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夏头也没抬,兀自扒饭。听那声音,用脚趾头都可以想着来人是谁。倒是宫书煜,见她走近,急忙起身上前扶着她,小心翼翼来到桌边坐下。
“林姑娘也在呀,我还在想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你的身影。”红瑛轻笑说,听在林之夏耳朵里,全是满满的嘲讽。
她要去哪里,还要向别人禀告不成?!这可是她的家!
一顿饭,全然无味,懒得吃,她罢下碗筷,冷冷道,“我吃饱了,不打扰二位。”语罢,起身冲出屋子。
红瑛微勾起红唇,她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这样下去,不久她便会独占宫书煜的心了。
“煜师兄,我的脚还是很疼,你帮我看看好不好?”她伏在宫书煜肩上,娇滴滴道。
宫书煜没有回应她,淡淡瞥了她一眼,推开覆在他肩上的纤手,起身才道,“我去找林先生给你看看,这样稳妥些。”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屋子。红瑛坐在凳子上,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这是怎么回事儿?刚才不还一副担心得紧的模样,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冷淡?
……
实在可恶!这样明摆着腻歪算什么事儿?!亏她还一时认为宫书煜是喜欢她的,至少他很关心她不是吗?可是,怎么那个女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原来他的温柔不只是对她而已。
如此看来,她是不是算作单相思?
去他的单相思!
谁稀罕!他不喜欢她,隔壁的阿贵哥可喜欢,前段时间他还问她意见来着。反正老爹也正愁她的终身大事,不如趁此圆了他老人家的愿!
“我要成亲!”
炼药房里,林士闲正要将手中药瓶放上木架的手猛地一颤,差点将其他药瓶一并摔下。他惊骇回头,皱眉道“你刚说什么?!谁要成亲?”
林之夏一咬牙,昂起下巴,简练道“我!”
林士闲眼睛微眯,“你和谁?”难不成这丫头开窍,终于明白那小子的心意了?
“阿贵哥!”
微眯的眼随即一瞪,“阿贵?!……就你那样?”
“他前些天跟我说的,问我愿不愿意,怎么啦?!”什么叫她那样!她长得很难看吗?再说,她好歹也是懂医理的耶!只不过不精湛而已。
“那你答应了?”
林之夏一顿,有些不自在道“没、没有。”开什么玩笑?虽然阿贵看上斯斯文文的,有些书生气,可……她心里不是装着那个啥吗?怎么可能答应。
“那你为何现在又要答应了?”林士闲大约猜中她的心思,略带讽刺的细眼看着她。
“我……我……我喜欢他,愿意和他成亲。”她硬着头皮道,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罢了,你若愿意,就叫他改天上门提亲吧。”
“欸?”林之夏愣了愣。
“婚姻大事,本就应有媒妁之言。你有意见?”
林之夏呆呆晃了晃头。
“……那你还杵在这干嘛?快出去、出去!别在这妨碍我。”林士闲回身,继续忙他的事。
不对!很不对!林士闲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她满脑子困惑,他不是最讨厌像阿贵那样文绉绉的软书生吗?怎么答应得这么快?若这事真成了,那她岂不是真要和阿贵成亲?
糟了!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林之夏哭丧着脸踏出屋子。
说曹操还真到了。
院子外面,一个文弱弱的年轻男子见她出来,两眼发光似的,可又忍不住两颊泛红,张了好半天嘴,才唤道,“之、之夏!”
林之夏抬眸,见阿贵站在院子外,心中一阵叫苦。可还是强扯开嘴,走近笑答,“阿贵哥,你怎么来了?”明知故问嘛!当然是来问她答案的——她前几天告诉他要考虑几天,仔细想想,恰好是今天答复他。
“我娘叫我把这条鱼提给你们。”边说,就要把鱼塞到她手里,一脸腼腆。
“呃…谢谢啊,真是麻烦你了。”林之夏接过鱼,手心里已是薄薄的一层汗。心中万般纠结,待会儿该怎么回答他。
正当这时,宫书煜扶着红瑛从屋子里出来,她远远就听见红瑛嗲声嗲气吵着要出门透透气。发觉他们走近,心中怒火不知打哪来,她一步上前拉着阿贵的手,温柔道,“阿贵哥,你不是有话问我吗?”
身后两人都停了下来,宫书煜瞧见那双搭在文弱书生腕上的手,双眸立刻黯淡下来。
林之夏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这么做,但直觉就是这样。她心下一定,故意提高嗓子继续道“你前几天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吗?”
文弱书生一听,脸更加红,微微颔首。
“我——”
“不准!”
蓦然一道怒嗓打断她的回答,所有人都骇住了。宫书煜充满煞气的黑眸死盯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人儿。林之夏忽觉背后一阵凉气,心中不禁一颤。但她依然没有回头,全然不理会这突来的音嗓。
“我答应你。”
“林之夏!你敢!”他森冷低吼,扶住红瑛的双手猛地一紧,疼得她几乎掉下眼泪。但她却不敢吭一声,因为此刻的宫书煜,浑身都散发着狠戾之气,万一不小心惹着他,会被撕成几片还待知。黎轩和林士闲听到屋外的动静,也赶紧出来一瞧情况,这一看也被吓愣住了。
自求多福吧!
只不过,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
“我有什么不敢!你与我非亲非故,我的终身大事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她气恼,他明明不在乎,为何还要干扰她的决定。
宫书煜蓦地甩开身边的人,几步上前,手死死扣着她的下颌,嗜血的双眸狠戾瞪着那张小脸,一字一句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再说一遍!”
