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叫关颖,是个只有22岁的女孩。
当我和她坐在咖啡馆里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爽朗的笑声,清澈的眸子,乌黑的秀发,粉红的连衣裙,却是一张苍白的脸。
很难想象得到,刚刚半个小时前,她还想着要去死。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除了我,不会有人这样问她。
她看着我,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说道:“因为我不配再活下去……”
她的话那样随意,就像和我在谈论着别人的事情。
“不配再活下去?为什么?”
这句话只出现在我的心里,我却并没有接着问下去。
这个年纪的女孩,不配再活下去的原因,太多了,我却一点也不想知道。
点燃一支烟,深深吸入肺里,清爽的感觉。
“那……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我想应该换个话题的。
她看着窗外的城市,喃喃说道:“去哪里……去哪里都是一个样子。”
是啊,我同意她所说的。
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我们的灵魂还未找到归宿,我们的躯壳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摩托车飞快的掠过每一条街道,我的后座上,却多了一个女孩。
她没有戴着头盔,因为我只有一个头盔,所以当她乌黑的秀发,在风中飘扬起来的时候,显得很美。
就在刚才,我请假了,3个月以来的头一次请假,张主任顺利的同意了。
为什么要请假?
因为她,关颖。
今天,我不想让她独自一个人。
她告诉我,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她没有住处,没有行李,甚至没有一件衣服。
我告诉她,我的家里还有一个房间,如果她愿意的话……
她爽快的点点头,露出两个酒窝——我这才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苍白的脸上,竟有两个酒窝。
“你是不是经常叫女孩子去你家里住啊?”
她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大声的对我喊道。
我听到了,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呼呼”的风声掠过,我又加速向前驶去。
虽然她会这样问我,但是我知道,因为地铁中的事情,她和我之间已经有了一种信任。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正前方的墙壁上写着“18楼”。
我们到家了。
开门,关门,我和她站在空荡的房间里。
——我自己一个人,住128平米的寓所。
这房子是我朋友的,他也是摄影师,在英国;如果不是因为他,我还没有这份工作。
关颖脱掉鞋,赤着脚,在整个房子里乱窜,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活像只可爱的水鸟……
她显得有些兴奋,有些开心,她肯定想不到,我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她眨着大眼睛说道:“这房子真大,真干净!”
我笑着点点头,的确,我讨厌脏,所以我的房子很干净。
“这就是我的房间吗?”
她兴奋俏皮的指着我的床说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那个是我,对面的才是你的……”
我指着走廊另一边的房间。
她显得有点扫兴,也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她转身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两个房间的门是正对的,一个阳面,一个阴面,一个是我的,一个是她的。
她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空柜子,甚至连被褥也没有。
不过她还是很开心的说道:“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免费的……”
我笑着点点头,其实这对我来说,也是好的。
——一直以来,当我凑巧路过街口的酒吧时,我都会进去坐坐。
不管多晚,我都会要一杯啤酒,然后慢慢的喝掉它。
我喜欢独自坐在角落里,因为角落里更方便些,更方便看着所有的人,更方便偷窥他们。
偷窥总是不好的字眼,但是每一个摄影师,都有点偷窥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摄影艺术就是人类满足偷窥*的延伸。
深夜,酒吧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女人……
总会有女人来到我的身旁,坐下,她们和我一样,在这座孤独的城市里,寻找着……
她们最终会来到我的房间里,摩擦,喘息,眩晕,然后离开,留下潮湿的褥单和丝丝的香水味,还有深深的空虚。
——关颖什么都没有,她就像是空气中的精灵,她现在需要依靠的,只有我。
我知道她和她们的不同,我希望这只可爱的水鸟,可以在我这里修养好折断的翅膀,然后重新飞回到那片既美丽又危险的大海上去。
现在,我情愿让她来依靠我——因为她很特别,因为我也很特别。
——这一整天,我们一起逛超市,一起散步,然后一起为她收拾房间。
她笑话我,冰箱里只有啤酒。
我也笑话她,她什么都没有。
我们聊天到很晚,她却一直在聊我的事情。
我并没有再问她任何问题,因为我知道,现在她需要忘记,而不是回忆。
——她回房间睡觉了,轻轻的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手里的香烟忽明忽暗的燃烧着。
烟,总是最好的朋友,它会在你失落和无助的时候,燃烧自己,为你带去短暂的精彩。
所以,我离不开烟。
酒呢?
