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昭手中没有武器,孤身应敌诸多不便,只能连连向后退让。
哪里知道祸事不单行,还没退出两步,背后忽地传来另一喊杀声。眼角瞥去,居然是之前被踢飞的吕威,这会儿缓过神,从地上爬起来,挺剑由侧面发起袭击。腹背受敌,敌人手中各有兵器,自己却赤手空拳,即便再有多大的难耐,此时此刻也甚是玄乎。
一瞬间,危机感油然升起。
眼看正面三名刺客刀刃寒光临近,祖昭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侧身滚,尽可能躲开前后夹击的这个圈子。可就怕翻滚之际,身形不稳,愈发不能掌控局面,万一刺客和吕威脚步加快追将上来,四把兵刃齐齐落下,真正是要命丧当场。
危急之时,远处不期传来一声大呼:“义士,接刀。”
祖昭寻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把飞来长刀,其次看到是抛刀的人。
只见那人身披坚甲,年约三十有过,体态魁梧,相貌颇有威严。而就在此人身后,还跟着七、八名持刀府卫,显然是太守府中值守的卫兵,发觉北院动静之后赶来支援。虽然北面和西面的通道都被大火堵塞,但好歹南边仍是通畅。如此之大的动静,折腾甚久,太守府的卫士们也是时候该出现了。
祖昭不由多想,纵深跃起,在半空中接下那把长刀,翻身就是一个顺劈。
情况危急,情绪激动,这一顺劈用力之大,犹如开山裂地。
追得最紧的一名刺客虽有防备,及时制住身势,并提刀格挡。但两刀相拼之下,顿时发出一声断裂的铿锵刺响,那刺客的刀硬生生被截断。顺劈的刀锋急速掠过,划过了刺客的胸膛。那刺客胸口飞出一片血花,踉跄倒退两步,先是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胸口,随后跪倒在地,摇晃一阵后扑地毙命。
其他刺客受此威慑,齐齐后退半步。唯独吕威近乎发狂,根本不顾一切,毅然而然的挥剑来击。祖昭丝毫不惧,挺刀就跟吕威交上手。吕威毕竟是懂得剑击之技的人,二人初始交手,也只能算是打一个旗鼓相当。
而之前抛给祖昭长刀的那位甲士,此刻也带领府卫赶上来,与那些黑衣刺客交上手。
场面顿时有所缓和。
祖昭在用力逼退吕威之后,来到那甲士面前,急声说道:“贼人太多,为何只来了这些卫士,刘太守可安好?”
那甲士一脸色怒色,说道:“某方才带队经过,故而离得近。适才已派人去通知其他卫士赶来支援,随后便到。太守大人已退到南院,眼下无碍。义士务必要暂时拖住这些贼人。”
吕威大吼一声:“今日我等必血洗太守府。”说完,一跃而起,双手握剑,自上而下向祖昭和甲士劈砍下来。
祖昭正要挥刀格挡,然而一旁那甲士却抢先一步,手中大刀一挑,同时一声暴喝。声如洪钟,气势非凡,这嗓门简直让祖昭本人都感到心头一震。
“汝等小贼,安敢在你文丑爷爷面前撒野!”
吕威的剑由上而下,甲士的刀却由下而上,通常而言后者显然要更吃亏一些。熟料那甲士气势如虹,猛然一击,竟将吕威连人带剑一并挑飞。吕威又一次狠狠的摔倒在地上,这一次显然要比之前祖昭踢飞的那一脚更严重。
祖昭满是错愕,倒不是因为甲士一击硬生生的将吕威掀翻,而是这位甲士在挥刀之前的那一声大喝。对方竟然自称是“文丑”!
