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士闲没有回身,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他的十二经八脉已损,若不赶快想办法,就算醒过来,他那身武艺也废了。”黎轩愕然,张大嘴不知道说什么。林士闲顿了顿,眸光黯淡下来,补到“他现在体内有股倒冲之气,搞不好会经脉逆行,走火入魔!”
最后几个字,极为清晰飘入黎轩耳朵。他震惊,几乎可以听自己的抽气声。“那怎么办?!”
“所以才叫你带上他跟我走啊!”林士闲开始不耐烦,吼得黎轩一愣。他赶紧赔礼,“好好好,您别火、别火!”
真是不好伺候。
背着宫书煜在山间走走停停十余天,他们终于到达了林士闲的居所——小小的一个村落,十来户人家,一条窄窄的小河经过,为人们提供了水源,墨绿的山峦坚实围在其后,挡下今年迟迟未来的初雪。深冬,田地里枯草离离,平静的水面倒映着乌压压的天空,为村落更添一丝寒意。而此时,河边却坐着一抹白色的身影,如藕的纤腿悬在岸边,丝毫不畏这河水浸骨。
“爹——”
白色身影远远向这边挥着手、呼喊,黎轩不由困惑,左右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们一行人,并无别人。
这姑娘是在叫谁?
“那是我那丫头。”淡淡地,行在前面的人开口了。黎轩一怔,“欸?原来前辈……”
“先别惊讶,等会儿见了我那丫头,不管你想说什么、问什么,都给我憋着,晚些时候自会告诉你。”
“欸?”跟在后面的人一愣,更加困惑。怎么突然说些奇怪的话?难道还怕他亲闺女被拐了不成?黎轩瘪瘪嘴,他可没啥兴趣。
不是没兴趣,是不敢有兴趣!黎轩瞠目结舌,瞪着站在眼前的人儿,不能发一语。
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不悦嘀咕,“做什么那样看着我,小心把你眼睛毒瞎了。”
“小——”
“咳咳!”
林士闲轻咳两声,打断开口欲说的人。黎轩闻之,赶紧闭上嘴,歉然低头,掩饰一脸的心虚。
“之夏,去准备一桶热水,还有把我柜子上最顶层那药拿过来。”林士闲一边吩咐,一边让黎轩将人背到屋子里去。
“欸?!那不是你最宝贝的药吗?!……唔,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如此舍得。”边说,小身板已绕到黎轩旁边,仰头仔细端详着面色苍白趴在别人背上的大男人。黎轩见她如此,豆大的汗珠滑落脸颊,期盼的眼神死绞着那张好奇的娇靥,希望她能看出什么。只是,事实并无他所想,林之夏只是看了一会儿,瘪了瘪嘴转身就走,走之前还冷冷丢下一句“都快死了,还救回来干嘛?”
还救回来干嘛?!黎轩差点摔个狗吃屎,若非看见林士闲脸上的笑意,他还真不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一进屋,将宫书煜放上床榻,黎轩便忍不住了,满肚子的疑问都快将他撑破。
“前辈,小嫂子她到底怎么了?她不是从山崖掉下去了吗?她怎么看着师兄毫无反应?她——”
“喂喂喂,麻烦你先帮我把病人照顾好行吗?你不想这小子一身武艺尽失吧?!”林士闲翻箱倒柜,将所有药草全数抓来,丢进大木桶里。“我当然不想师兄失去武艺!”但他也好奇嘛……
林士闲淡淡睨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草药细细研磨。“之夏,是三个月前,一个上山砍柴的邻里发现的。当时她被救回来时,全身湿透了,白色的衣裙染上鲜红,苍白的脸色让我都慌了神。还好及时被救回,再晚些……”林士闲顿了顿,伸手抓了另一株草药,继续研磨。
“孩子呢?她已有身孕——”
“孩子没能保住。应该在她溺水时就没了。……等她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本以为她醒来后会哭闹,想不通,结果……她却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一年前她离家出走之前的事,之后,她不说,我也自然没提。”
黎轩无声长叹,不知道宫书煜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心情。不过,好在人还活着不是吗?虽然,她忘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那师兄呢?师兄能让她想起来吗?”
“这就得看他们——”林士闲蓦然噤声,黎轩正好奇他怎么不说了,远远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还伴着娇呼。
“爹!爹!隔壁大叔找你。”林之夏三两步跳进屋,将手中的药放到桌上。
“帮我把这药研磨进去,我过去看看。”
“为什……好吧……”
真是心不甘情不愿,林之夏气鼓着脸,嘟着红唇,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中更是像与那草药有仇一般,狠狠将它磨个粉碎。立在一旁的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虽说失忆了,但这小娃儿的性子可一点都没变。想到这,他不禁低笑,却引来一个大白眼。“笑什么?全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来这,我也不用在这卖苦力!真不知道老头子一时发什么神经,以前也没见他带生人回来,这次却一下带了两个!”
她一下子唧唧哇哇说了一大篇,黎轩干笑两声,心里默默崇拜他这小嫂子百年不衰的嘴皮子功夫。
“喂,愣在那干嘛?还不过来帮忙。”
“喔。”
爱随便命令人的脾气也没变……黎轩暗自流泪。
半个月后。
“哇——爹!爹!救命呀!”
小茅屋陡然传出尖叫,林士闲闻声,匆匆忙忙往声源处奔去。一进屋,便看见林之夏被人箍在怀里,她则在他怀里不停挣扎,嘴里不住怒骂。
“快放开我!你这登徒子!快……爹!快点教训他呀!这登徒子他欺负我!快点,用你的夺魂散!”
