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连礼貌性的道歉也轻得难以听见;语速更快得使那几个日常生活中时常会听到的音符整个连成一串,只能感受到音调的起伏,耳朵却抓不住其中每一个字符。
动作轻巧地,她左右各边一闪,避开他两人堵在门前的身形,踏上厅外的走廊,直欲离开。
“那个……石川……”
“石川……请等一下……”
才从侧影变化为背影,月森莲和土浦梁太郎竟不由得同时出声叫住她!
石川零登时顿在原地。
须臾,她转回头,伸手轻轻拨开落在额前的长发到耳后。
纤细的手指上,精致的铂金细戒反射出走廊窗外柔和的太阳光芒。
她不发一言,仿似在等着他两人中的谁先启口说什么。
只是,在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开口之前,金泽纮人已经从音乐厅内发话过来:
“月森、土浦,你们来得正好,过来这边一下,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们。”
在两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石川零已经藉金泽纮人出声的这个机会用力地鞠了一个躬,转身逃一般无影无踪了!
意外地瞪着她急急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个转角,一时间竟无法开口再唤住她一次。
于是两双眼眸对视一眼,交换着疑惑不解的眼光。
“我说,你们两个还站在门口做什么?不是说了过来一下?”
在音乐厅里等了许久也不见貌似正在玩“木头人”的两人转身有要进门的打算,金泽纮人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出声喊人。
尔后,月森莲和土浦梁太郎才仿佛回神,急忙过去听老人家——哦不,是老师先生——的碎碎念去了……
……
☆、九
作者有话要说:
“喔!石川!”
“啊,是土浦君,午安。”
在楼梯口被叫住,转身看,出声的人竟是土浦梁太郎,石川零礼貌性地鞠了一个淡淡的躬。
“ま,午安。”仿佛不知道自己直觉地唤住她是因何般,他抓抓头发,然后轻咳了声,“那个……妳知道了吗?就是那个演奏会组曲,第二乐章里要多加一段钢琴和小提琴的二重奏……的事。”
石川零稍稍有些诧异地愣了愣,点点头。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
“え?!”
这下轮到土浦梁太郎觉得惊讶了:
毕竟,这是在上一个金曜日的合奏练习上金泽纮人才通知的事情,他也是因为代替她作为钢琴演奏者参加那场合奏练习所以会知道;可是她……甚至连一次合奏练习都不曾出席过,怎么会……
难道说,那一天他和月森莲到音乐厅门口时看到她正和金泽纮人对话时,他们所讲的就是这件事情?
奇怪的是,在合奏练习上他拿到了钢琴部分的曲谱,但那一天她走出音乐厅时明明是两手空空——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们正在谈论增加二重奏部分这件事,没道理石川零她这个音乐会正式的钢琴演奏者没得到乐谱,而他这个临时代替她参加练习的演奏者却得到了乐谱——可是,如果当时她和金泽纮人并没有在谈论这件事情的话……那,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え?”石川零怔怔地重復土浦梁太郎下意識間發出的單音,單純以爲土浦梁太郎只是洠в忻靼姿幕卮穑妒怯衷僖淮位卮穑拔抑酪黾佣刈嗟氖虑榘。莻……我是說,因爲金澤老師已經告訴過我了。”
“是这样啊……”土浦梁太郎轻声自语。
“是,是的。”石川零轻轻颔首,“但,还是谢谢你提醒我。”
微微一伏腰,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石川,”還未邁出一步,土浦梁太郎卻又開口叫住她,“那個、ま……妳有曲譜了嗎?就是要增加的那曲二重奏的?”
黑色的眸子诧异地睁大了几分,石川零稍稍有些许出神地看着眼前高出她一头、拥有健康肤色的修长男孩,樱桃似的绛红色唇瓣微启——
半晌,她才仿佛回过神一般,垂下眼帘,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个啊,我……已经有了……谢谢你,再见。”
完全不给土浦梁太郎再次开口唤住她的机会,一扭头,石川零非常迅速地飞奔下楼。
留下土浦梁太郎一脸不解地愣在原地,许久,满头不解……
……
午后的天台,是音乐科的学生在学校内除去练习室之外,最常作为练习使用的地方。因而,在放学时分的天台附近听到乐器奏响的乐声实在不足为奇。
只是,在大多数音乐科学生都在主攻古典乐的星奏学院里,传出小号和长笛一高一低、一唱一和,交错演奏着一首明显是爵士风格的乐曲的确是难得一见。
所以在土浦梁太郎和日野香穗子途中遇到,而后一起走上天台推开门时,土浦梁太郎脸上的神情是十分讶异的。至于日野香穗子,自然,其实没有受过太多音乐教育和经历的她完全分不出古典乐和爵士乐之间有些什么差别,只会觉得天台上正在鸣响中的那首二重奏,真的很美而已——
“不对哟,火原,你这个地方还是swing得不够喔。在刚才那一拍还要再拖得长一点才行……就像这样……”
伴随着柚木梓马温和的声音响起的,是清脆的长笛在示范着。
“唔,柚木,这个地方好难懂啊!如果想你说要拖这么长的话,那下一拍的音时间岂不是会缩短很多啊?!”
对着手里的乐谱,火原和树沮丧地拍拍自己的头,一脸不明白:
明明曲谱上写的就是一长串八分音符,为什么柚木梓马演奏出来的感觉却像是附点八分和十六分音符交替相行的感觉呢?!