颜良文丑的大名自然不必多说,虽然历史上对颜良文丑二人的记载甚少,只知其二人最早出现在官渡之战,至于在此之前二人是何出身、官居何职、有何际遇一概是不清楚。现观对方仪容和气势,倒真似是那位河东名将文丑本人。着实未曾想到,原来文丑也曾在幽州右北平郡太守府有过任职经历。
祖昭没有迟疑,这次他绝不会再让吕威还有起身的机会。就在文丑挥击之后,他立刻一个箭步抢上前,径直撞开两名刺客,举刀便向倒在地上的吕威劈去。
吕威根本不曾料到祖昭动作会如此迅速,一时间无从反应,瞪大眼睛看着长刀落下。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墙头的弓弦声再起。箭鸣尖叫着划破夜空,犹如追命索魂一般向这边疾飞而来。
文丑粗眉一皱,冲着院墙方向大叫一声:“小贼安敢!”声如其人,撼天动地。
祖昭虽听到文丑的警告,但无奈手中刀势已老,变无可变。一阵极快的思索判断,他只能尽可能侧身躲闪,毕竟那黑箭贼箭无虚发,而且每一箭都是冲着要害来,真若硬接这一箭,只怕非死即残。身体下坠,肩头很快传来触电一般的痛楚。即便明知中箭,但他手上毅然不可放松,狠狠的向吕威斩去。
“啊!”
吕威惨叫一声,被祖昭一刀劈砍中胸口。
祖昭身形稍微失稳,又被吕威的身体绊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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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丑,河北名将,字不可考。建安四年,袁绍以颜良、文丑为将率,简精卒十万,准备攻延津。五年,袁绍渡河兵至延津,使文丑与刘备挑战,曹操以辎重就道饵敌,文丑兵乱,遂被操击破而死。又以中子熙为幽州,甥高干为并州。众数十万,以审配、逢纪统军事,田丰、荀谌、许攸为谋主,颜良、文丑为将率,简精卒十万,骑万匹,将攻许。绍渡河,壁延津南,使刘备、文丑挑战。太祖击破之,斩丑,再战,禽绍大将。绍军大震。献帝传曰:绍将济河,沮授谏曰:“胜负变化,不可不详。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获,还迎不晚,设其有难,众弗可还。”绍弗从。授临济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不反乎!”遂以疾辞。绍恨之,乃省其所部兵属郭图。】
第68章,一箭之记
越来越多的府卫赶到北院,开始向黑衣刺客们发起反击。
黑衣刺客人数始终有限,渐渐的有所力不能及。尤其是现场有诸多各县推荐上来的豪杰人物,以一敌众,不在话下。更兼有文丑这样勇猛近乎凶残般的人物,许多刚杀到露台上的黑衣刺客转眼又被逼退到院墙墙角。
至于还蹲伏在院墙上的持弓刺客,因为同伴与府卫纠缠不清,也不敢贸然放箭。
最终只有那黑箭少女,艺高人胆大,即便同伴跟敌人贴得再近,她仍然能精准而不误伤。
很快,后续增员而来的府兵也有携带弓箭者,尽管他们位居下方,在地势上不占任何优势,但好就好在院墙上的贼人一目了然,完全就沦为了活脱脱的靶子。可是这些刺客依然没有任何退缩之意,不惧生死的继续进行着顽抗。
祖昭折断肩头的箭,见北院的局势差不多得到控制,旋即转身向南边的石亭跑去。虽说府卫的出现击退大部分黑衣刺客,消除了北院危机,但既然是太守嘱托,他无论如何还是要去石亭看上一眼。三步并作两步,一跃跳上通往石亭的走廊,一路疾奔。
走廊上东倒西歪着三、五身影,鲜血四溅,有人是中箭还在抽搐动弹,有人则倒在血泊之中纹丝不动。这些伤亡者大多是太守府的侍从,男女皆有,甚至还有之前陪侍太守千金左右的几名侍女。他越往前走,心中越觉得情况不太妙,适才自己只顾着在北院中接敌,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刺客绕到石亭这边。
沿着石亭前的台阶飞快奔上,掀开已经坍塌的帷幔,祖昭看见石亭石桌后方倒着一人,他顾不上其他,连忙上前去查看,却见那人果然是之前弹琴的少女。
糟了!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急忙去查看伤势。
少女被刺中后背,一身轻薄柔软的绫罗从背后切开一道口子,除了伤口不断溢出的鲜血之外,也能看到白皙粉嫩如同白雪一般的肌肤。
他探手试探了一下少女的鼻息,气若游丝,不过好在还有呼吸。
“姑娘,姑娘。”祖昭急忙唤了两声。
少女微微颤动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毛有所睁动。
祖昭随手将一旁的帷幔撤掉一片,帮少女绑扎了一下伤口,这等伤势换作是自己,或许还能撑过来,但对方毕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眼下只能尽快送往安全的地方进行救治。他调整了一下少女的身体位置,双臂发力,直接将其抱了起来。为了不碰触到背后的伤口,他只能尽可能将少女的正面搂在怀里,无意间便与少女嫩嫩的酥胸贴在了一块。
刚要转身往石亭下方走去,哪里知道事情尚未结束,北院方向传来一阵府卫的大呼小叫:
“快,抓住那刺客!”
