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陪陪你妈妈吧孩子……”声音渐远,殊颜“嚯”地坐了起来,念叨着拉住了守在床边的老村长:“我妈妈醒了吗?小诺呢?”
“村长,离嫂醒了!”有人大喘着粗气跑过来叫道。殊颜也顾不得穿鞋子,光着脚跑向妈妈。
一边病床上,小殊诺浑身裹满了绷带,整张脸也被缠得只看得到鼻子和嘴巴,另一边,妈妈安静地躺在那里,等着终于归家的女儿。殊颜轻轻握住妈妈的手,一点,一点,跪倒在病床边。她看着刚满五十却已满头银丝的的母亲,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嘴唇的轻颤抖落了一直打转的泪水。殊颜将脸紧贴着妈妈:“妈妈……颜颜回来了……对……不……起……”
离嫂艰难地摇摇头:“颜颜,妈妈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守着一份感情,哪怕再清苦,再寂寞,你也不肯让妈妈担心。你知道吗?妈妈曾无数次地站在‘后天的后天’对面。妈妈看得懂你眼中对那份感情的信仰,所以,我不怪你悄无声息地放弃学业,离开朋友,离开我们……可是,孩子,你这么虔诚地信仰,他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了,你为什么还是孑然一身?如果他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要将自己所有的青春,都倾注在这如彼岸花般的感情里?”她将头转向小诺,“我们小诺才十二岁啊!”
殊颜跪在两张病床中间,一手握着妈妈,一手握着小诺:“妈妈,我会照顾好您和小诺的!”
离嫂点点头:“人的一生,不能只为一个人而活,只为一份感情而活。情网,是属于两个人的,少了一个,或者多了一个,都不可能恒久成立。颜颜,你懂吗?”
殊颜的泪珠大滴大滴地砸向地板,她悲伤地说道:“颜颜知道……所以颜颜只要看着他幸福,再没有了孤独,便会离开他们两个的世界。妈妈……”
“颜颜……”离嫂喘了口气,说道,“妈妈相信你能做到……还有……照顾好小诺……”殊颜重重地点点头,离嫂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又一个亲人,离她而去。
当疲惫的身影打开“后天的后天”的店门时,已是第二天晚上。在街对面咖啡屋里等了一整天的风阳和月妍眼前一亮,也赶向针织店。一打开门,后天便开心地冲主人叫起来,殊颜却匆匆上楼收拾了些东西,带着后天又出了店门,重新上了锁。
“殊颜,等等!”月妍见状大叫起来,殊颜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开车离去,风阳拉着月妍也上了自己的车:“去看看!”
月妍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但愿殊颜不要出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场变故,是使殊颜真正决定放弃那份感情的动力。
或许用“动力”这样子讲,有些不可理喻,但是,殊颜只是一个疲惫的女子,为了永远没有希望的感情,空耗了自己的双十年华,作为旁观者,不觉得她应该放弃了么?
☆、小诺黑暗世界
到了医院,殊颜直奔院长办公室。院长看看面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你就是殊颜?”殊颜缓和了一下呼吸点点头。院长拿起桌上的病历看了看:“刚才,你的导师打电话过来,一定要我亲自为你的妹妹主刀。从小诺的病历来看,她烧伤的部位过段时间就可以做植皮手术,但是,眼睛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那么,就是说,小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对不对?”大悲之后的大喜让殊颜不知如何去表达,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院长!”
“还是你将小诺转院转得及时啊!”院长安慰道,“我和你的导师是老朋友,所以你可以放心小诺的手术!”
