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然……”韩影突然之间失了语言,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月意然却像看出了韩影心思般一脸的淡然道:“剑是凶器,而剑法是夺命的术,二者被创造出来,本就是用来夺取生命的,人的生命是命,鸡的生命也是命。”
“……”韩影震撼于男子的淡定,无言以对,说不定他的流光剑在落到他手上之前,也曾被用来杀过鸡。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救命之恩,韩影改日必定报答。”
“原来你不认识涵哥哥。”蓝翎儿说道,“我看涵哥哥认识你,还以为你们互相认识呢。”
涵哥哥?韩影看着蓝翎儿,“他是你哥哥?”
“不是——”
蓝翎儿还没回答,月意然就抢先否定,“翎儿姑娘,鸡我杀好了,你自己应该会烤吧。”
“嗯嗯,我会我会。”蓝翎儿兴高采烈地离开韩影身边,跑过去接过鸡,兴致勃勃地□□一根木棍里,开始放在火上烤起来。
月意然这才脱身来到韩影面前,道:“韩大人,久仰大名,在下,孤月山庄月意然。”
孤月山庄的三公子?踏月归来的小剑圣?韩影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实不相瞒,在下小妹月意然在半月前收到了一封假借枫凌叶之名的书信,离家出走来到了扬州,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找寻。”
“假借?”韩影躺着,眼睛看着庙宇里结着蜘蛛网的红梁柱。“你肯定没有找到她,否则你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出现在这里。”
月意然微笑着,“黑麒麟韩影果然名不虚传。”
“你妹妹的失踪跟赵文宁的失踪有关?”
月意然点点头,“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悠悠和赵小姐似乎是在同一时间段同一地点失踪的,而且在下去找过疏林先生,他告诉在下,悠悠和赵小姐,有着一样的生辰八字。”
“一样的生辰八字?”
不愧是小剑圣啊,哪怕是将军府总督严厉青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进到疏林斋,可月意然却说找就能找到神秘莫测的苏轻尘。
韩影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疑惑,疏林先生所说的线索,必是整件事的关键,不过,生辰八字一样,代表着什么呢?似乎只能说明月景冰和赵文宁一起失踪,并不是偶然。
韩影接着道:“你问过蓝翎儿的来历了?”
月意然点点头,“翎儿姑娘应该自小养在世外仙山,没惹半点俗世尘埃。”
韩影不置可否,“那你也应该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前后后了。”
“嗯,虽然翎儿姑娘说得很缺乏组织逻辑,不过在下还是大致了解了。”
“那你怎么看赵文宁的行踪?”韩影问道,“那两批人似乎还把蓝翎儿当成赵文宁,至少说明了真正的赵文宁不在他们手上。”
“是这样。”月意然道,“不过现在可以排除那一批黑衣刺客,只用把注意力集中在那群刺着五圣教纹身的刀客身上。”
“五圣教?”韩影下意识的坐起身来,竟忘记了满身疼痛,“为什么会提到五圣教,这个邪门教派不是早已被覆灭?”
“你小心伤口。”月意然赶紧扶住韩影,让他别激动,然后把自己从疏林斋出来后到韩影苏醒这期间所有注意到的事都告诉了韩影,两人互相修对了一下各自所知的信息,便在脑中对整件事有了个大致轮廓。
从一开始,蓝翎儿便被当成赵文宁落入了刀客们的手中,而那群黑衣蒙面刺客虽然也是想要夺走蓝翎儿,可却不一定是和那些刀客一样把蓝翎儿当成了赵文宁,也就是说,以独眼人为首的蒙面刺客们想要的,很可能是蓝翎儿本身,而非赵文宁,他们两批人马只是阴差阳错,搅在了一起,二者的目的,根本就不一样。
然而就算理清了这些,眼前也是一片云雾,两人不知该从何下手。
韩影这时想起了画溪柔,说道:“溪柔那边应该有了线索,所以才会派出迅蜂,我们不如在这里等一下,等迅蜂寻我到此,再跟着讯蜂去找她。”
月意然点点头,“现在似乎也只能这样了,韩大人你的伤不轻,暂时不宜行动。”
“我不要紧。”韩影淡道。
月意然微微一笑,话中有话般道:“那,就当是为了不易在雨中奔波的翎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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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里好无生气,只有大汉们沉重的呼吸声和竹椅上下颠簸的嘎吱声在画溪柔的耳中回响。
走道里没有光芒,画溪柔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勉强感觉到自己正在在向下移动而已。
她很奇怪,这些人为什么不用光亮就可以在无关的隧道上前行?
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那就是这些人已相当熟悉这里,即使不用照明,也不会磕碰到任何障碍物。由此可见,她即将看到的地方,应该就是这些人的老巢了。
“停。”女孩的声音划破这幽深的寂静。
画溪柔抬起头,一道光亮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是火把,而且是很多很多的火把,画溪柔努力适应光明后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身处一空旷的洞穴中。
周围的岩壁上,每隔七尺便安置着一只火把,一圈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画溪柔震惊极了,因为她没想到这里居然有那么多的带刀客,而且站满了整个空间,目测一下,少说也有两百多人。接着,她又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堆小山似的蓑衣,且正流着水,看来这些大汉似乎也才从外面回来,刚好在她和女孩到达之前来到这里。
只见他们清一色的黑色布衣,头戴斗笠,一模一样的大刀背在身后或别在腰际,一个个束手静立,似乎正守候在这里等待女孩到来。
女孩看见他们,轻轻的抬起了右手,于是在场除了抬着竹椅的八人外,全都齐齐跪下,恭敬的举起双手朝向天空,就像在参拜历史上最伟大的神祇。
如雷般的话语在这空间回荡,画溪柔怔了一瞬,这是苗语,她曾经跟着孟尝在去过西南苗乡学习巫蛊之术,所以学过一些基础苗语,在当时只是为了方面和乡民们交流,却没想到此时此刻竟可以帮她听到最骇人的秘密。
这些人正在对女孩表示无比的尊崇与赞扬,话语的大致可以翻译成“圣使洪福齐天“之类的东西,这样听来,他们这是一个神秘的教派吗?而这个女孩,就是他们的教主?
