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联考成绩公布。不出所料,方洋成绩一落千丈。出乎意料的是,我的成绩也下降不少。
老赵把我喊去问话,但我也说不明白原因。我状态很好,没有焦虑,没有迷惑,写题也很顺。但确实没考好,粗心犯了很多错。我不知道怎么说。
老赵开导了我一会儿,大概是我本身并没怎么低落,便让我出去了。在办公室门口碰到方洋,他居然没有避开目光,而是看了我很久,表情似乎有些凝重。我趁机上前跟他聊天,并隐晦地表达了希望再一起进步的愿望。方洋不置可否,问了些平日琐事。
看到方洋态度软化,我也生出些希望,一有机会便找他聊天,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不要放弃、继续学习。方洋不再有什么过激反应,似乎有了打算,我激动不已。
没过几天,一个平常的晚自习,我静静写着资料书,抬头思考间,忽然发现方洋居然也坐在位子上。他正低头写着什么,表情认真,有时还会皱眉。一种久违了的欣喜感觉涌上心头,我看着他竟不知道要做什么。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拿着习题去找他。方洋吓了一跳,见我要问他化学,便笑说我分比他高那么多,却还学得那么烂。
我还有些难以置信,方洋是打算恢复以前的学习态度了吗?忐忑地问了出来,并得到了他的肯定答复,我还是觉得转变来的太快。
方洋似乎也有着迷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看看班里不算少的同学,让我跟他出去谈。
我几乎是在期待着这次谈话,立刻收拾了东西便跟他出去。
这可以算是我跟方洋第一次沉重而深刻的谈话了。方洋道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是关于我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学习的原因。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我高一时的迷茫,痛苦,自我放逐,以及后来受家人影响,发觉自己不快乐的源头是不满足,决心过一种强大的生活,成为强者来让自己平静下来。方洋并不理解我对强大的追求,但他不再批判我,并且告诉了我,他的迷茫。
方洋是个幸运儿,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朋友也多,生活一直很顺利。长相帅气,性格开朗,心思简单。想当初,我还为他的这份幸运而心生妒忌。他自己很少考虑这些,因为头脑好,从小学什么都容易,也很少用心做什么事。这样的他,想不到也会对未来这么茫然。
他没什么强烈的愿望,对平日生活产生怀疑后,便觉得空虚不已。渺茫的未来,让他烦躁,也让他不安。
我很高兴我们可以如此畅谈,那些说不清楚的迷茫,那些显得软弱的自我怀疑,无疑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久违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稚气而明朗,我也打心底开心起来。我袒露了自己对他的看好,他聪明,也有毅力,认真学习的话绝对会很厉害。
那天说话实在太过投入,我们都忘了门禁时间。等意识到周围空无一人时,藏在云层中的月亮正投射着稀薄的光。方洋看了下手机,居然已经超过门禁一小时了。我们忙向宿舍跑去,分别之际,方洋向我挥手。我一边回应他,一边喊着“明早见”。
我相信,属于我们的早自习和晚自习,已经回来了。
第十七章
第二天我早早赶到教学楼,不出所料,方洋已经等在那里。心中开心,我凑过去调侃他起得太早。方洋翻了翻白眼,说自己一向想几点起就能起来,还不忘损我两句,说我白天精神不好还会睡着。这点我倒是没办法反驳他,他似乎没有过疲惫,一直活力十足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因为晚归,我们被双双通报,而且,不知谁看到我们晚上一起聊天,传播了一些无聊的谣言,一时间学校议论纷纷,我们两个也都被喊去谈话。
本来我是不大在意谣言的,但有些传言还是让我很生气。尽管小欣不停地安慰我,我还是受到不小的影响。毕竟女孩子对名声要更看重一些,相比之下,方洋就无所谓的多了,照旧找我讨论问题,晚上一起回去。他的作息已经改回来,但实话说,学习积极性并没有恢复到高二下学期那样。作业按部就班地写,书本知识也会思考,但即使在讨论问题时,也感觉不到很大的热情。
相比之下,我对于谣言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开始减少与他的接触。早上不会再赶在教学楼开门前来,晚上也刻意早走几分钟,除了讨论问题外,对方洋不再显露任何热情和兴趣。
心里很乱,我自己也知道这么做不好,方洋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他才刚开始恢复学习,状态还不大好。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很多,没几天,方洋便不再来找我。连小欣跟封凯都看出来了,他自然也明白了我在疏远他。尽管实际上,我仍然在偷偷关注着他。比起小欣的劝慰,封凯的表示就直白多了,常常喊我白痴,笨蛋,我知道他想告诉我什么。
高三的第一场雪在晚自习悄然到来,同学们都很兴奋,纷纷跑到走廊看雪。我们前后桌四人也走了出去,站在阳台边,看着透着红光的夜空下,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荡。
真美,放眼望去,层层叠叠,飞旋穿梭。
这份静谧美好,突然被一阵喧闹打断,从走廊另一边传来不小的骚动,一些人赶紧回到班里,其余人则好奇地凑了过去。我本打算再看一会儿雪,但听到议论声中夹杂的方洋的名字后,便立刻向那边冲了过去。
从人群中挤进去后,眼前的一幕让我大吃一惊。方洋几人正堵着外班两三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用力又向他们那边挤了挤。
外班的男生似乎正在叫嚣要喊人过来,方洋他们则毫不担心的样子,耗子还想动手,但阿蒙拉住了他。
混乱中几个男生也冲入了人群,似乎是那些人的同学,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担心事情会演变得难以收拾。
“你们干嘛?四班的是吧,不窝在教室学习跑出来干嘛?”来人轻蔑地说道。
“靠,你他妈不在窝里呆着跑出来干什么?”耗子冲上去便动手,竹子拉他不住,也跟新来的几人扭打起来。
他们人数相当,这下剩余几人也冲在一起。我看方洋也挽了袖子要动手,吓得赶紧喊他。方洋回头看到我,愣了一愣,立刻被旁边一人打了一拳,他也赶紧回神反击回去。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赶紧喊周围人帮忙阻止,一边心急地想要不要喊老师过来。
“先别打了,这不是地方!”大仲突然大喝一声,“黑子,你们也停手吧。”
新来那个叫黑子的喊停了他的几人,“你认识我?”