“她,她会飞!她居然会飞!”
“蠢货,那是袖箭绑上绳套。快追,别让她跑了。”
哄闹的声音非但没有远去,反而却是向石亭这边越来越近。
祖昭不由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从北院院内正飞出一个黑影。那黑影手中抓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另外一端由一根箭头嵌入向南院墙的一处檐梁,就这样飞荡着跳上了这堵墙壁上。石亭与院墙相差只有十来步,相距甚近,来者却是那个黑箭少女。
黑箭少女伫立于院墙上,她并没有理会身后院内的府卫,竟怒气冲冲的瞪向祖昭。
祖昭眉宇紧蹙,心中疑虑不已,这女贼不思逃跑,居然还敢深入到石亭这边,究竟是要作甚,莫不是还是要继续去追杀刘太守?
然而,不料那黑箭少女娇声冲祖昭斥道:“你这娃娃贼,净坏我好事,今日便要给你一个教训,看你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祖昭一惊,原来对方不是要去追杀刘太守,倒是矛头直指自己!
不等有所反应,那黑箭少女快速开弓上箭,几乎未曾瞄准,照着祖昭直接疾射一箭。
双方相聚如此之近,祖昭怀里还搂着另外一个少女,别说能迅速规避,就连扭动一下身子都不能轻易。黑箭转瞬即至,他只能尽可能放低身姿,以免怀中少女被误伤。深知黑箭少女每一箭都只会射向致命要害,怕就怕这次真的要在劫难逃了。
肩窝钻心一痛,整个身子几乎有半晌麻痹。
祖昭硬生生的被这一箭冲击之势带后退几步,左臂原本就中了一箭,这会儿同样又是左肩中箭,不可不谓是伤上加伤。手臂一软,怀中少女顿时要坠地。他只能把全身之力集中在右手,直接滑到少女腰部,将其兜住。
虽说是中了这一箭,但他心中反而感到吃惊,以黑箭少女的箭法,如此之近的距离一箭取自己性命几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为何只是射中肩窝?
院墙上,那黑箭少女再次开口,声如夜莺,流畅而又充满冰冷:“见你年少,今日只给你一个教训,若是再助纣为虐,我必杀你。”
说完,她拽起手中一直握着的绳索,娴熟的绑在一支羽箭上,向西北方向射去。
待到羽箭嵌入西北处一座角楼墙壁之后,少女纵身一跃,身轻如燕,就这样轻易的飞向西院方向。西院如今火势依旧,她那如幻影一般的娇躯很快便消失在浓烟之后。
祖昭强忍着肩头剧痛,额头汗珠如豆,他看着那黑箭少女消失的地方,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他能想象得到,假如这黑箭少女与那晚讨贼的黑箭贼是同一样,对方显然是没认出自己,毕竟自己一开始也没能认出那脸颊带伤的杂役少女,否则岂会箭下留情?
不过,黑箭少女没有射杀自己,也让祖昭改变了一些对方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