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林之夏吼得快岔气儿时,疲惫如麻袋般横在宽肩上的身躯被放到地面。还未待她喘口气,休息一番,扶住她的大掌却蓦然抽离,害她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喂,你去哪?!”她还没好好训诫他,问问阻止她的缘由哩!林之夏叉腰,凶神恶煞站立,瞪着停在几步远的背影。“回答呀!”
“你就在这等着,我去跟慕容老爷道别后就回来。”冷冰冰的话语,让林之夏怔愣了一下。怎么感觉她相公的语气怪怪的?“……道、道什么别,没让他归西就该谢天谢地了!”语气依然恶劣。
停住的背影一顿,林之夏自然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神色,只是在一瞥间看到他紧握的拳头,难道她相公也忍受不了怒气,准备亲自去解决那老家伙了?!哈!她就知道,亲亲相公与她是同一边的。红唇弯起好大的弧度,林之夏得意洋洋跟上他的脚步。再怎么样,这种‘好事’也得大家一起才行,她岂会让她的亲亲相公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呃,虽然只有糟老头子一个。
莲足紧跟大脚,一前一后,只是没走几步,大脚便停了下来。布卿松蹙眉回身道“你跟来做什么?”
欸?做什么?当然是共同奋战呀!林之夏搓搓小手,摸出那根亮晃晃的银针,贼笑道“相公,别怕,我去助你一臂之力!”
“胡闹!”突来的怒叱,震得她双耳嗡嗡作响。胡闹?他说她胡闹?!“……干、干嘛那么大声,我什么时候胡闹啦?!”林之夏掏掏耳朵,要不是从小被她老爹暴吼习惯了,恐怕她那双嫩耳现在都能呼啦啦通风了吧?
“从刚才到现在,全是胡闹!”呀——怎么又来?!小手赶紧捂上双耳。他今天怎么了,以前都没这样对她说话,现在怎么动不动就是狂吠?
“我哪有胡闹?!”林之夏仰着头,像个被惹毛的小猫,毫不示弱。
“亏你还是个学医之人!难道对你来说,一条命就那么廉价?!就能随你任性处置?!”他以为她会是一个热心的女子,医者父母心,不是吗?
“我哪有任性?!难道那娇娇女不分青红皂白将咱们关起来就不任性?!我怎么了,我好歹也救了那老家伙一命呀!”
“所以他就该任你送上黄泉?!”他目眦尽裂瞪着她,血丝布满了双眸,可见他现在是真的动怒了。林之夏心虚撇开脸,被他问得语塞。
“……我、我…我就咽不下那口气。”撒撒气又怎么了?她真想回叱,可现在好像处在下风。
“那你更不比慕容小姐,最起码她不会杀人如麻!”愤怒的双眸多了几分失望,布卿松愤然转身,大步离去,留下她呆愣在原地。
……
“哇——”
“布卿松你个混蛋!我什么时候杀人如麻了!你凭什么这么诋毁我!呜哇呀呀呀——”
“什么我比不上那个娇娇女!难道在你心中我就那么不堪?!呜呜呜……”
“我就知道,你肯定厌烦我了!呜……你肯定看上那个娇娇女了,我就知道!呜……”早知道,她就听老头子的话,不嫁给他的!呜……她的脑袋肯定被驴踢成浆糊了。呜呜呜……
此起彼伏的哭骂声在府门前传开,引来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围观,看着这么娇弱的小姑娘蹲在门边哭得…呃…梨花带雨,真是好不可怜!
去他的梨花带雨!