他几乎要发疯!她忘记了他,可他相信她会记起来,她无法想起他,他便选择与她重新开始。为了让他们的缘分延续下去,他想尽了一切可能的方法,因为他相信他们的情未断。然而,这么久以来,背负过去的是他,午夜梦回,猛然惊醒的是他,担惊受怕的是他,伤心难过的还是他。可她,这个摄去他三魂七魄的人儿,如今竟说与他非亲非故!还想另嫁他人!
休想!
林之夏被这突来的怒焰给吓愣了,原本理直气壮的眸子中此刻满布惊恐,她颤微微对上那双深眸,像只见了猫的老鼠,全然没了气势,怯怯道“我……我……”
“你什么?你难道是真想嫁给他?你内心……真是这样想的吗?!”他压低脸孔,渐渐逼近她。
热气一阵阵喷在她脸上,倏来的亲近和嘲讽的话语让她既羞恼又愤怒。她一把拍开紧扣在她下颌的大掌,像只被惹毛的小兽,仰着脸大叫,“是又怎样!我就愿意嫁给他!”这当然是气话,她恼怒,为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而冲动做下决定。一句话吼完,她愤愤然奔回屋子,砰一声关上房门,将一切目光和碎语隔离在门外。
是夜,一条黑影飞出屋子,落在一户窄小的院子前。灯火昏暗的房间,窗纸上映着的黑影正摇头晃脑,苦读诗书。屋外,两道深邃的眸光静静凝视,冷光倏闪,一阵风过黑影眨眼不见。
“明日一早,去帮我办件事。”黑暗中,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
本已睡下的人动了动,起身疑惑看着屋内的黑影,“去哪里?”
……
林之夏与宫书煜发生争执的第二日,阿贵便请媒婆上门提亲了。林之夏原本想婉然拒绝,奈何宫书煜和红瑛当时也在场,还不时说说悄悄话,眉来眼去,这些看在她眼里,都如针扎般,相当刺眼。于是,在怒火冲昏头脑之下,她又冒然做了决定——答应这门亲事。
黎轩在当天不见了踪影,林之夏好奇,可没人问起他,她也不好相问,再说,这家伙的踪迹只有宫书煜才知道,以他们现在这种状况,能开口问吗?
显然不可能。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日。黎轩莫名其妙出现了,林之夏终于禁不住好奇,问他行踪,可他却吊儿郎当道“怎么,我这几日不在,很想我吗?”
见他这样,林之夏也懒得和他再说下去,丢了个白眼便走人。
谁爱问谁问!
大婚前一夜,林之夏被老爹揪着耳朵拖进房间,耳提面命,告诫她嫁人之后应该三从四德,不能再如以往般毫无大家闺秀之范,不能……一大篇说下来,林之夏听得是晕头转向,最后只能糊糊涂涂点头、点头、点头……
门外,两条黑影默然离开。
“师兄,难道你真打算让她嫁给那书呆子?”怎么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他还笑得出来?他不是应该比谁都着急吗?黎轩紧跟在宫书煜身后,蓦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身意味深长回了一句,“谁说她要嫁给书呆子?”
欸?!黎轩脸上浓浓的疑惑,久久盯着宫书煜那抹诡异的浅笑,终于,他眸光一闪,大叫道“你、你想劫亲?!”
黑眸中寒光倏凝,黎轩立马会意捂上哇哇大叫的嘴,低声道“你真打算这样?可阿贵那边怎么办?”
宫书煜默不作声,抬眸,看着窗纸上正‘乖巧’听命的人影,一抹柔情浮现眼底。要不是亲眼所见,真的难以想象这个一向大大咧咧、心如野马的人儿会老实跪在地上听老爹滔滔不绝。
想到这,脸上的笑意更浓。
虽不是怎么光明的办法,可只要想到她身着红袍,凤冠霞帔的模样,不由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
见平时都冷着脸的宫书煜,此刻竟满带微笑,黎轩心中怎么都觉得怪异。“怪不得前些日子叫我回去帮你收拾那小木屋,原来是为娶新媳妇。”他不满睨了眼宫书煜,双手环胸,像个抱怨丈夫不忠的怨妇。想想,他是有资格抱怨——那小木屋好几个月没住人,灰尘遍布,杂草丛生,他可费了好半天劲才打扫干净,顺便将院门的灯笼换成了红色,还顺便将大红绸子也挂上了,还顺便……唔,反正成亲该有的一样不少,七七八八算起来,十余天他可没歇两天脚。
若是这事儿成了,他可不少功劳!
“走了,明日一早还有得事忙。”宫书煜淡淡丢下话,已抬脚离去。黎轩愣在原地好半刻,才恍然叫道“等等我!明天还有啥事儿呀?”
没有回音,他一个人兀自说着,唧唧哇哇一直跟进屋内。
黑暗中,一抹红色身影匆忙离开……
三更已过,万籁俱寂。
就在大家正甜甜美美沉醉梦乡时,可某房间内,有人正愁容满面,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想着天亮后她便要穿上红嫁衣,嫁为人妇,心中完全没了新娘子应有的喜悦和紧张,取而代之的,是思忖着怎么躲掉这场不甘愿的婚礼。
房间内沉寂良久,渐渐响起窸窣的穿衣服的声音。再过不久,一阵门扇推开的声音突兀划破寂静。
打不赢,她躲还不行吗?
没错,林之夏要准备逃婚!
漆黑的夜,小身板挎上包袱,再次踏上逃家之路,心里一个劲儿专注,揣度着自己能去的地方,而且不被发现。
然,她却完全忽略了背后的小小动静。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三月阳春,喜燕低飞,绕过高挂的大红绸子,落在初抽新芽的杏树上,静静感受这小河边的喜气。
喜庆而婉转的迎亲曲子远远自村子东边响起。一条长长的迎亲队伍正往村头行来,敲锣打鼓、鞭炮彻鸣,真是好不热闹。听闻的村民都纷纷撂下手中活,急乎乎跑出屋子,或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