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柔地对我说:“我为莫忧选择了最好的,只有殷爵炎才是她的归宿。而越殷欠我孜晖的,你们还没偿还,所以别忘了,你和我,才是有婚约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70·殷爵修(五)
天边云霞似火,就如我焚毁她的东西时那样灼伤我的眼。
皇兄分了更多的心思于国事,我想,或许是因为莫忧近来安分不少让他有了多余空暇。他可知,日之炎炎,他乃越殷初阳,从善德修,我愿做善德之臣。
莫忧,她改变了一切。
她进宫后我就很少见着她了,远远见了也能避则避,没想到,我们却终究在宫里遇上了,她拉着我,一路跟着我。
楚朝文征羯岭未还,她和锦瑟都是担心的。所以我要向皇兄请战,她却是来让皇兄召回楚朝文。
她大咧咧在正殿外坐下,那是一道矮阶,打扫得纤尘不染,我在她身边择地坐下,就像我们初遇时那样。
她的奉承我悉数全收,我言语间咄咄相逼她亦当做没听见,为了让我顶替楚朝文,她真是能忍。
不知不觉间,我想和她吵,她却已经不给我机会了。
最后,我们各自无言,望向天边云霞各怀心事。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说了如此多的话,最后一次和睦相处。
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离她那样近,在她睡着的时候。
她的头靠在我肩上,不重,却压得我动弹不得,鼻息间全是她的发香。我微微侧过脸看她,不敢动作太大怕惊醒她。
指尖轻触她的眉头,什么时候,言笑晏晏的她也会在睡着时愁眉不展。我欲抚平她眉心的浅皱,却怔住,手背上,她留下的齿痕嚣张跋扈。
她给我的苦,给我的痛,如此嚣张。
那么,她的愁,关我何事。
锦瑟曾说,皇兄才是那个能够抚平她一切忧伤的人。
她的愁,她的殇,从来不关我的事。
我能做的,只有收回手,猛地站起身。她趴倒在地,头磕在矮阶上“咚”的一声,醒了。
她揉着额头,疼得小脸皱缩,怒视着我:“殷爵修!你……”
正赶上皇兄议事完,见我们在殿外一站一趴,上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想,若让皇兄知晓是我摔了她,定会责怪我。
可是,我不能解释。
我能做的,只有冷眼看着地上的人,不屑地轻哼一声。
就像我曾一直做的那样,那样瞧不起她,就向我将一直做的那样,那样讨厌她。
她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换上另一副嘴脸拉着皇兄的胳膊,呵呵笑道:“没什么,我等你等睡着了罢了。对了,我和爵修一起来的,他找你有大事商量呢!”
她看向我,朝我明媚地笑。天边云霞似火,她漆黑的瞳中,光彩四溢。
我又想,这世上,真的再也找不出比我更讨厌她的人了。
我冷笑着,她是如此天真,以为只要我请战,就能顶替楚朝文让他回来。
她盼着楚朝文回来,所以才夸我厉害,要我大显神通,打得羯岭落花流水。
我不在意。
只是她没能如愿,楚朝文没有回来,他不愿回来。
而我,也该赶往前线了。
不用做以前那个孱弱的胆小鬼,也不用隐瞒身份悄悄往来于各国,我戎装上阵,光明正大,随扈军队浩浩荡荡。
临别之际,我有些晃神,锦瑟环在我腰际的手臂用了力道,她圈着我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会受情爱牵跘的人,你心中有家国,更有君臣之礼兄弟之谊,你不是莫忧的归宿。”
我不明白她想说什么,或者说,我觉得她说这话根本多此一举。
其实,若不是她揭穿我,若不是她揭穿我……
她湿凉的手心轻抚我的面颊,眼中似有道不尽的柔情蜜意。我尽职尽责的未婚妻子,一笑倾城,她道:“爵修,抱着我,所有人都看着呢。”
我这才察觉,莫忧站在皇兄身侧,似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锦瑟,就像我觉得她配不上皇兄一样。
萧志严笑得眼角起了褶子,他是真心为越殷着想的贤臣,我和锦瑟,看在他眼里,就是越殷和孜晖。为了越殷,这是我该做的。
而蕙姨,她泪眼朦胧凝视着我,眼中的悲悯让我心头一揪。
蕙姨啊,你为何如此难过?