殊颜不知疲倦地守在殊诺床边,不停地唤着小妹,希望能唤醒聪颖可爱的小诺。
“小诺,听姐姐的话,快点醒来好不好?姐姐带着后天和小诺来玩儿呢!小诺……”亲人的丧事是在村民的帮助下仓促完成的,从一个城市的小村庄将小诺连夜转院到这里,殊颜已经奔波了两天两夜,体力已渐感不支,独独依靠着她还有小妹这样一个信念支撑着麻木的大脑。
“小诺,姐姐答应过你,要带你的‘粉刷匠哥哥’陪你画画的,小诺,姐姐已经找到他了,等你醒了,姐姐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小诺,求求你了,醒来好吗?”殊颜俯在殊诺枕边沉沉睡去。
月妍沉重地看向风阳:“殊颜看上去好难过哦!小诺才十二岁,被烧得那么严重!”风阳点燃一颗香烟,良久不语。病房中,殊颜专心致志地和小诺“聊天”的背影那么凄凉,那么悲哀,又是那么地倔强,他另一只手握紧了方向盘,沉默,沉默。
“风阳,你不要不说一句话嘛!”月妍忧心地靠在风阳肩上,所有的孩子气被蓦然间看到过的病人的痛苦取而代之,甚至她也跟着疼痛起来。
风阳苦笑道:“妍妍,我能说什么?再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小诺马上好起来啊!”
“哎!”月妍深深地叹了口气。风阳拍拍她的头:“没想到一直无忧无虑的像个孩子似的妍妍也会叹气?”
月妍听罢狠狠用食指戳了下风阳的额头:“我也不是一直都很幼稚的好——不——好!我是真的很担心殊颜,怕她撑不下去……”
“还有我们呢!”
风远推开书房的门,赫然便闻到扑鼻而来的烟味儿,再一看,烟灰缸里已经躺满了烟蒂,他咳着掩上门,走向呆坐在烟雾里的孙子:“小子,你就不能少抽点儿烟吗?不为自己,也得为妍妍想想啊!”
风阳抬起双眼,无限寂寞:“您要不要也来颗?我为您点上?”并递过去一支。风远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巴着我早死是不是?”
风阳晃晃手里的烟,给自己点上:“您身体好着呢!”
“可是,殊颜不好,是不是?”风远坐下,望着英俊的孙子,“听妍妍说,殊颜的妹妹被大火烧伤得很严重,现在还在医院?”
风阳点点头。
“殊颜呢?”
“听妍妍说,她不吃不喝地守着小诺,这么几天不休息,她已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怎么是‘听妍妍说’,你没有去?”
“您孙子心肠软,见不得人痛苦,行了吧!”风阳没好气地顶了回去,风远背着手矫健地起身离开了书房:“是吗?”
风阳呆呆地瞪着爷爷硬朗的背影,不明白那句“是吗?”究竟所为何指。
殊诺终于从充满了浓郁黑烟的噩梦中醒来,她惊恐地握紧了一直握着自己的那双手:“火……爷爷……奶奶……”
殊颜一下子从惊醒了,她紧绷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小诺……没有火了。姐姐在呢!”殊诺努力想要看清已经两年没有见面的姐姐,可是眼前却是模模糊糊的,一如大火中的朦朦胧胧。她哭着叫道:“姐姐,你在哪里?小诺看不到……呜呜……”
殊颜抱紧了殊诺,默默流泪:“小诺还要画画呢!不要哭坏了眼睛,乖!”
“可是,我好害怕,那么浓的大烟……怎么也看不到姐姐……”
“对不起,小诺,姐姐回去晚了!”
殊诺止住了哭声,懂事地拍拍姐姐:“小诺现在很好,所以,姐姐不要这么自责了!爷爷他们还好吗?”
“他们……他们都在村子里……都很好,”殊颜抱紧了小妹,“爸爸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学画画,你愿意留下来陪着姐姐吗?”
“当然愿意啦!”不谙世事的殊诺开心得叫了起来,“还有后天,对吗?有粉刷匠哥哥吗?”
“对,有后天。当然,还有粉刷匠哥哥。”
风阳和月妍结婚的这天,殊颜和殊诺姗姗来迟,两人手里一人捧着一个盒子,迎宾要接殊颜的礼物,她没有要递过去的意思,于是礼仪便要去接小诺的,谁知殊诺却抱得更紧了:“这是送给粉刷匠哥哥的!”