女孩放下手后,大汉们便站起身来,这时,一个大汉走出了众人之间,来到了女孩的座驾前,单脚屈膝,向女孩汇报了一些情况。
画溪柔大惊,大汉居然提到了公侯小姐赵文宁,似乎是因为赵文宁被人救走,他自觉办事不利,请求女孩的责罚。
女孩听后,脸色果然变了,冷冷的声音在这个幽静的洞中更显冰凉。
“办事不利,是该受罚。”
画溪柔发现,女孩的责骂让那个男人的脸变得更加煞白。
只见女孩抬了抬左手,清脆的铃声便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荡了一下。
人群中,走出了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们穿着标准的苗族服饰,赤着胳膊和大脚,动作笨拙而显得沉重,仿佛他们自己的身体是一恶搞极大的负担,不得不艰难的前行,可每一个人看见他们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当这两个汉字走到女孩面前时,女孩身后的画溪柔才发现,这两个大汉与其他人完全不同,除了服饰打扮和身材,他们的神色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就像是死去多时一般,透着阴冷的铁青色。
脑中一道闪电,画溪柔的双唇因为震惊而失血苍白——
这两个大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就是孟尝在曾对她提到过的、那传说中的巫蛊尸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节
画溪柔很希望自己记错了,也很希望自己看错了,可是孟尝在的教育她没有一句敢忘,而眼前大汉的症状又是如此清晰……没有心跳,全身冰冷,肤色铁青泛着鬼火般的幽绿,行动滞带,浑身充满着恶心的腐尸味……一大堆的尸人特点都无可争议的向她陈述一个残忍的事实。
据说第一个尸人,是大约两百年前五圣教教主蓝莲花所制造出来的,之后没过多久,蓝莲花便带着五圣教徒侵入了中原,他们将中原的武林人士捉住,制成一个又一个尸人,给当时的江湖带来了一场巨大的血雨腥风。
孟尝在曾用叹息的口吻说道,这尸人的制造极其残忍,乃非人行径,他们会在活人的体内种下一粒蛊虫卵,然后喂食一百零八天的特殊□□,这些蛊虫被五圣教的教徒称为‘仙网’,因为它们在人体内孵化出来后,触角便会四面八方的伸出,附着在人体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如同一张永远无法摆脱的网。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连身为毒王的孟尝在在讲到这一段时都不禁面色发青,因为光是想到一条虫在你的身体里织网,就已经足以让人惊惧到极限了。
当时,有些人认为那些尸人不过是僵尸,单纯地砍掉脑袋就好,可实际上,那些尸人根本不是僵尸,而是蛊虫“仙网”的壳。因为五圣教徒用□□饲养这种蛊虫,所以这些尸人全身上下包括指甲毛发都是剧毒之物,一般人仅仅是触碰,都会立即倒毙,若是冲动地砍伤尸人,沾上了尸人流出的液体,即“仙网”的□□,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于是大家便想着用火烧,可即使是那些微尘气味也含有致命的剧毒……
画溪柔不知道百年前的先辈们是怎样消灭了这些骇人的毒物,总之有一点没错——当时屠魔联盟损失惨重,至少经历了百年,江湖才重新恢复了元气。
可是,为什么?
画溪柔心中纠成了一团,为什么在这里又出现了这种会带来血腥杀戮的恶毒之物,难道好不容易恢复元气开始勃然发展的江湖,又将面临惨绝人寰的黑暗?
单膝请罪的汉子看见这两个如行尸般的人物,脸色煞白到极限,似乎也快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暗青色。
“圣使饶命!圣使饶命啊……”汉子身体完全趴在了地上,说的话语却是地地道道的扬州腔。
画溪柔奇怪了,这汉子不仅能说出流利的苗族语言,还能一口扬州腔?随即她又想到,一个会多语言的人,在危急关头,总是会用母语喊出最简单的话,难道这汉子不是苗人,而是扬州人士?
“裘达海,你不是说终身只说苗语的吗?怎么,一下子就蹦出扬州话了。”女孩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汉子,就如同看着一只蚂蚁。
但画溪柔绝不会跟女孩有同样的看法,因为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她一定会在这个男人面前欠身敬礼,喊一声“裘叔叔安康。”
因为裘达海这三个字不仅代表着大运河一带九帮十八会的全部控制权,更代表着他和将军府的总督严厉青有着八拜之交的铁关系。
画溪柔只在幼时见过裘达海几次,之后便跟着孟尝在于毒谷学艺,艺成归来后又在全国各地忙碌,完全没有时间去正式拜访这个幼时无比尊重的长辈,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却竟然是这种情景,真是世事多变,物非,人亦非。
裘达海全身颤抖着,用苗语做着苍白无力的解释,说自己一时口误,希望圣使能再给一次机会,自己势必会带回赵文宁的人,他已经不复江湖传闻中和自己幼时记忆里,那一代枭雄的威严了,现在匍匐在地的他,完全被恐惧所捕获,如一只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