不要难过,我不难过,我是高兴的。
还有一个人,他也是高兴的。
皇兄神色肃穆,一如既往的威严模样,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带着欣慰,似在说,爵修,你们多么般配啊。
锦瑟将我抱得更紧,我轻笑着,紧紧抱住她,吻上她的唇。
她闭上眼,回应着我,我们彼此相拥,深情而缠绵。
出征在即。
我将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我的恐惧。
我将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谁人对我的日日折磨。
我将什么都不牵挂,不牵挂那双漆瞳里荡漾的涟漪。
我只用知道,皇兄说,他等着我凯旋而回。
身上的铠甲是我的身份,浩荡的军队是我的责任。
为了我的国,我的家,为了他,我此生唯一的皇。
队伍已行出了晗阳城,他们一直相送到城门。最后,一行人登至城楼,远远的,一回头就能看见。
阳光刺目,我眯起眼,高远的城楼,他站在那里,她也站在那里。
此生最盛大的出行,他们为我送行。
作者有话要说:
☆、71·原谅
谢文鼎衣锦还乡途中遇悍匪偷袭的消息短短三日之内便在烨城传得沸沸扬扬,原因之一在于他是芸姜百姓心中的贤良之臣,原因之二在于,他在那场偷袭中活了下来,并毫无预兆地投靠了越殷。一时间,芸姜上下无人不唾弃这位昔日敬爱有加的父母官,说他不顾当朝之君劝留,不义,执意离朝竟是为了投靠敌国,不忠。
而这不忠不义之人的可怜之处,鲜有人知。
谢文鼎不在乎国土城池之争,他只一心为民,求百姓之所求,百姓衣食无忧便已足矣。无奈,宇文琨死了,宇文锦荣亦坠马而亡,遇上司邑青,他还是只能叹贤臣遇上昏君,此生的抱负似乎永远那么遥不可及。
他出生穷乡辟岭,这辈子只尝过一次御膳,却因为他的贤,险些害得御厨被处死。
说是太咸之过,实则是他太贤之错。
说是宴请,实则警告,虽然由始至终司邑青都未说过什么。
他以为自己能逃过,但衣锦还乡之际遇袭时,他却没有多少惊讶。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救下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敌国国君,殷爵修。
殷爵修许给他一个承诺那个承诺于他而言就像是诱惑一般。殷爵修对他说,待统一天下之际,百姓便不用再受征战之苦。仅这一句话他便动心了,更何况他还知道,要他死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司邑青。
芸姜百姓的一片唾骂声中,他正了脊梁,投敌卖国。
而就在谢文鼎的骂名在烨城中变着法儿地被人提及时,芸姜皇宫内,莫忧依然悠闲地喂着鸟。她的手中是今年新送到宫里的黍米,手里的小家伙正埋头啄得极其专心。她以为司邑青至少会为谢文鼎之事气郁几日,但他没有,甚至半个月过去了都未曾提起此事。
看着司邑青过得似乎很自在,她却觉得不自在了。
莫忧随手将黍米撒开,惊了手中的鸟儿也不顾,她拍拍手自言自语道:“好久没出宫玩儿了。”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月满楼高朋满座的场景了,此次也不例外,刚大摇大摆地走进月满楼,杜月麟就逐一请宾客离席,霖姐客气非常的引她入座,三人心照不宣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莫忧心情苦闷却无处发泄,正好看到有个醉汉被杜月麟怎么劝都劝不走,杜月麟上前扶着还被狠推了一把。
她盘算着今天怎么作弄这个醉鬼解闷,走近了看才知,这醉汉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抢人做妾却被她坏了好事的李成鹄。
李成鹄和杜月麟推搡间也看见了莫忧,眼中的混沌忽地清明了几分,他愣愣地站着,仿佛所有的酒都醒了。
莫忧想到那日接见李弘誉时他说的话,他说李成鹄只是还没长大,行事难免偏激,李成鹄一直将司邑青视作杀父仇人却又报仇无能,卖官,收受贿赂,强抢人妻甚至在朝堂上出言不逊,都不过是图心中好受,其实,说是求死也不为过。
那日,李弘誉还说:“真是可笑,昔日挚友竟是杀父仇人,是我害李家落得今天的境地。成鹄,他也是恨我的。”
莫忧还没回想完,李成鹄已经迈着稳健的步子朝她走近,眼中醉意全无。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紧盯着她的那双眼眸刚毅中还带着些许青涩,还有,杀意。
终于,他冲到了莫忧面前,身后跟着阻拦不及的杜月麟,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有阵和李弘誉相似的面庞,却还带着些微稚嫩,让莫忧想起曾经她和锦瑟初识李弘誉时的样子,那时的李弘誉,就连和女子说几句话都要脸红。
在她恍惚间,那已走近她的少年开口道:“华姝娘娘,微臣终于等到你了。”
接着是短匕出鞘的声音,他手中的利刃向着莫忧毫不犹豫地刺去。
那一瞬,莫忧以为自己要死了。她躲不开的,即使她还有好多未完的心愿,即使她如此不甘心,可是那样快的刀锋划空而来,她躲不开的。
有人抱着她回旋避开,箍在她腰处的力道很重。那人的怀抱很暖,她没有闭眼,眩晕间却依旧看不清那人是谁。
恍惚间,她想起在长林时那个夹杂着风沙的午后,一呼一吸间都是沙漠戈壁滩历经千古的沧桑,她和楚朝文争执着,为何争执她有些记不起来了,但她记得有刺客拔剑而来,她不假思索挡在自己唯一的亲人面前,那时,有人救了她。
可是,无论当时那场将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英雄救美是否早就被计划好了,她都记得,自己不过是走进了一个圈套,从她得知楚朝文中毒后不管不顾赶到长林起,司邑青就为她设计好了的圈套。
眩晕很短暂,刚躲开那人便推开了莫忧,她一站稳就急切地盯着救她的人仔细看,心中惴惴不安。
终于,她松了口气。
她不希望是司邑青,如果是他,她会感激,而那样的感激会让她更恨自己。
所幸,救她的人不是他,是李弘誉。
命运就是这样可笑,曾经险些把她刺个对穿的刺客,今日竟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而事到如今,她和他莫名地有了某种默契,或是说,仇恨维系着他们之间独特的情谊,他们都需要对方。
李成鹄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人来救下莫忧,更没想到那人会是李弘誉。他握着短匕的手因气愤而颤抖,方才冷冽的杀意被盛怒替代。
“你救了她,你竟然救了她!”李成鹄咆哮着,空无几人的月满楼似乎都被他的怒吼震颤,“她是司邑青最爱的女人,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替他着想!”
莫忧了然,李成鹄这么大胆行刺原来是因为自己是司邑青“最爱的女人”,可李弘誉当然不能让他得逞,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他复仇唯一的希望。
她无奈地用小指掏掏耳朵,转头看着李弘誉,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全然忘了自己才刚躲过命中一劫。
因为出手及时,李弘誉不止救下了莫忧,自己也未受一点伤,但他脸色仍不好,阴沉沉地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