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名家随笔精选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中外名家随笔精选集- 第1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使哲学家不会有更多的虚荣心去谈论它。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很令人欣慰?

    如果一种痛苦是普遍性的,这种痛苦会好受些吗?是的,普遍性的东西是本质的东西,因而不会是一种痛苦。

    假如说所有的人都会死,那是符合死亡的自然规律的;因此,死亡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好处,好处就在于我们的命运和本质保持一致。玛克·奥雷尔感觉到了这一点。

    哲学家和布道者徒劳无功,他们最精彩的演出也不能真正使人害怕死亡;人们只害怕目前和可见的死亡;只有死亡本身的威胁使人们恐惧。

    生活,就是死亡;神圣的安眠来自这个吻。

    只要我们还活着,死亡就是哲学家的思辨。现在,洞挖好了;应该下去了:底下有些什么东西?



………【第十九章 随感录】………

    傅斯年

    除去遗世独立的狂人而外,世上常见的狂人大约有三类,一是色狂,二是利狂,三是名狂。

    色狂的人满脑袋里装着许多*器,他的神昏气殆不消说了;利狂的人被一个大钱的孔套在脖子上,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可怜也不消说了。社会对这些还不百般地恭维,就是暗地里崇拜,还不见得明目张胆地恭维去。独有名狂一项,大家以为是最好的:得名狂病的人,终是求名得名,如愿以偿。大家看到有这类的妙用,就要群起效法了。他们骨子里面还不是爱名,以为名中自有黄金屋!名中自有千钟粟!名中自有颜如玉!人的事业和学问,全仗着清明的心境,冷透的眼力,安静的态度。诸葛亮说,“非淡泊元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话从不好的方面想来,好像有几分道士气,但是其中也有一部分的真理存在。必定心神守得住,才真能有心得呀!

    社会中制造各样人形颠倒各个人物的权威就是名,名是一种偶像。把它看破,一文钱也不值了。

    社会待人分两等:一等冷,一等热。冷到极处,像冰一般,可不能加了:被冰的人虽难过,还能勉强忍得。热到极处,一被恭维得烙铁一般的热,——这是社会上的常态——可就断难忍住了,还不若一刀杀断的刑罚好受。名的实效是一把红烙铁!——大家认清楚者。

    也有好名而无害的人。陶潜好名心重达于极点,却也有超于无数人的成就;因为他求没有名的名,不求生前的名。

    必不得已而好名,还是求身后之名。

    屈原是中国第一个文人,不特就时代而论他最早,就是就价值而论他也最高。他说“长太息以掩涕兮,哀生民之多艰”。文人的感情,文人的意念,必当如此。

    从他以后,文人的出产累累不绝了:其中自然也有几个真可崇敬的,但是*不堪的占百分的九十九。问他何以*呢?我答道,为他专门发挥肉欲的缘故。他们不特自己崇拜肉欲,并且把一切肉欲都说得神圣了,引诱无数的人赴狗男女的大壑。譬如狎妓,是人格所不许的,偏偏古今的文人都以为韵事;引诱良家妇人更发生法律问题,文人却深深乐道,毫不以为是自己的耻辱。至于热中的心理,乖戾的气象,一般文人更以为非此不足以为文人。譬如司马相如的《大人赋》,这个“乌托邦”就真不堪了,都是些饮食、男女宫室、车马的愿欲充满到极处的话,没有丝毫理性上的了解。程老大说文人“玩物丧志”其实比“玩物丧志”罪加十等,因为一般文人脑袋里所盛满的都是些酒食、*器、皇帝老爷。文人做到手,“人”可就掉了。

    文人所最要做的是大官,平日总在那里梦想“相国风流”。“相国”还不威武,又在那里梦想“将军气概”。我曾在唐人律诗里找出四句可以表现文人的中枢意念的:两句是杜甫的“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锁点朝班”;两句是刘长卿的“建牙吹角不闻喧,三十登坛众所尊”。这四句是文人心理上的“入相出将”;——失意的入相,得意的出将。有的人竟是以将相自负,有的人不过口里随便说说,以为不这样不足以为文士;谈说惯了,就不免一阵一阵发昏,忘了天高地厚皇帝远,自己是一副甚样嘴脸。胡闹像杜甫,也在那里以皋陶契稷自负,老着脸儿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醇”。然而“出将入相”的戏台不过在心上过来过去,毕竟还是“功名从此负心初”,一生做人的清客。清客是一方面“便辟,善柔,便佞”无所不至,一方又露出傲骨嶙嶙的像道来。这样热中还不到家,竟有李商隐一流人,老实着说,“君王不得为天子,只为当年赋洛神”。充满这句的意思,直是吴起的杀妻主义了。

    名士是文人的别号;我们现在可以说名士是文人的第一位。做名士的不可不发挥肉欲,肉欲里的第一条是男女;所以要做名士的人第一步是想象出一个对手的美人,好来嗟叹、咏歌,“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起初是造想象的美人,后来更进一层,性格(Sex)顿变,居然在文字上给自己擦脂抹粉起来,俨然是一位美人了。美人是文人的第二位。然而宋玉潘岳一流的人毕竟太少,左思罗隐一流人占大多数,用上吃奶的力气弄脂粉,毕竟不像,其结果字里行间不见美人,但见“龙阳才子”的气象。龙阳是文人的第三位。合起名士、美人、龙阳,三件事务来,就成了文人的三位一体。这不是我好骂人,请看古今的文人以妓女自况的有多少,现在更有几位三四等的文人,居然以像姑比喻自己的身世。文人的成就真算圆满了,所恨者“幸而为男,差无床箦之辱耳”。——“幸”该说“不幸”,“辱”该说“荣”。

    念上几部诗文集就要这样,自己做几回更是服毒。或者二十岁以下的人不曾受毒气,“救救孩子”!

