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听说祖成等人贸然夜行去打探贼情,已经让人担忧不已,没想到担心之事竟然成真,他们果然遭到贼子暗算。想到劫马案已有多人身亡,这会儿又有一名青年子弟不幸蒙难,在场诸人无不扼腕叹息,大为伤感。
公孙隆看向祖昭,他赫然发现在这个时候祖昭居然还能保持冷静,除了蹙着眉头之外,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却又被田宪打断。
在顿了顿之后,田宪接着说道:“还请诸位宽心,其余伤者眼下已妥善安置,并无性命之虞。另外,几位伤者还专门转告了关于贼人的消息,说贼人确实藏身在林从中,不过人数众多,有近乎半数骑手,远不止之前打探到的四十余人。”
祖繁脱口惊呼:“什么?”
一旁张预忍不住破口大骂:“莫非那王政贼厮故意欺我?哼,回去之后定要将这贼厮千刀万剐,此等刁贼,死不足惜。”
韩当、张远等人都有不同程度色变,他们并非没有预料到此行会有诸多不确定的事故,包括贼众具体人数,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王政的片面之词。可即便有这样的心思,也万万没想到真实的情况会误差这么大,不仅贼人数目远超过四十余人,甚至还有半数的骑手!
祖昭眉宇蹙的更深了一些,他现在虽然不能断定情形究竟是什么样,不过却能相信王政并没有撒谎,以王政目前的处境撒谎对其没有任何好处,而王政又绝对不是一个迷信的卫道士,自然不可能为了“顾全所谓的大局”而做出自我牺牲。他唯一能推测的,那就是在这两天之内,又多出了一波贼人。
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骑手?若真是骑手,那显然也意味着这帮贼子非同一般,而他们真正的行动又会是什么?
祖繁强撑着一股底气,对田宪问道:“贼人到底有多少?”
田宪叹息一声,说道:“据他们说,少则六、七十人,多则可能过百。”
众人之中立刻起了一阵私声议论,贼人数量徒然翻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此次前来围剿贼子的祖家子弟和安阳亭游侠儿们,合计不过一百三十余人,虽说武器装备精良,可为了避免大海捞针而一分为四,最少的疑兵队才十几人。若贼人识破疑兵计,又或者与任何一队正面硬碰硬,优劣势顿时立见分晓。
怕就怕这次剿贼不成,反会遭到贼人逆袭。
田宪随即又说道:“在下受命前来,就是希望祖公子能赶紧通传下去,集合贵庄众义士暂时撤退到县城,待到你我两县合计对策,调遣官兵,再将贼子一网打尽。”
张远、韩当、祖繁等人齐齐把目光投向祖昭,等待祖昭做出回复。
祖昭只默然片刻,随即向田宪问道:“贼人已然被惊动,理应尽快撤逃。可我等下午赶到此处时,并无遇到可疑之人。不难想象,贼人这会儿十之**还藏匿其中。如此张狂,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别有所图。”
祖繁与张远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方才恍然过来。
林子占地甚广,贼人在正午时方才袭击祖成、祖包等人,撤退的话恐怕也需要一段时间行程,毕竟贼人当中有一半人是没有坐骑的。
若如此来推算,贼人往北逃窜时,祖昭带队刚到那会儿,必然会看到荒原戈壁上贼人大队人马的末梢行影;往东是官道,很容易引人注意;往南不出三十里是令支县城,贼人再傻也不会选择这一条路;往西则更不可能了,直接就会跟祖家大队人马撞一个正面。
田宪眯起眼神,尽管他不在乎祖昭前半段话,但却意识到对方最后一句话的重要性。贼人已然打草惊蛇,却还是没有急着逃窜,着实不是一件简单之事。略作沉思,他犹是说道:“祖公子,在下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即便如此,眼下敌暗我明,也不容轻举妄动。依在下之见,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一旁祖繁也跟着说道:“大公子,贼子数目不明,计划已变,不如先撤。”
祖昭不会刚愎自用,但是这会儿若是撤了,指不准藏匿在林从中的贼人会不会趁机逃跑。他等这个机会可不是一天两天,决不容有任何闪失。
举目向林从方向望去,他心头忽然浮出另外一个想法,寻思一阵之后,他立刻用果决的口吻说道:“我们可以暂时不进林,但必然要围守四面。贼人此时不逃,不代表今晚也不逃。就算贼子企图坚守丛林,我等也可设计迫其出逃。此番前来,我定要为庄上不幸身亡的族人报仇雪恨,绝不放走一贼。”
听得祖昭这样的安排,众人好歹能松一口气,就怕大公子一时脑热还会坚持原先计划,弄不好反而会造成更严重的损失。而一提及报仇雪恨,在场祖家子弟皆有一股热血冲动,因而也赞同大公子留下围困贼人的打算。待到贼人出现,由暗至明,大家还是有正面对搏的把握,将门世家子弟岂会怕一帮乌合之众,哪怕以一敌十也在所不惜。
对祖昭毫无惧色,又心思极快的做出这般决定,田宪倒是有些许诧异。他并非没有听过祖昭的名声,可考虑对方毕竟是年方十六的少年,岂能有如此潇洒的风度和态势?
他沉默一阵,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再次向祖昭拱手道:“早听说祖大公子‘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豪言,今日得以相见,果然名副其实。田某甚是佩服。”
祖昭不惊不喜,依旧谦谨还礼,道:“田大人过誉了,晚辈愧不敢当。”
田宪缓缓点头,沉声道:“实不相瞒,田某出城之前,已有人告知祖公子绝不会轻易撤离。既如此,田某也只能先行赶回县城,向县君大人禀明此事,催其尽快向卢龙塞官军请援。在援军未到之前,还请祖公子多加小心。”
祖昭不由有几分诧异,他首先没想到田宪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令支县内还会有人未卜先知,预判自己不会轻易撤退。他再次向田宪拱手,追问道:“不知田大人是听何人所言,竟能如此料事如神?”
