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周治很是诧异,五百八十石的粮草平白无故少了两百多石,押送粮草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这些人不负责装运粮草,但以往年押送粮草的经验,也不至于判断不了车上装的粮草根本不够数。
“若真要再问,那就得用刑了。”文丑没有直接回答周治的话,而是煞有其事的从另外一个角度说道。可见事先他已经再三质问,可终归是没有什么结果,当时若不是因为赵俞劝阻,自己势必真的会把这些人抓起来严刑拷问。
周治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明白其意,顿时陷入沉默,然而脸上却是十分纠结。
赵俞只是来回叹息,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五百八十石的粮草原本就少得可怜,岂不说无法分出一部分来救济城中难民,只怕单单用作军粮开支也支撑不了七、八天。现在城市尚未被叛乱围死,倒是有机会从北边进出以图物资或援兵方面的支持,可实难保证夕阳县能坚守城垣多久。
一旦夕阳县失守,张玩的叛军不仅与太平道黄巾乱贼形成对郡府的包夹,甚至极有可能会调转矛头直扑郡府。张玩的叛军号称有五千之众,而今袭击郡府的太平道叛贼也有三四千之多,彼此合流,至少有八千以上的人马。到那个时候别说进攻西南城门和东城门,哪怕围困全城都不在话下。
城中粮草一旦匮乏,人心涣散,无须贼人强攻便会祸起萧墙之内。
前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和忧虑,无形之中就好似有一双手在死死扣着众人的心弦。
许久之后,周治忽地又问道:“今次这批粮草,是从何处拨下来的?”
众人听到这一提,不由有几分恍然。文丑看了一眼赵俞,赵俞则看向周治。
州府下拨的粮草自然不可能都是从蓟县派下来,不仅路途遥远,人力物力过于繁复,再者近段时间世道不平,路途多有不安全。照例,州府大多会下令左近稍微富裕或者有储备的郡县,以每年州府征粮账目作为抵消,算作是州府下拨的粮草。
赵俞寻思一阵,忙说道:“之前多是从燕国、辽东属国等地派过来的,不过今次似有不同,应该是就近的渔阳郡。”
周治用推测的口吻说道:“会不会粮草从渔阳郡出来时就已是这个样子?”
赵俞有些置疑,蹙眉道:“岂能如此,这可是州府拨下的粮草,渔阳郡岂能弄虚作假?若渔阳郡当真粮草吃紧,大可如实禀明,大不了不要那么多。可奏报上去是五百八十石精米,送来的却是如此这般货色,实在可恶。”
文丑情绪很不好,怒道:“此事必要问一个究竟,若不然如何向前线将士们做个交代?这样,由我再去好生问一问那些押粮的人,看他们还敢不敢隐瞒。”
赵俞有些担忧的说道:“如此,怕是有些不太妥。”
文丑恨恨的道:“渔阳与我右北平比邻,正所谓唇齿相依。这会儿渔阳郡倒未曾听说过有什么大动乱,若让黄巾乱贼跟张玩叛逆攻陷我州府,倒要看看他们渔阳郡还能如何自处?”
赵俞看向周治,试问道:“周大人,您……如何看待?”
周治沉吟一阵,说道:“此事,务必要弄得清楚才是。”
赵俞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唉,如此,也罢。”
第18章,无终之夜
祖昭、李信率领徐无县四百义勇沿着官道一路南行,因为马队、步队同行,行程不像以往那么迅速,纵然白日里会行进八个时辰以上,然而一整天下来也才到达无终县地镜。早在出发之始,李信已经派遣手下在前方沿途通报,无终县得知是徐无县义勇过境,专门安排本县义勇前来迎接,是夜也在县城外落脚休息。
无终县应征驰援郡府的队伍要比祖昭、李信这边更早上路,这会儿理应已经抵达郡府。
在安顿完毕义勇扎营后,祖昭、李信应无终县尉丁商之邀,来到距离扎营地最近的亭驿喝一杯淡酒。丁商年逾四十,兢兢业业,不过却始终没有什么大作为。他在亭驿备了一些淡酒,又烧了一锅狗肉,只可惜在祖昭、李信等人动筷箸时方才发现,偌大一个大锅里面所谓的狗肉少得可怜,更多的是一些萝卜、白菜、叶根子之类。
世道不宁,能有一些腥味已算不错,丁商能这般盛情,也能见其大方之处。
淡酒推杯置盏,众人的话题也从漫天边际渐渐回归到郡内眼下动乱上面。
丁商告诉李信、祖昭二人,说本县原本是有不少太平道党徒,之前县里也没有特别限制,因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不过庆幸的是,这些太平道党徒没有在县里闹什么大事,在二月初时几乎是约定好了,集体动身前往郡南。想必这会儿也就跟着郡南宗海、邓茂、于沪这些贼目在困袭郡府。
祖昭、李信都认为此事必然是早有预谋,很显然郡内太平道与昌城张玩之间是有密切联系,若不然绝不可能呼应的那么凑巧。
丁商对目前郡内局势很是堪忧,他用一种最朴素的方式来做分析,毕竟郡内的穷人实在太多,正所谓一呼百应,太平道率先起事,必然能引起很广泛的反应。而车骑将军张温原本来幽州征兵,已经募走了许多青壮,再者各地官府徭役过于频繁,许多百姓宁可躲藏甚至加入起义,也不愿应征入伍。故而如今不光右北平郡缺乏兵力,只怕整个幽州情况都很堪忧。
李信认为驻守边境的卢龙塞稍后必然会分调兵力到右北平郡平叛,可惜的是,卢龙塞虽是近在咫尺的一支部队,无奈却是官军。按照汉朝官制,地方州郡是无权调动官军,只有朝廷下令方才可行。
“朝廷下令只是时间问题。”祖昭慢慢的饮下一口酒,语气深远的说道,“只不过,今上居庙堂之上,耳塞目蔽,怕是需要好一阵子方才会知道事态严重。”
尽管祖昭的这番话说得言符其实,但毕竟涉及到敏感的话题,在场众人也只能是听听,并不敢多作评价。少顷,丁商举杯邀酒,且让此事打住。
此亭驿之长顺着丁商的邀酒,转移话题说道:“听闻围攻郡府的乱贼可远不止四千人。”
此言一出,李信、祖昭、祖成、韩当等徐无义勇无不把目光投了过去。
李信诧异道:“我等从徐无出发时,听闻乱贼已有近四千之众,如何这会儿又不止四千?前后方才过去几日,哪里来的那么多乱贼?”