殊颜冲礼仪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来,小诺,我们进去了!”
“姐姐,粉刷匠哥哥也是来参加你的朋友的婚礼的吗?”
殊颜闻言握紧了殊诺的手,重重地点点头,却突地发觉小诺看不到,便“嗯”了声。
“太好了!我一定要将这份礼物亲手送给他!”殊诺手里抱着的,是一个被烧得斑斑的方铁盒子,那是她在姐姐告诉她今天可以见到粉刷匠哥哥后,硬让姐姐回小村庄的家中翻出来的(当然,小诺并不知道家已经成为废墟,并且,只剩下殊颜这一个亲人了)“姐姐,你说,粉刷匠哥哥还会记得小诺吗?”
“当然会了!”殊颜停下脚步,看着宴会厅中相互交换戒指的一对新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和些许的释怀,“小诺那个时候虽然很爱哭,可是,哭得也很可爱哦!”
敏感的殊诺听出了姐姐声音中的异样:“姐姐,你怎么了?哭了吗?”殊颜牵着小诺坐下:“没有,姐姐是开心呢!开心粉刷匠哥哥现在那么幸福啊!”
“真的吗?那你快告诉他,小诺也很开心呢!”殊诺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姐姐,“快啊!算啦,我自己告诉他好了!粉刷匠哥哥!小诺来啦!”殊颜一下子掩住了小妹的嘴,可是小诺那亮亮的嗓音还是传到了静看新人相拥相吻的宾客耳里,也传到了风阳耳里,他与月妍相挽着穿过宾客,由远至近,走到了殊颜和殊诺面前。
对声音已经变得极为敏感的殊诺开心地笑了:“姐姐,是粉刷匠哥哥来了!”
殊颜看着失明的小妹脸上那至纯的灿烂笑颜,轻声重复道:“是的,小诺的粉刷匠哥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告别粉刷匠哥哥
“粉刷匠哥哥!”殊诺轻声叫道。
“谁是你的粉刷匠哥哥!又瞎又幼稚的小女孩儿!”风雪此话一出,风阳的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脸颊:“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
殊诺抱紧了怀里的铁盒子,泪珠吧嗒吧嗒地滴在了上面。风阳蹲下身,轻轻擦去小诺的泪水:“小诺还是这么爱哭哦!”
殊诺委屈地抱着风阳的脖子哭得更厉害了,这也让周围的宾客倍觉伤感。风远见状马上冲管家使个颜色,管家会意地冲大家招呼道:“庭院里已经准备好了各式餐点,请大家随意享用!”
瞬间之后,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一对新人、离氏姐妹、风远和风雪。
像个洋娃娃般的新娘月妍安慰着骄横的风雪,风远则是坐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殊颜看看手表,蹲下来拍拍伤心的小妹:“小诺,好了,把礼物送给粉刷匠哥哥,我们就要走了哦!”殊诺更难过了,一下子抱紧了风阳的脖子:“粉刷匠哥哥,小诺也许再也看不见了,再也不能画画了,所以,今天,小诺就将最希望你看到的画都送给你。”
“看这个盒子,被火烧得这么难看,脏兮兮的,还是不要了!”风雪厌恶地别过脸去不再看殊诺,却看到了仍是那么淡淡的殊颜,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无法抓住那突然想起的究竟是什么。
殊诺摸索着将盒子放到风阳手中:“姐姐说,虽然大火烧得很厉害,可是这个铁盒子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姐姐不会骗小诺的,对不对,哥哥?”殊颜暗暗冲风阳点点头,风阳狠狠瞪了眼风雪,抱着小小的殊诺说道:“对,,盒子很漂亮,不是吗,颜颜?”
殊颜和月妍同时“嗯”了声。
这一声“嗯”,让月妍心存疑惑,也让风雪终于想到了刚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