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他们共有五个人,大约在昨夜子时抵达这里,目的,是找一件东西。”韩影在成大人到达前,已经把镖局里每一个角落都查看了一遍。
后院的尸体明显比前院多,镖局里的核心人物包括总镖头成宇明在内的十几人,也都死在后院里,刚刚他从一个小捕快口中已得知这后堂一般是看押货物的地方,所以,对方很可能是来抢东西的。他已经命人去拿镖局的账簿,想要知道对方究竟带走了什么东西。
韩影既已勘察过现场,成大人便立即让人把自己弟弟和众兄弟的尸首抬了下去,为了配合调查,这些尸体都会暂时安放在县衙里,只有等到案件水落石出,死者才可以入土为安。
账簿很快就被送到韩影手中,他拿着快速翻阅。刚才勘测现场时,他已查看了大箱小箱里装着的所有的货物,所以现在只需要比对账本,就可以得知缺少了什么。
成大人站在厅堂里,顾不得自己的身上已经完全湿透,十分紧张的看着韩影的动作,当韩影终于翻完了厚厚一本账簿后,他忍不住问出了声:“韩大人,怎样?少了什么东西?”
韩影瞥了一眼成大人,“子时的时候,一般人在做什么?”
成大人愣了愣,不知其意,只有乖乖回答道:“自然是在睡觉。”
“可令弟死时却兵器在手穿戴齐整,如果他不是早已得知有人会在子时来袭,那么就是他正在将一件重要的东西运进,或者——运出去。”
韩影的话让成大人陷入回忆,“卑职不记得,阿明最近接到了什么神秘的大单子。”
成大人没有说谎,在将军府的人面前,不能说谎,也说不成慌。
“那么大人把隐簿拿出来吧。”
成大人猛然抬头。
所谓隐簿,就是指那些见不到光的账簿,这在官场受贿商场阴斗中数见不鲜,而身为运输货物的镖局,在黑白两道之间走生意,自然也免不了会接一些黑单,那些不能为外说道的赃物也就只能记录在由总镖头亲自保管的账簿里。
成大人身为总镖头的亲哥哥,自然知道这隐簿在哪里,但拿出隐簿,就意味着会搬出弟弟身前那些不名誉的事,身为死者兄长,自然会有所顾忌。
韩影自是知道这点,于是他给了对方一个选择,“你是想令弟死的不明不白,还是要为他报仇雪恨?”
成大人略微思索,便咬了咬牙道:“阿明的账簿在我府中,还请韩大人移驾。”
韩影也不回礼,直接朝门外走去。
走在后面的成大人看着韩影背上那一柄漆黑如焦木的长剑,浑身上下都感到了一丝刺骨的凉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师爷连忙上前,为成大人披上一件墨绿色的锦袍,关怀道:“大人,小心着凉,死者已矣,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知道了。”成大人捏紧了右拳,无论怎样,他都要将那些凶手千刀万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节
扬州太白楼,因起老板素喜诗人李白,便以其字号命名。
这太白楼建在瘦西湖边上,向来是风景如画美酒佳肴相呼应的最佳饮乐之所。然而此时此刻,太白楼最高处朝湖一间布置典雅诗意的阁房里,白衣男子却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外面那烟雨朦胧的风景。
他站在窗棂旁,眺望着远方,右手反复抚摸着腰间那一块雕着凤凰的白玉玉佩,若有所思。
在桃源接到父亲的家书,便离开动身朝扬州城奔来,心想着只要找到枫凌叶就可以得知自己小妹的下落,可谁知,现在连枫凌叶的行踪都成了迷。
半月前,孤月山庄四小姐月意悠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信中只寥寥写了几句,说什么勇敢去追求终身幸福,希望家人勿挂勿念……
白衣男子嘴角无奈的上扬,这个小妹,平时是被大家娇宠惯了啊,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虽然武林世家的女儿行事向来大胆不拘小节,常人早已不以为怪,但孤身一人千里迢迢的跑到扬州城竟然是来找一个单身男子,而且找的这名男子,还是个整个天下公认的最最风流之人……也难怪他们父亲月紫虹,会一巴掌震碎楠木打造的八仙桌,把他这个从不过问世事的儿子叫回来了。
月意然天资过人,幼时便被其父月紫虹看重悉心培养,在他十岁的时候,更是被路过家门的世外奇人桃源三仙看中带去了桃源。十年归来后,月意然虽然只一袭白衣并一柄长剑,整个人却都似乎脱胎换骨,俨然一副出尘之姿。顿时让大家惊为天人,直呼小剑圣。
可这小剑圣之名,其实还是来得有些虚无缥缈的。
众人不过是被他那飘逸出尘的姿态所倾倒,又加上对桃源三仙的敬重和孤月山庄数百年来的威名,以及其父是当今剑圣的缘故,才这般推崇地称了声小剑圣,但包括其父月紫虹在内,世间还没谁见过他的武功,甚至没有看过他始终包在锦布里的长剑。
月意然最开始拒绝了这个称呼,可众人非要坚持,他也是无可奈何,反正除了偶尔回孤月山庄探亲外,他大多数时间都会待在无人可以问津的桃源,所以外面怎么喊怎么叫都随众人意愿好了。
枫凌叶……
月意然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在他还待在桃源时,便已名动天下的名字。
桃源三仙对世事向来没有多大兴趣,所以很少会互相谈论起外面江湖的风风雨雨,不过枫凌叶这三个字却出奇的被提到到过多次,以月意然的记忆力,他想不印象深刻都难。而回到家后,身边的下人也是常常说起,便发现这个名字在当今,还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月意然明白,但凡传诵的东西,并非一定是好的。
世间之事大多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光凭他人口中的言论,很难知道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这一次下江南,他也并不仅仅是为了找寻自己的小妹,更是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真正会一会这传闻中的剑中仙。
可是,扬州瘦西湖的烟雨他已经看了整整三天了,却依旧没有见到江湖传闻里那个潇洒不羁的身影。
“月公子——”