她干嘛要像个弃妇一般在这哭自己夫婿的始乱终弃,他不要她,她打包袱回老家便是,大不了被老爹指着鼻头臭骂一顿,然后继续过她的逍遥日子!哼哼,管他去娶谁,就算去舔别人的脚趾头也不关她的事!林之夏抹抹鼻涕泪水,愤愤然起身,胡乱拍去衣裙上的灰尘,挎上歪歪斜斜的粗布袋,来个挥挥衣袖不留半片云彩。
就在她踏下石阶的同时,一个身着紫红锦袍、头束镶金白玉冠的男子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林之夏抬眸,真好与他打个正面。冷淡的目光从头到脚将她审视一遍,薄唇微启,丝毫不带感情问到“你是谁?为何在我家门前生事?”
林之夏一愣,他家?慕容府的人?呿,又一个慕容!小嘴儿不屑撇撇“路人。”是谁又关你何事?!如此目无中人,真让人不舒服。
男子没有再答话,冷眼微眯,看了她片刻后,带着一群下人踏进了慕容府。
“全是怪人!哼!”管他什么人,现在可都不关她的事。她现在唯一的事——回家!
……顺道在外面溜达些日子。
嘿……
“爹?!爹?!”
寝房内,布卿松与慕容老爷子谈得正欢,一阵急切的呼喊打断两人的谈话。慕容老爷微侧出身体,向房门望去。“可是鶴儿?”
“爹!……可算找到您了!”男子疾步踏进屋,来到床榻边紧握慕容老爷的手,脸上激动万分。“爹,您这是?!”
“昨晚被几个小贼所伤,还好有恩公与他的妻子,为父才捡回了这条老命,现在已无大碍了。”慕容老爷轻拍儿子的手背。“鹤儿,快拜见布公子。”男子顺着慕容老爷的手,转身深鞠一躬。“在下慕容鹤,多谢布公子的救命之恩。”
“言重了。这还得多亏我妻子哩。嘿……”傻大个挠挠后脑勺,一脸憨实,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知令夫人?”眼眸环视屋内。没人。
“你说之夏呀,她在……呀!忘了她还在门外!”经别人提醒,傻大个这才想起被他凉在一旁的娇妻。与老爷子聊了那么久,火气消了,记忆也回笼了。啧,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顿,他怎么就沉不住气对她大呼小叫的呢?!她一定非常生气吧?
“我刚才进来时,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府门前的石阶上又哭又闹,不知是否是……”
“她哭了?!”蓦然的尖叫打断了慕容鹤的谈话,布卿松急得跳脚。完了完了!前账加后账,他一定会被她毒死!……不行不行,毒死也罢、千刀万剐也罢,他得先请罪,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哩。“慕容老爷,我、我妻子还在等我,就、就不久留了,我先走了啊!”话音刚落,布卿松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屋内。慕容鹤看着敞开的门扉,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
他的妻子呢?!他的之夏呢?!
布卿松怔愣站在石阶上,看着空荡荡的府门和人来人往的街市,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生平第一次,他想一拳打死自己。
“之夏——”
“之夏——”
……
震耳的呼声传遍大街小巷,盖过所有商贩的叫卖。大伙儿都以奇异的目光看着这边跑边呼叫的大个儿,谁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之夏’是谁,但他们知道那个人对他一定非常重要,不然又怎会让他流露如此惊恐与慌乱的神情。
从正午到傍晚,他的步伐从未停歇,呼声也从未间断。额际的汗珠早已浸湿他乌黑浓厚的头发,滑落脸颊的汗珠也未来得及抹去,一心只为寻到那牵制的身影。
几个时辰的相隔,仿佛就像半辈子。他从不知道原来时间能够慢得如此荒诞,在没有她的世界里。
之夏,你到底藏到了哪儿?