田宪哂笑道:“说来惭愧,说此话者正是田某侄儿。并非田某诳言,田某这侄儿家住渔阳,自幼聪慧伶俐,亭乡中莫不知其名。因岁末将至,侄儿全家由渔阳聚于田某家中过节。他虽年方十三,却有过人天资,只听了祖公子那一句‘龙城飞将’的豪言,便自行揣摩出祖公子的性情,因而适才临行前特意相告。田某本只当戏言,然则不料竟真有言中。”
不仅祖昭感到此事很奇特,周围众人无不当此是一桩奇事,顿时兴趣使然。
祖昭不动声色道:“是吗?竟有此奇才?”
田宪又道:“侄儿所言,能吟出‘但是龙城飞将、不教胡马度阴山’此二句豪言者,要么是孤高自傲之人,要么是意坚奇志之人,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绝不会轻易宽恕此次劫马杀人的恶贼,必不会轻易撤离。”
对于这番解释,祖昭倒真是无从评论,好在对方是给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不至于把自己完全置于贬义之中。
淡然一笑,他转而问道:“请教这位小兄弟大名?”
田宪道:“我这侄儿单名一个豫。”
祖昭脸色稍有变化,结合田宪之前介绍这个侄儿的出身和年龄,已然可以推定对方正是三国时期名将田豫。田豫年少追随刘备,不过时日并不长,然而却给刘备留下“恨不能与君共事”的评价,可见其果是少年奇才。
颔首一笑之后,他说道:“若有机会,晚辈倒是真想与这位小兄弟见上一面。”
田宪见祖昭从始至终表现的坦然自处,心中不由更加佩服,有这样恢弘之态,可见对方绝非是孤高自傲之人。于是,他也没有遮遮掩掩,率然应道:“甚好,难得祖公子赏脸,他日得了空闲,但管到县城里走上一遭。”
一番应承过后,祖昭又央托田宪以本地县府的名义,尽可能为他们提供一些后勤保障。此次前来,祖家一行人只携带了半日份的干粮,入夜之后又十分寒冷,基本生活方面的问题总得解决才是。田宪一口答应下来,说稍后便会安排民夫陆续送来干粮和水,同时承诺此事绝不会拖延太久,既已知贼人行踪,最迟明后两天便能采取行动。
交代完毕,田宪准备离去,然则没走出几步之后,又折返回来。
祖昭问道:“田大人还有何事?”
田宪脸色颇显犹豫,说道:“险些忘记,贵庄负伤的义士托在下转告大公子,射杀阿包的箭是黑箭。”
周围众人听到这里,无一不露出严峻的神色。
祖昭脸色显出低沉,他没有过多透露情绪,稍作叹息后,对田宪道:“有劳田大人了。”
田宪带着县府捕役离去后,祖昭并没有急着安排子弟分头去通知其他队伍。
他转过身来,先向韩当问道:“韩兄,适才那位田功曹你可认识?”
韩当略思片刻,说道:“不曾相识,这位田功曹应是上任不久。前段时日倒是有所听闻此人的名声,是一个刚正有节之人。”
祖昭点了点头,如此他便放心田宪一定会兑现承诺,不仅会确保祖家子弟的后勤,也会尽快催促县府调遣官兵。
这时,祖繁略有着急,上前催道:“大公子,何不立刻派人前去通告其他队伍,天色不早,路途不近,就怕南边尚不知情况变动。”
祖昭不动声色,沉稳自若的说道:“我断定今晚此间必有大雾,此是天助我等。不若放手一搏,让西路厉叔的人马和东路恪叔的人马都赶到此间与我等回合,再与南边陵叔约定时间,在南边林子外制造声势和火光。”
众人适才都听到祖昭说过设计迫贼出逃,却没想到是立刻就开始行动。
祖繁担忧道:“大公子,如此未免过于托大。”
韩当在沉思之后,倒是说道:“若真有大雾,或许可行。”
众人目光再次落到祖昭身上,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祖昭会懂得星象之术,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能预判气象者近乎有通天一般的奇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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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豫(171年-252年),字国让,渔阳雍奴(今天津市武清区东北)人。三国时期曹魏将领,初从刘备,因母亲年老回乡,尔后跟随公孙瓒,公孙瓒败亡,劝说鲜于辅加入曹操。曹操攻略河北时,田豫正式得到曹操任用,历任颖阴、郎陵令、弋阳太守等。后来田豫常年镇守曹魏北疆,从征代郡乌桓、斩骨进、破轲比能,多有功勋;也曾参与对孙吴的作战,在成山斩杀周贺,于新城击败孙权。官至太中大夫,封长乐亭侯。有一子田彭祖。】
【不好意思,昨天漏了一章!】
第47章,策而后行
祖昭虽不懂得什么天文星象,但综合一些古老谚语,以及一些基本的物理常识,他还是把握判断这片树林会有晚雾。林地临近荒原,干燥与湿气对比严重,再加上初冬时节的寒冷,最是容易引起雾障。这会儿天色越显消沉,他已然看到林丛深处有浓浓郁郁、渐显模糊的痕迹,正是生雾前兆。
“今晚此间定有大雾。”他坚定不移的说道。
“经正午一节,贼众已受惊动,此时必处于惊惶不定之中。趁大雾,以光影声势制造障眼法,贼众分不清虚实,慌乱之下如同惊弓之鸟。若之前我等预料不错,贼众会往北逃窜,我等在此严阵以待,正面迎击,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