林士闲看着这一幕,不知如何下手。黎轩在这时也夺门而入,看见昏迷已久的人终于醒了,心中无比激动。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之夏,你不可能忘记我!不可以忘记我!”宫书煜发白的嘴唇不停喃喃,双臂更加用力,将身前的人越发拥紧。许是太过激动,急火攻心,宫书煜闷哼一声,脸色渐渐发白,胸口的痛苦让他蹙紧了眉头,但手中的力度却不曾减弱。
林士闲见状,急忙上前,一指出,点了他的睡穴,扶他躺下。
重获自由,林之夏赶紧跳离床边,紧张兮兮瞅着床榻上昏睡过去的男人,小心翼翼问“他不会走火入魔了吧?”闻言,黎轩不知是该安慰她还是该狠狠训她一顿。这么久的相处,难道她仍然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走火入魔?呵,说起来他也算是走火入魔吧?对她走火入魔。黎轩低笑,眼中闪过无奈。
再一天,宫书煜苏醒了。
但这次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那张牵动他三魂七魄的小脸,而是跟了自己十余年的师弟。
“之夏呢?”嘶哑的声音,出口便是她。黎轩一脸正色,顿了顿道“小嫂子她……她现在情况有些复杂。”
疑惑的双眸直勾勾盯着黎轩,等待他的解释。“这样,我说了,你千万不可激动?”
“说!”他微怒,一字出,就是猛烈的咳嗽,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黎轩手忙脚乱安慰他,“行行行,我说,你别激动!”
胸口的疼痛渐渐消去,宫书煜将头无力陷在软枕中,深邃的眼眸平静盯着帐幔。
“前辈说,之夏……”
不长不短的解释,一口气说下来,黎轩夸张舒了一口气,感觉心中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般,但想到宫书煜听后的反应,他又立马紧着脸,怯怯看向床榻上人的表情。
还好还好,没有狂乱!黎轩转身,赶紧抚抚自己那弱不禁风的小心脏,这才放下心来。
“师兄,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等他再看向床榻时,床上的人早已闭上眼,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见状,黎轩默默退出了屋子,他知道,宫书煜心中是不好受的。从小到大,不管是受了多重的伤,他总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闭目的人这才掀开眼睫,若有所思盯着帐幔。
过了两日,宫书煜苍白的脸终于有了血色。但他依然无法下床活动自如,只能支着身子,在旁人的扶持下走动。
天,越加寒冷。乌蒙蒙天色,呼啦啦的冷风,看样子今年的第一场雪即将来临。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小步子急促穿过院子,来到散发药草味儿的屋子前。
一口热气从小嘴儿里呼出,林之夏推门而入。“喂,那啥,起来把药喝了。”
床榻上的人应声睁开眼眸,侧过头静静看着她。林之夏一怔,瑟了一下身子,忽而想到自己干嘛见了他像老鼠见到猫一般,随即把腰板挺直,叉腰瞪回去。“看、看什么?”这话问得的确没什么底气,因为她都可以清晰听见自己话中的完美小颤音。
没办法,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像上次一般,活要将她勒死?
宫书煜没吭声,依然静默看着那张微怒的小脸,心中不禁自嘲。他还在期待什么?他的之夏已经回去了,回到他们初相识那刻,那般陌生、那般心痛。目光继而往下移,停在她的腹部,深黑中染上一层抑郁之色。他们的孩子,也已不在了。
林之夏瞅着他,见他一脸难受,心中有些慌乱起来。本想问他怎么了,岂料话还未到喉头,她的脚已移动至床边,纤手覆上他的脸颊。
欸欸!她在做什么?!直觉自己行为太唐突,她赶紧收回手,红着脸尴尬解释“对对对不住,我…我…我看你是否风寒了!对!只是这样!”一句话说完,她又心虚别开微红的俏脸,两手藏在身后,不停缴着衣袖。
“不碍的。”声音低低沉沉,宫书煜凝视她慌乱无措的表情,冷漠的脸终于柔化,眼中满是温柔。
忘记了又怎么样,只要她还在他生活的世界里,他们又何不重新认识?
正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黎轩急匆匆奔进屋来。
“哇,外面可真冷。”拍去一身的冷尘,赶紧将手相互搓搓,要是长了冻疮就不好了。一抬眸,他惊讶“欸?小…林姑娘也在呀?”
林之夏回眸小觑他一眼,结结巴巴道“呃、啊!爹叫我、我端药过来。那个…既然黎公子来了,就由你来扶他吧,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话落,小身影一溜烟儿已不见。黎轩愣愣看了她离去的背影,随即贼兮兮回头,一脸坏笑瞅着宫书煜,“师兄,你刚才做了什么呀?瞧小嫂子那张脸,都快成大闸蟹了。嘿嘿……”
宫书煜不语,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自行下床,咕噜咕噜将药灌进肚子,再回到床榻上。
黎轩瞠目,看着他利索的动作,“你根本就可以下床了嘛!……真是,欺骗无知少女……”
“黎轩,她早已是我妻子。”冷冷地,飘来他声音。
黎轩赶紧附和,“是是是。”
意思是可以随他怎么骗?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爹,那两个人什么时候走呀?”一瞧见林士闲从屋里出来,她急忙凑上去,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
“他的伤还未痊愈。”林士闲头也没回。“欸?可是我昨儿见他都能自己下床了呀?”岂止昨天,好几天前她就发现宫书煜可以下床,而且活动自如哩。既然已经痊愈了,干嘛还赖着不走?……莫非想在这落地生根?!一想到这,原本被冻得红彤彤的小脸紧张起来。若是这样,那她的病情岂不更加严重?!她最近发现,自己患了一种严重的病——每每看见宫书煜,她就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