他真是搞不懂——满头的不懂啊!
“呐呐,火原,看这边。”柚木梓马温文地笑着,伸手指在火原和树手中的乐谱上,“看,这里,作曲者有写过吧,这一首曲子要以爵士风格演奏的。”
“这个啊,这个我有看到啊。可是……”抓抓原本就显得凌乱的短发,嘟起嘴,“难道说爵士风格……就是要把原本曲谱上写好的节奏改变得和曲谱上的完全不一样吗?好奇怪喔……”
浓密有形的眉用力地皱紧,一道道折痕正诉说着眉的主人此刻完全在状况外的事实。
“ふん……不是这个意思啦,火原。只是爵士风格的所谓‘Swing Style’就是这样啊,当两个八分音分享同一拍的时候,前一个大约占这一拍三分之二左右的长度,后一个只占三分之一……这样。”
柚木梓马轻笑着解释……
——以上,正是日野香穗子和土浦梁太郎推开天台上的门时看到的景象。
“啊,是柚木学长和火原学长啊,在练习演奏会上两位学长要合奏的那一首曲子吗?”
土浦梁太郎挂着爽朗的微笑向两人走过去。
日野香穗子紧随其后,一面含蓄地笑着,一面不由得轻鼓手掌:
“学长们的演奏好好喔,听起来好美的旋律!”
“喔——日野ちゃん,土浦,你們也來啦!”漾著笑招呼完,開朗的臉又沉下來,“這曲子是很美洠уe,可是我總是演奏不好……所以柚木才說教我。结果……我还是不太明白……”
低下头,一脸很沮丧的模样。
“没关系的哟,火原。其实我对爵士风格的了解也不多,只是因为这一次的演奏会才特别去查了很多爵士乐方面的资料的。”依然温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柚木梓马声音十分柔和地安慰道。
“是啊,火原学长,爵士乐对于我们来说算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开始觉得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学长不用感到太自责啦。”
同为较精于古典乐的土浦梁太郎很理解地加入柚木梓马安慰的行列。
不过很快的,他改变成径直发表自己的感想:
“事实上,我刚开始看到那套乐谱里竟然有这么几段和爵士、蓝调风格很接近的部分时,也愣了好久呢!怎么说呢,感觉很奇妙的样子,因为很少见到像这样很明显混合好几种完全不同风格的旋律在一起的协奏曲,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就像……对,就像那些变换风格的音韵都是为了叙述某些特别的事情似的,有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直到一長串話説完,土浦梁太郎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激動了一些,有點不好意思地拍拍額頭:“ああ、抱歉啊,我好像一下子說得太多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另三人不约而同用力摇头。
“不会啊,我觉得土浦同学的话讲得很对呢。”柚木梓马俊秀的脸庞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是啊,土浦。那个,柚木说的正是我想说的呢!”火原和树更是一扫稍早前的阴郁表情,满脸阳光般崇拜的目光看向他。
而日野香穗子,不意外地,露出一丝困惑的苦笑:
“虽然不是很明白……”轻声自语了这么一句,尔后附和似对土浦梁太郎微笑着,“我想,也许正是因为作曲者希望能营造出那种仿佛叙事一样的氛围,所以才会综合好几种不同的……呃,风格吧?!”
“對!日野ちゃん說得對!”火原和樹衝勁十足地大嗓門突然又爆發出來,“我一定要加倍努力把這一段練好!ね、柚木?”
最后,不忘转头询问将要一同合奏方才那一曲的柚木梓马一声。
“呃……”日野香穗子不由得感到……哑口无言。
正当四人认真谈论着第四场选拔赛后那场音乐会上将要演奏的乐曲时,天台的门忽地又传来响声。
「吱呀」的一声,被推开——
“啊!小零!”
本是背对着门的方向,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引过注意力的日野香穗子第一个喊出来人的名字。
被点到名的人——石川零侧过头,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唇,眼神却是让人心疼的涣散。
“怎、怎么了,小零?”
日野香穗子立刻发现到她迷离得几乎没有焦距的视线,担心地问。
沉默。
没有任何回应。
久得让日野香穗子已经以为石川零也许压根没有听到她的话时,她骤然仿佛回过神一般向后猛退了一步:
“日……野?!”迅速四处张望了片刻,不禁,举手捂在自己的唇前,自语,“啊!我……我怎么到天台上来了?!”
“小零、小零?妳……妳还好吧?”
日野香穗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扶住石川零不稳的身形,满脸担忧。
“啊……是柚木前辈和火原前辈,还有……土浦君……也在啊……”
轻语呢喃,语调中充满无力的感觉。
整个人显出十分没有精神的模样。
“小零……妳到底怎么了……”
不由得,眉头紧皱。
虽然从最早认识石川零的时候开始,日野香穗子就已经很明白,石川零的眼中,总是充满了那种莫名的哀伤——这也是她第一眼就对她印象深刻的缘由——可是像如今这般情绪低落的石川零,她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已散尽,连魂魄都不知飘向何方去了一般茫然。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直到两人低迷的气氛引得土浦梁太郎、柚木梓马、和火原和树都一脸关心的样子走过来时,石川零才迟迟地摇了摇头。
不发一言。
只是不断摇头。
愈加用力。
柔顺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乌黑的弧线——
终于,停下来。
微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