酒更像女人,当你清醒的时候,她会让你产生幻觉,然后情不自禁的沉浸于此,不能自拔。
但是当你喝得太多的时候,你不得不把她们再吐出来,头疼,恶心,无休止的折磨着你。
然后,你又清醒过来,再次,迫不及待的喝下她。
所以,我也离不开酒。
现在,这两位最好的朋友,都在我的身边。
夜,包围着我,让我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带着笑容的女尸照片,可疑的《尸体解剖报告》,幻听一般的低沉人声,还有地铁里轻生的女孩……
所有事情之间,好像有一种联系,但是我又觉得非常模糊,难以触摸得到。
也许现在并不是时候,并不是一个可以好好思考问题的时候。
我现在需要的,只是休息——我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昏昏沉沉的状态,又有什么能想得明白呢?
我将自己拖进了房间里,关上门,倒在床垫上,瞬间,昏死过去……
——“啊!”
一声尖叫,撕破了我的噩梦。
当我从床垫上突然坐起来的时候,我的脑子浑浑噩噩,我甚至不知道此刻,我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但是下一刻,尖叫声再次响起,它就像一把利刃,一下刺穿了我的心,让我不寒而栗。
“不好,是关颖!”
一个念头闪过,我夺门而出……
第五话 老头
果然,关颖的门此刻锁得紧紧的,而她却在里面不停的尖叫着。
而我的心,就快被这尖叫声撕碎了……
——我用尽全力,拼命的向门撞去。
疼痛,却因多次的反复撞击,变得麻木。
——房门终于碎裂了,室内冰冷,像冰窖一样。
周围一片黑暗,我找到电灯的开关,却发现它完全不听使唤。
此刻,我只能借助走廊里的光线,去分辨房间里的一切。
混乱,十足的混乱,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褥单被撕得粉碎,窗帘被撕得粉碎,能被撕碎的,全都被撕碎了。
昏暗的光,床上,关颖,扭曲着身体,不停的,痛苦的尖叫着。
她的叫声,就快震破我的耳膜,可我惊得动也动不了。
“快看!她……她扭曲的身体!”
我的内心在呐喊着,没错,她的身体,似乎是被一种巨大的外力,扭曲着。
她的手臂向后伸展,像是被人从身后死死的拽住。
突然,我想起了“她”——张倩!
她尸体的样子,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扭曲的身体,碎裂的骨头,还有断掉的脖子。
此刻,关颖在挣扎,在痛苦的尖叫着,她的身体慢慢的变形,像是被人拧干的衣服……
她身体上,甚至发出“咯咯”的响声,那是骨头之间互相摩擦所发出来的……
——“啊!”
关颖再次痛苦的尖叫着,我方才清醒过来。
救她,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她!
我一步上前,抱起关颖已经扭曲的身体。
可是她的身体依然“咯咯”作响,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把她拖进死亡。
我用力去掰扯她的手臂,她的身体,她的头……
但是没有用,那股邪恶的力量,远远比我的力气大得过。
关颖尖叫着,哭着,她是那样无助,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充满了痛苦,充满了绝望。
这一刻,她像是已经放弃,她也许只想快一点结束这一切,让疼痛和恐惧早一点离开她的身体。
但是我不同意,我不能让她就这样死掉!
——冷静,我现在需要冷静……
此刻所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是无法解释的,就像是张倩的死因,也是无法解释的。
——无法解释的事情,只能用另类的手段去阻止它。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传说,一个关于摄影师的传说……
来不及多想,我转身便奔出房间,冲着门口的鞋架跑去。
——鞋架上,是我的帆布包,包里面,是我的相机。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调整焦距,没有时间设定光圈曝光,我已经摘下镜头盖,对准床上痛苦的关颖,无数次按下相机的快门!
闪光灯不停的发出“吱吱”的响声,反复充电,反复闪烁,它好似也要把这黑暗的房间撕碎一般。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但是它却奏效了。
关颖的身体不再发出“咯咯”的响声,她的身体停止了扭曲……
她却在这一刻,当巨痛离开她的一刻,昏死过去了。
房间里依然冰冷,混乱,但突然,灯亮了。
关颖赤/裸着身体,苍白的身体,白得像透明了一般。
——我不顾一切的,用自己的褥单包裹起她,然后逃出家门……
——深夜,摩托车像一道闪电,划过城市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抱着昏迷的关颖,驾驶着哈雷摩托,在昏暗的路上狂奔。
——医院,总是这个城市中不眠不休的地方,这里有生有死,有合有分,有哭有笑……这一刻,我们就在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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