心底微微一颤,香宝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跑了过去。虽然越女说卫琴去越国监国了,在这吴宫行刺似乎是说不过去,可是……
脑海里都是卫琴的样子,那一日在小屋前,文种说出她是他姐姐的事实后,那个桀骜的红衣少年死一般静寂的眼神,她到如今想起来还是心痛如绞……还有在吴宫,他说,他喜欢她……
可是,她是他的姐姐啊,她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黑衣的刺客猛地扬手,手中有什么飞出,直直地射向夫差。香宝眼中一片空白,她无法思考,身子却已经先行一步,飞快地冲入人群,冲向了那黑衣的刺客……
原本射向夫差的暗器都钉入香宝的身体,肩胛骨处的刺痛差点将她袭晕,香宝连连倒退数步,倒入那黑衣人怀中,“不想死就拿我当人质。”忍着痛,她低低地开口。
只是那一瞬间,香宝忽然不明白自己,做人质就好了,她为什么要替那个祸水挡下那一排暗器?莫不是当靶子当上瘾了?她也是血肉之躯来着呀……疼疼疼……
黑衣的刺客如香宝所愿,将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放开她。”夫差的视线落在香宝流血的伤口上,握剑的手微微收紧。
那样冰冷的声音,连香宝听了都不寒而栗。忍住剧烈的疼痛,香宝侧头看向夫差,他也正盯着她,眉目之间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悠闲,尽是浓烈的杀伐之气。
“放开她。”夫差冷冷重复,气势吓人。
若是香宝,怕是早该被吓得弃剑而逃了。
“她已经身受重伤,若是想她死,就尽管拦着。”淡淡地,挟持香宝的黑衣刺客道。
那个声音……不是卫琴!香宝困难地抬头,那双眼睛?是……史连?
香宝快呕血了,但事已至此,她总不能跳起来指着史连的鼻子说,你怎么不是卫琴。可是……她怎么可能认错卫琴?心里的讶异没有表现在脸上,香宝不动声色地被反扣着。
“你以为,你这样能出得了王宫?”嘴角扯起一抹极淡的笑,夫差道。
史连不语,只是将那冰冷的剑锋凑近了香宝的脖子。
唇边的笑意加深,但眸光却愈见清冷,在他身边这么久,香宝知道这副表情意味着他快被气疯了。
“让。”左手将香宝扣在怀中,左中执剑,黑衣蒙面的史连冷冷道。
“大王……”伍封带兵赶到,他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夫差,等候指示。
“让开。”挥了挥手,夫差眯起眼睛,道。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忍让,只为了一个女人。
伍封微愣,随即忙带队后退一步,让开一条道来。史连扣着香宝的肩,戒备地看着夫差,缓缓向外退。正在此时,一丝腥甜忽然涌上喉头,香宝头晕目眩,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史连一惊,肩上已挨了一剑。
“放开她。”夫差冷冷扬唇,“不想死的话。”
感觉到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打落在她脸上,香宝不禁微微抬头,夫差手中的剑泛着寒光直直地刺入史连的右肩。月光下,那暗红的液体顺着清冷的宝剑缓缓滴下,分外诡异。
香宝知道,只要史连有一丝异动,那一把剑就会生生地将他劈成两半。
史连却是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是抬起手来,有些温暖的手指轻轻滑过香宝的唇角。沾上血的手伸出,他道,“她的血,是黑色的。”
夫差身形一顿,手中的剑微微迟疑了一下。
“杀了我,她会给我陪葬。”
隔着黑色的蒙面布巾,香宝可以看到他冷笑的表情。那暗器居然是喂过毒的!
夫差淡淡皱眉,没有开口。
“忘了告诉你,再过三个时辰,如果还没有解药,她便必死无疑了。”仿佛怕筹码不够轰动似的,史连再次补充道。
薄唇微抿,夫差手微抬,拔出了刺进史连肩膀的剑,伤口处,那粘稠的液体立刻涌了出来。
“走吧,只要你有本事走得出吴国。”夫差收剑回鞘,“寡人只等一天,若是明天太阳下山之前不见夫人完好无缺的回来,就算将吴国翻个个儿,也会揪出你来。”他缓缓开口,声音森冷得可怕,虽然是看着香宝,那话却是冲着史连说的。
香宝忍不住没骨气地一阵哆嗦,她从来没有见他的眼神如此可怕过……
“走!”将香宝扣入怀中,史连咬牙轻喝一声,便快速向外撤退。
“立刻封锁所有城门,凡有受伤人员,一概扣下查问。”身后,夫差的声音冷冷扬起。
史连微微一愣,脚下却没有停顿,快速地离开了去。
他是在示威,在警告。城门紧锁,若是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她不回吴宫,那他势必会来个瓮中捉鳖。
身子微微一轻,史连提了口气带香宝跃出宫墙,快速躲过了身后的追兵。
园子的阴影处,一直站着一个素衣的女子,她带着讥诮的表情看完了整场厮杀,仿佛只是在看一场表演。
那女子,正是郑旦。
三、避难揽月(上)
“吃了。”史连伸手从怀中拿了颗药丸塞进香宝口中。
香宝略一皱眉,好浓的血腥味,那药丸大概已经被他身上的鲜血给浸透了,还没有等她缓过气来,他便硬逼着她吞了下去。
“喂……”香宝一张嘴,肩上的伤口立刻疼得她龇牙咧嘴,“你为什么会在郑旦的寝宫?”
史连哼都没哼一下,彻底无视她。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