“黑子,能不认识吗?”
黑子仔细盯着大仲瞧了瞧,突然笑道:“呦,这不是大仲吗!我看看,方洋,你小子果然也在。”
方洋对他爱答不理的,擦了擦嘴角,靠到墙上,点头回应了下。
“这太暗,都没看出你们!”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大仲笑道,被方洋推了一把,又立刻变回严肃。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方洋冷声道:“他们嘴不干净。”
“唉,我说什么事呢,谁骂谁一句不常有的事吗。”
“不是骂人。”
大仲也带笑说道:“男生还那么八卦,八卦到我们头上,方洋是男生是没什么,女生脸皮薄可就不好了。”
“我们没说什么啊!”
“是啊,说两句怎么了!”
“一句都不能说。”方洋站出来,“本来就没有的事,我再警告你们一次,说我,没问题,再拿这事儿说,就别他妈来学校了。”
“不是,这说了啥啊?”黑子莫名其妙。
“黑子,这没你事。”大仲把黑子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人群散了,我也随着人群回到班级,可还是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回头看,阴暗的走廊另一头,他们顶着昏黄的灯光,伴着一旁细细密密的雪花,像几个来自另一世界的归人。
在班里,听同学讲了事情的起始,令我大吃一惊。似乎是那几人在议论方洋和我的事,被他们听到,方洋便威胁他不准再散布谣言。后来来的几人都是十九班的,是学校出名的坏学生,但方洋跟他们是初中同学,初中时打过不少交道,所以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
我趴在桌上难以平静。
门打开,方洋他们带着一丝寒风回到班级。班里一些人侧目看向他们,我也抬头看着方洋。方洋回到座位前瞥了我一眼,确实是瞥,眼神空洞,表情冷漠,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
晚自习课间的时候,班内比往常喧闹了些,主要集中在方洋那一片,我猜是同学在问他刚才的事。但没想到,方洋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班里瞬时安静了不少。
“我不想再听类似的话了,我跟钟羽一点关系都没有,充其量,算是竞争对手。我希望大家也别传那些无聊的事了。”
方洋坐下后,班里隐隐传来唏嘘声,我听到笑他、骂他、感叹的各种声音,但我头脑空白,心跳加速,一种苦涩的伤感蔓延至全身。总觉得,方洋确认了我们的距离,划清了我们的界线,似乎就要离开。他这么说,是不是真的感到了困扰?是真的不想被误会和我在一起吗?
伤心像流出的岩浆,灼烧着我整个思绪。方洋明明不喜欢做这么出风头的蠢事,却连这一步都走得出来。这么想着,想着,在意识到小欣拉我后,我才发觉我也已经站了起来。看向周围,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读不懂的表情一张又一张,直到看到封凯似笑非笑的玩着笔,我才清醒了些。
“方洋,你也说了,我们是竞争对手。我们打的赌,还没完,一直到高考,希望你别输得太惨。”
我是用什么声音说的这些话?为什么要说这些?
出乎意料的是,方洋居然严肃地看着我,然后突然笑了笑,“算了,我比不过你,认输了。”
这句话让我无言以对,只好失落地坐下。
真没想到,才刚恢复的生活,这么快就又荒芜了。
我仍会每天关注着方洋,看他早起晚归,看他认真写题,看他和人说笑,看他转笔发呆,看他趴着睡觉。
越陷越深。
深冬已经来临,除了吃饭,大家几乎都不出教室。这学期几次大考,小欣和我都考得还不错,封凯则已经全市第一好多次,让人连嫉妒都懒得嫉妒。他们两个进展顺利,常常抛弃语言进行眼神交流,神秘劲儿让人不得不吐槽。
而期末考也快来临,高三上学期,就这么匆忙而糊里糊涂地走到尽头。我一个人走到外面走廊,风吹着有些凉,但空气很清新。没多久,小欣也出来了,站在我旁边。我笑问她怎么不陪着封大天才,她却一把揽过我的肩,说陪我更重要。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封凯和小欣一手谋划的开端。
小欣告诉我,我跟方洋有很大的误会。我本不想谈论我们两个,但小欣的话句句说在我心里。她说,我不自信,认为方洋讨厌我,也害怕去接近方洋。而方洋呢,认为我看不起他。这一点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根本不信,可小欣却打包票她没看错。她说方洋上次拒绝继续比赛,也只是在赌气而已。方洋没有足够坚定的人生目标,进取心不够,而我的态度可能会让他误以为我在嫌弃他。
我不知道小欣是怎么分析出这些的,简直像在听别人的事。
小欣笑说当局者迷,鼓励我去跟方洋解除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