屏风外响起帘子被掀起来的哗啦声,太白楼的老板张玉恭敬地走了进来。他生于商人世家,长得眼精目明五官端正,看上去倒也还十分正派。由于张家三代都曾受恩于孤月山庄,所以他对于月意然的一切要求都是没有问题。
月意然回头看向张玉,对方立即明白了他的眼神,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除了许心楼外,枫凌叶似乎没到过其他青楼,在下还打探了扬州的其他赌场、窑子等风月之地,也都没有人在这段时间内见过枫凌叶。”
“这样啊……麻烦张老板了。”月意然温和的一笑,顿时让张玉如沐春风。
“哪里,在下没有帮到公子的忙,惭愧得紧。”
张玉大起遗憾,此前他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孤月山庄三少爷,而如今终于见到这个仙人般的人物,还是来找他帮忙的,真是恨不得倾其所有来做事,可谁知最后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不过,谁让月意然要找的人是枫凌叶呢,这个在江湖上向来行踪飘渺、神龙见首不见尾出了名的人,就算是开酒楼在道上有人的自己,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的很。
“枫凌叶这个人行踪不定,也许他根本没到扬州来,是我搞错了消息。”月意然微微一笑,似乎在宽慰张玉遗憾的心。提起桌子上那一柄被裹的严严实实长剑后,便往外走去。
“月公子,您去哪?”张玉想要留客。
月意然微笑道:“去找一个能知道所有人下落的人。不过张老板,如果枫凌叶真的来到太白楼,麻烦你为我的失约向他道歉。”
“哦哦。”
张玉连连点头,就见那个白色的修长身影消失在楼下人来人往的觥筹交错中。
一个能知道所有人下落的人?张玉凝神思索,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知道任何人所在位置?
忽然间,他恍然大悟般的叫了出来——“疏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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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暮色,小桥流水的人家本该在细雨中升腾起袅袅的炊烟,但带着黑斗笠穿着绿蓑衣的素衣女子却觉得眼前的村庄寂寥得有些可怕。
空气里,有熟悉的血腥味。
她拉了拉缰绳,驱马走过木桥,进入村子里。
可是越往里走,秀眉便越是紧蹙。
好浓的血腥味……若不是自己自小习医,对各种味道,尤其对血之类的东西相当敏感,就凭这连绵不歇的雨水,一般人是绝不会临时调转马头,跑来这个偏居一隅的村落的。
没有人。
素衣女子疑惑的左右寻望,日暮本是归家时,就算因为这雨而待在家中,也不可能在过道里不见一个行人,而且,这实在是□□静了,安静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有人吗?”
素衣女子下马,走到一旁的屋舍下,出于自身的良好教养,她伸出纤纤细指敲了敲粗糙的木门,但谁知门只咔嗞一声,便自动朝里晃去,开了。
女子略微诧异,却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进去——门打开后那瞬间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已经让她猜到进去后,自己可能会看到的东西。
是尸体。
女子皱眉,而且还是已经死了一段时日发出恶臭的尸体。
她靠近趴在地面上的那具男尸,也顾不得那股令人作恶的味道,直接赤手在男尸身上摸来摸去。
看尸体腐烂程度,再算上梅雨时节的多雨湿气,这民农夫遇害的时间应该大致在半个月前。尸体的喉骨上有深深的裂痕,死因,是一刀封侯。
可是——
为什么要屠杀这么普普通通的农民呢?女子有些不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入室抢劫?可对于这种普通农户,为免有些可笑。
女子专心思索着,完全没注意到尸体的腹部在隐隐鼓动,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破肚而出。
她没有头绪的想了一会儿后才站了起来,准备再四处检查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她从前厅走到后院,一共发现了老老少少六具尸体,死因和门前的那具男尸一样,皆是身体往前扑倒的。看来事发之时,他们应该是在试图逃跑,却被人从后面追上,一刀毙命。
女子随即进到了卧房,翻了翻大箱子里的衣物,大致猜出了这是一家八口人,也就是说除了大人外,本来还应该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的,但是刚刚她四处都已经勘探过了,根本没有见到孩子的身影。
随即,她仿佛想到了什么,迅速的离开了这间民房,进入了对面那一间——不出所料,四具被一刀致死的大人尸体横陈其间,而小孩却不见了。
女子又飞快离开这屋子,朝隔壁那一家奔去,然后又是下一家,再下一家,直到看完了整个村子,她才不得不绝望的承认,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任何活物的存在,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屠杀了,甚至连圈养的猪狗鸡鸭都没有放过。
只是,没有孩子。
女子重新上马,她有种直觉,这个偏僻村子发生的事不会是个意外,这种顷刻之间的屠杀怎么可能是个意外。她联想起不久前遇到的袭击,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关联。
五日前女子收到将军府的密令,信中指令是让她和韩影一起到扬州去调查晋安侯府小姐的失踪案,当时她就有了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