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犹豫的时候,韩老六喊到了“二”。他的目光越过杨槐看到了韩老六狰狞的眼睛。
杨槐这时喊了一声:伏生……
杨槐突然挣脱了韩老六的手,向前扑倒,就在这时枪响了。
韩老六的头冒出一股血水,他的枪口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还没退去,他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目光吃惊地望着王伏生。
王伏生左胸前被血水浸湿了,他摇晃了一下,同时和韩老六倒下去。
这时山顶上枪声又一次热闹地响了起来,几个小匪倒下了,同时几个解放军战士也倒下了。
杨槐爬了起来,一下子扑倒在王伏生身边,他大声地叫着:伏生,伏生……
一个战士解开了杨槐身上的绳子。王伏生似乎想把手里的枪举起来,举到一半又落了下来,杨槐把王伏生手里的枪接了过来,杨槐喊:伏生,你睁开眼……
伏生笑了一下,太阳照在他微笑的脸上,他微弱地说: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香草和福娃……托付给你了……
杨槐:伏生,你再坚持一会,咱们队伍就杀过来了。
伏生又笑了一下,一歪头不动了。
杨槐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伏生……
大金沟这一仗就到了尾声,杨槐带领着十几个战士居高临下,一群小匪见韩老六死了,已经无心恋战,有的举枪投降,有的把枪扔下,掉头跑进了树丛里,有的被当场击毙了。
许德章见大势已去,他早就无心恋战了,他下令手下的兄弟们停火投降。
岳团长带领着二个营从不同方向扑进了大金沟。
杨槐站在王伏生遗体前,木雕泥塑般地立着,太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香草来队
香草和福娃是杨槐把他们接来的。
杨槐并没有把伏生牺牲的消息告诉香草,他只是说:伏生让我把你们接到部队去。
香草怔怔地看了杨槐半晌才说:伏生怎么没回来接我们娘俩?
杨槐说:他还有任务,我回来探亲,顺便把你们娘俩接过去。
香草不再怀疑什么了,欢天喜地把东西收拾了,跟着杨槐踏上了征程。
香草一路上都很兴奋的样子,问东问西的,她所有的问题自然都是关于伏生的,杨槐只能应承着回答。看着香草和孩子高兴的样子,杨槐的心越来越难过了。随着到部队的驻地越来越近,香草看着熟悉的一切,心绪便难平了,她絮絮叨叨地回忆起大金沟的日子,香草每个细节都那么鲜活地记忆犹新,她一遍遍地问:杨槐哥,大金沟到底变成啥样了?
杨槐说:到了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香草拉着福娃的手哼起一首儿歌:山里红结在枝头,十月的秋露染尽了林梢……
香草的歌声把杨槐也带到了他们的童年,山林间三个小伙伴奔跑在山坡上,秋天的草黄了,树叶红了,雁阵排着人字,嘎嘎有声地从头顶飞过,它们是去南方寻找湿地过冬了,明年春天,它们又会排着队回来了,一年又一年,就有了日子,也有了盼头。
杨槐想到这,望了一眼香草,香草仍沉浸在对大金沟的热切期盼之中。杨槐只能把复杂的心绪掩藏起来,他一遍遍地冲香草和福娃说:快了,我们就要到了。
终予到了部队,伏生的追悼会已经准备好了,杨槐把香草带到了追悼会现场,香草望着伏生的遗像怔在那里,她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突然拉着杨槐的胳膊摇晃着道:杨槐,你告诉我,伏生到底怎么了?
福娃冲着遗像跑过去,站在遗像前,他喊道:爸,爸……
伏生再也听不到孩子的呼唤了,也许他的在天之灵听到了,照片上的伏生仍那么憨憨地微笑着。
那一次,香草在部队住了三天,她最后红肿着眼睛告别了部队。
送香草回乡的任务,又落到了杨槐的肩上,他像来时一样,领着香草和福娃,一步步向前走去。伏生就埋在半山坡上,香草立住脚,望着伏生的坟墓,她突然跑过去,抱住了刻有伏生名字的石碑,她一边流泪一边说:伏生,我和孩子要走了,你要是惦记我们,就回家看看我们。
福娃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他站在父亲坟前,抹着眼泪说:爸,我和娘走了,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娘说,这里是咱们的老家,你在老家看家吧,我想你就来看你。
杨槐站在一旁,他点燃了支烟,放在伏生的坟前。香烟袅袅地燃着。
一路上香草抱着孩子,就那么死死地抱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在眼里含着。杨槐扭着头,他不忍心看悲伤中的香草。
杨槐把香草送回家后,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第二天他离开家门时,和香草告别,香草似乎早就知道杨槐要来告别了,或者自从进了家门一直就没离开过门口,她就站在门口,目光不远不近地凝望着。
杨槐站在香草眼前。
香草说:我知道你要走了,让我送送你。
香草不等杨槐走,自己就向前迈动了脚步,杨槐只好跟上,他们走路的样子,似乎是杨槐在送香草。
杨槐说:伏生是为救我才牺牲的。
香草头也不回地说:你说过了,这我知道。
杨槐又说:伏生牺牲前,还念叨你和福娃。
香草说:这你也说过。
杨槐还说:伏生把你和福娃托付给我了,让我照顾好你们。
香草没说话,也没有回头。
杨槐望着香草迈动的脚说:伏生是为救我牺牲的,我不会辜负他的希望,我要照顾好你们。
香草突然立住脚,杨槐站到她面前。
香草从怀里掏出一双鞋垫,递到杨槐面前:这是我连夜做的,路远,把鞋穿好。
杨槐接过香草的鞋垫,鞋垫还带着香草的体温,暖暧的。
香草说:不送了。
杨槐望了眼香草,吸了一下鼻子说:那我走了。
杨槐就走了。
他走到对面的山坡上,回头望了一眼,香草仍立在那里,风吹起她的头发,像一面黑色的旗帜。
杨槐别过身去,香草的喊声传了过来:路远,把鞋穿好。
杨槐的泪就热热地流了下来。
尾声或结局
全国解放了,战争歇了下来。
杨槐转业了,回到县里任县长。
他转业时向岳团长提出了一个请求,他要把那把残枪带上。那是他和日本人交战时,被太郎射中的那支枪,这么多年过去了,杨槐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枪是残枪,早就不是在编的武器了,岳团长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杨槐就带着那支残枪回到冀中当了县长。
他回来没有多久,便举行了婚礼,他娶了香草。
新房里没有什么摆设,唯有那支残枪醒目地挂在墙上。
当了县长的杨槐有很多事情要忙,只要他回家稍早一些,福娃都会缠着他讲故事。他望眼墙上的残枪,每次故事的开头,都会从这支残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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