☆、第八章
第八章
阿嚏——
阿嚏——
小河边,月光倾泻在水面上,波光闪闪,和着清凉的风,倒是多添了几分凄清之色。林之夏吸了吸鼻,纤臂更加环紧身躯,嘴里不由嘀咕“要是笨松在就好了,至少可以窝在他怀里……呸呸呸,谁要他的怀抱!”一句话未说完,小嘴赶紧否认自己的内心。林之夏呆愣看着泛光的水面,无力将脑袋搭在膝盖上,像泄了气的皮球。“……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美人温柔乡哩,哪还管我冷还是热。”美眸眨眨,泛出几滴晶莹的泪珠。
咕噜——
小手摸摸哀叫连连的肚子,眼中更显无奈。
真是想念他做的菜呀……恐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他回家了么?应该还在慕容府做他的贵客吧?一想到慕容府,心中的愤怒不由升腾。“死松!臭松!也不出来找找人家,你的大义就那么重要吗?!”泄气的皮球瞬间膨胀,祸及身旁的无辜者。
噗通——
小石头悲惨沉入水底。
气也发了,人也骂了,凄清的夜晚还是只有她一人。她把小脸埋在膝盖间,无法否认自己内心的感受——
呜,好想他呀……
“真想听他低沉的声音唤我名字……”某人嘀咕。
“之夏……”有人回应。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只是声音不要太嘶哑。
“之夏?”
不对不对,也不能颤抖不定,感觉像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小脸继续埋在膝盖间,闭眼继续在心中埋汰。
“之夏!”
这一次,声音像是在耳畔一般,但还是不和某人心意。
不对不对不对!这样太激动、太兴奋了,像失散多年的老夫老妻……呀——这这这这什么玩意儿?!怎么像根麻绳捆着她?!
好温暖喔——不对!这不是重点。林之夏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猛地抬头。
手?!真的!林之夏瞠大双眸,瞪着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有一瞬间的怔愣,尔后便是——
“呀!你个登徒子!竟敢光天化日、呃、不对!夜朗风清欺负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弱女子!”伴随着娇喝,林之夏一个劲儿仰头,后脑勺狠狠撞在登徒子鼻梁上,还未等他痛呼饶命,一根明晃晃的针便向他扎去。
登徒子捂着鼻子,急忙求饶。“之之之夏!是、是我!呜,鼻子好痛……”
银针在刚触碰到他衣服时停住。林之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没错,那声音的确像她相公,可又没这般沙哑。“你……抬起脸来!”银针在他腹上晃晃,以作威胁。
大个儿毫不敢犹豫,赶紧抬起头,冲她傻傻一笑。“之夏……”
“相公……”
布卿松揉了揉红红的鼻头,略显苍白的脸强扯出一抹宽慰却又心虚的憨笑,之前整齐束在脑后的青丝凌乱飞舞,还有几缕被汗水浸湿纠结地贴在脸颊旁,林之夏本能地抬手想为他擦去额际的汗珠,整理那不乖的发丝。可指尖刚触及他的脸颊,又被迅速收回。她倔强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哼“……你来做什么?!不做你的贵客、不回你的温柔乡?!还有你那仁慈善良的美人!”
欸?贵客?温柔乡?美人?无头无绪的话弄得布卿松一头雾水。不过,他可以确定一件事——娇妻还在气头上!
“之夏,今天、是我不、不好,我、我不该、对你动怒、不该让你一个人、等、等那么久……”很坦诚。不过,并没有打动女儿心。林之夏依旧背对着他,不吭一声。布卿松见状,憨脸立刻皱成苦瓜,急急忙忙道“之、之夏,我……”急切的解释起了头却又没了后续。林之夏正想开口,话到喉头,身后又响起他的声音。
“我……”同样我了半天也没后文。
“你什么呀?”林之夏开始不耐烦,被吊着胃口的感觉真不舒服。可回答她的却是一阵闷响,像是重物着地的动静。
“布卿松?”怎么感觉不对劲。
身后哑然无声,林之夏终是按耐不住好奇,缓缓回身,差点没把她吓摔到湖里去——布卿松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脸色发白,腿上的鲜红在蓝布上蔓延开来,可显而知伤口现在是怎样个惨状。
“相公?!”她赶紧跳到他身旁,狠狠虐待他惨白的脸,可不能让他这样昏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