    “哀生民之多艰”的文学家——这是我对于未来中国所要求的!

    (《新潮》第一卷第四号,1919年4月1日)



………【第二十章 门】………

    叶公超

    我常想,在我们这开化民族的复杂生活中,要举出一件东西来可以代表我们文化的精神的,除了“门”以外,还想得出什么呢?读者不必深想。不是别的,就是我们人人每天都要经过的门——房门、家门、校门、城门,以及其它种种一重一重的门。不但我们奔波劳碌的人脱离不了门,就是轻易不出家门的人,他们在日常思想中,也难免不知不觉的和门发生了关系。人类的历史尽可以说是门户的历史。我们生活中的门,当然不限于我们抬头就看得见的这扇物质的门。我们文字中,思想中,习惯中都无时没有一种门的存在。在旧礼教里,不用说,因门的意义而产生的习俗和思想,处处都是。提起婚姻来,谁不要求门当户对的,才貌双全的;谈论家世的人,当然脱离不了门荫祖德和门第家风的观念;小孩子在私塾里开蒙,总要先拜过老师的门,才算是入学了,同时这位老师呢,当然是无数孔门弟子之一。岂但旧脑筋如此,我们的新脑筋、新思想又何尝不充溢着各种门的观念呢?我们不断的听人说:教育要专门,办事要有门径,进屋子总要敲门才算有新礼貌;官场、商界,以至于党部都得要些门面来做本钱。

    多半的人生活中只看见有物质的门,而想不到这种实质的物体却暗含着什么精神上的意义,他们更想不到在我们每个人的单独生活中,从极单纯到极复杂的生活中,都有一道最后的门。聪明些的人知道这重门是最后的,神秘的,不可侵犯的,所以每次路过门前,至多也就住一下脚,再张望一回,便走过它了。缺乏想像的人,一旦发现了这重深闭的门,哪肯轻易不响的走过去就算了。我想他们少不了一敲再敲,一闯再闯……等到闯了进去,他也就可以不必出来了。看过厨子杀甲鱼的人都该明白这个结局。我不敢再想了,想起来真的令人寒战。我往往夜间从戏园里出来,一路走着,耳朵里仍带着不少的余音,经过一家一家的大门,关闭的都和坟墓一般的严肃,靠街的那间屋里还有灿耀的灯光从楣窗上直射出来,我这时候常爱忖度屋里的人或是鬼在那儿干些什么,尤其是看了《空城计》、《坐楼杀惜》这类戏之后,想像似乎更加来得活动;其实门后的秘密何只这两幕……。人类的好奇心和追求心都是因门的阻碍而产生的,但是人类的经验并不鼓励我们去闯进所有遇着的门。多数自寻短见和态度悲观的人,都是曾经揭穿过,或看穿过种种门中门的罪人。读过《天方夜谭》的人,自然会了解为什么最后一道门不要去开它。譬如金马门里的爱结王子,闯进了末了一道门之后,出来果然就瞎了只右眼。有的读者说,这又何苦呢?同时也有人说,瞎了一只又何妨呢?事实上爱结王子还能出来,回到十个少年那里去,乃是为继续故事起见,在实际生活中呢,多半是没有下文的。

    门,我方才说过,是可以代表我们文化精神的一种设备。我想凡在人与人集居的地方,门的功用不但能隔阂我们,同时也更能连络我们。在这一开一关之间,社会道德已有了稳固的基础。现代社会里最大罪恶的就是没有公私观念的人。这类动物少不了用关键的铁门来对付他们,宽容一分都不妥当。同时在有公私观念人的交际生活中,门是绝对有连络性的。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就是说朋友彼此不要忘记门是可开可关的设备。有门才有交情,因为门是使我们不接不离的媒介;所以人间能*的关系,不论是朋友、兄弟、夫妇,都是一种永有界线有门的联络。美国现代诗翁弗乐士特(RobertFrost),在他一首著名的诗里的末行说:“……Coodfencesmakegoodneigbours。”我想把它改作“Gooddoorsmakegoodfriends”似乎更加恰切。

    城市里的人家昼夜无不闭门的,乡间农家的门至少白天都是开着的。这不是城市与乡间的根本差别吗?城市里的人不由自主的藏在千门万户后面,乡下人物质上只有一重门的享受;这重门除了夜间掩闭一下,几乎等于没有门。城里的人偶到乡间去游玩,走过农家的门口,看见两扇门都大开着,反倒不敢一直望进去,好像无故去掏人家的荷包似的,不免觉得有些难以为情。这是因为城里的人多惯于闭门的生活,到了乡间虽然脱离了物质的门,他们的习惯和思想中仍然是有一重一重的门在那里。乡下人进城去,自然更加觉得离奇了:望目一望,无处不是关紧了的门,门上多半还按着有闪亮的门环和洋锁。这种神秘的景况,当然会引起他的好奇心;结果,又和爱结王子一样,他也一重一重的闯开来观光一下,直到闯进了最后一道,果然右眼也瞎了。

    (原载1932年4月21日《清华周刊》第37卷第6期)



………【第二十一章 寻常茶话】………

    汪曾祺

    我对茶实在是个外行。茶是喝的,而且喝得很勤,一天换三次叶子。每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坐水,沏茶。但是毫不讲究。对茶叶不挑剔。青茶、绿茶、花茶、红茶、沱茶、乌龙茶,但有便喝。茶叶多是别人送的,喝完了一筒,再开一筒。喝完了碧螺春,第二天就可以喝蟹爪水仙。但是不论什么茶,总得是好一点的。太次的茶叶,便只好留着煮茶叶蛋。《北京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