亭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说道:“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是道听途说。咱们县应征赶往郡府驰援的队伍,听说根本没法进城。无终毕竟是个小地方,去岁备盗前后也没招募到几个人,这次一下子去了三百人,已经是本县尽全力。只是……唉,这三百壮士去到郡府,面对城外数不尽的乱贼,根本是……唉……那叫做一个无济于事呢。”
李信默然,他知道亭长没道理会在这个时候说瞎话,无终到郡府快马不过大半天的路途,收到郡府那边的消息也是情理之中。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祖昭,只见祖昭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反而是一种沉思。
祖成微微叹了一口气,略显担忧的说道:“大公子,贼势之大,只怕单凭我们几个县的义勇很难成事。”
祖昭瞥了祖成一样,面无表情的说道:“出征之前,我等便应做好此番准备。用兵之道,并非以众取胜,贼势虽大,到底只是一些乌合之众。眼下贼众聚围郡府,此为固陷之势,我等人少,却易于游走巧变,定能以巧制敌。”
这番话虽然没有说出任何实质上的脉络,但却给在场所有人耳目一新。
正如祖昭所说的那样,表面上来看贼势庞大,都敢公然抢攻郡府。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郡府目前成功牵制住了郡内大部分的贼众。叛贼必然不敢也不会轻易撤退,如若不然则极有可能造成整体上的分散。毕竟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没有严明的纪律,之所以响应号召无非就是希望能有一口饭吃。
相对而言,各县驰援郡府的义勇人少,方便转移,灵活巧变,反而不容易发生正面直接的遭遇战。如此一来,不仅能保证各县义勇不至于被当做垫背送死的队伍,还能在侧面战场上起到一定牵制。真正是应了众人的心景。
李信第一个点头赞同道:“祖兄弟所言极是。兵不在多,在于精。相信各县备盗义勇都是常年应付盗寇之事,纵然不及郡中官兵,但比起太平道、张玩叛逆之类的乌合之众还是绰绰有余。我等没必要太过沮丧。”
坐在外围的韩当同样颔首,附和着说道:“没错。以祖公子之前应对胡贼、山贼时的策谋,我等此番出征绝不会毫无作为。”
听得李信、韩当二人的话,祖成自知适才有些过于丢人,连忙自解道:“是,是,一定是这样。不管前路多么凶难,我祖家儿郎且有退缩之理。”
丁商端起木碗,缓缓喝了一口起热气腾腾的狗肉汤,舒展一口气说道:“唉,无论如何,此番郡中之乱,还真要仰仗你们这些热血儿郎了。待到旗开得胜之日,也必是功成名就之时,到那时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能沾沾你们的光呢。”
大家顺着丁商的口吻呵呵笑了笑一阵,接着便又举起酒杯饮下一杯淡酒。
从亭驿这边回来,祖昭又跟李信、韩当、祖成等人商议一番。早在从徐无动身出发之前,他已经先行将斥候队全部散派出去。行军作战最重要的是掌握情报,彻底置敌人于袒露无遗之状态,如此方才能伺机寻出破绽,继而在战场上一举扭转局势。他希望在得到斥候队传回的情报之后,一定要以战机为主,切不可固化行军。
韩当、李信既表示赞同,祖成等人自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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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路遇折返
次日一早,祖昭一行人告别无终县,沿着官道继续启程南下。
春日艳阳高照,西风徐徐,颇有宜人之情。
正当徐无义勇一面行军,一面感受着这暖洋洋的天气之际,在队伍最前方探路的斥候忽地飞快折了回来,匆忙的向祖昭报告前路发现情况。祖昭当即示意身后队伍暂缓前进,领着韩当、祖成与几名亲信扈从打马奔到官道一侧的山丘上,举目向蜿蜒官道最远处眺望。
“在哪里?”
“就在官道上,差不多快出现了。”
未及,只见远处官道与地平线相交的地方,果然浮现出一队黑乎乎的影子,领头的是七、八名骑着马的人,随后跟着的也有二十余人徒步的人。因为此时距离尚元远,一时半会儿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或什么样的装扮。
祖成从后方打马上前,拧着眉头说道:“这还骑着马,肯定不是寻常人。大公子,您看,会不会是哪里来的山贼草寇?”
祖昭缓缓摇头道:“十之**不应该是。光天化日,才这么一丁点人,若真是山贼草寇岂敢如此毫无避讳的走官道?”
听到祖昭的分析,其他人都觉得大有道理,于是心思上或多或少放缓和了一些。
略等一会儿,在一旁待命的斥候向祖昭请示道:“大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缓缓吸了一口气,祖昭心中一番思索,他自然不可能就在这里干等着,于是吩咐道:“阿于,你带几个人到前面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