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已尽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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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靡已尽夜未央-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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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你这乌鸦嘴。”舒涵笑着啐他,像是有了兴趣反问道:“那你属于哪种?”

顾亦城想了想,还真回答了他的问题:“间歇性狂躁吧。。。。。。”

舒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他随便问一句,他还真给自己总结,但他觉得这间歇性狂躁总结得不够全面,他应该是犹豫型的间歇狂躁,当然他这附加观点只能自己偷着乐。

顾亦城也跟着笑了两声,不过是苦笑。他心里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可是舒姝心里有问题绝对是八九不离十。

舒涵道:“我给你电话,去打过去问问吧。”

他用舒涵给的电话号码联系了心理医生。顾亦城将舒姝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心理医生最后得出的结论:强迫症。舒姝这种在某种条件下表现出来的焦虑,属于强迫型联想。

心理医生道:”举个例子吧,你心里特别烦躁时会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吗?比如握拳,打响指或者跺脚?”

顾亦城想了想道:“握拳。”

“握得很用力?”

“看烦躁的情况而定,心特别慌的时候甚至会想要弄疼自己。”

“你这位朋友便是这样,某种心情困扰了她,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她会反复联想起那些不幸的事,最终导致不能承受。”心理医生建议顾亦城带患者来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因为患有强迫症的人往往会伴有轻微的忧郁症。

顾亦城结束了与心理医生的通话,又上网查了下,患有强迫症的患者总是被一种强迫思维所困扰,在生活中反复出现强迫观念及强迫行为,反复联想起不幸的事件,明知不可能,却不能克制,激起情绪紧张和恐惧。

舒姝的强迫症在下雨天发作,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顾亦城假设性地推断出,也许那孩子就是在那样的雨天没了的。这六年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他光是想想都觉得苦。是不是每到下雨天她就会变得精神恍惚?想想看又觉得不对,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偷窥她的生活,没见她有任何奇怪的行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奇怪的行为应该是和他见面后才开始的。如果将雨天当成一个催化剂,那么他可不可以将自己也比作另一个催化剂?

顾亦城扶着额头,长长地呼出口气,他一直怕她忘了自己,这下好了,他成了她心里的病,时不时发作一下,怕是怎么也忘不了了,他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得送他去接受心理治疗;这是必须的。

可是,怎么送?

顾亦城心底泛起愁来,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和舒姝沟通。在她退烧后,他曾试探性地和她聊起那晚的事,她冰冷的眼神让他不敢继续往下说,仿佛那个精神恍惚的人是他,而不是她。该怎么开口?她是那么的敏感,何况她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很正常。就算退一万步,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了,她会有什么反应?顾亦城想,不管什么反应她总是会给他脸色。

顾亦城忍不住笑了一下。舒姝有养花草的习惯,可她懒啊,一般只养仙人掌,芦荟之类的植物,也不用怎么浇水,她总爱对着花花草草自言自语,他记得以前她说,花草也是有生命的,多和他们说话,它们会长得好一些。花花草草有没有生命他不知道,但他实在想象不出,舒姝养的那个啥啥“综合田园犬”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她一样也不爱理人?想到一人一狗站在江边互不理睬的样子,顾亦城由衷地笑起来,见舒姝回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才止住了笑,咳嗽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舒姝仍不怎么理会顾亦城,她夜里总是睡不踏实,有时睁开眼,他就真的在她身边,替她盖被子,他们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对望。

黑暗中,舒姝背过身去道:“你不用每天夜里来看我,我睡觉其实很老实。”

他顿了顿,道:“我知道。”他当然知道,她睡着时呼吸会变得异常轻微,因为她曾经那般乖巧地躺在他身边,从不踢被子。

渐渐的,顾亦城能够感觉得到两人之间不再剑拔弩张。舒姝喜欢看书,抱着书坐在花园的凉亭里,一坐就是半天。她看书,他站在落地窗前看她,起风时,他拿着披肩搭在她肩上,她说谢谢,他说不客气。偶尔她也和他聊两句,他讲笑话给她听,她总是心不在焉,可是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微微扯动嘴角。

他给她讲他这几年去过的地方,从俄罗斯的冰天雪地到埃及的沙漠再到地中海风情,他说话时,她从不看他,但他知道她其实在听,讲到关键时刻,他会故意停一下,作为聆听者的她总是下意识抬起头看他一眼,虽然只有一眼,可顾亦城觉得够了,六年多了,他终于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在这寒冷的初冬,冷却的心正一点点死灰复燃。

晚上,她喜欢守着电视看一些连续剧,他看得断断续续剧情接不上,便问她:“这女的上集不是死了吗?”

她很鄙夷地看他一眼道:“那是另外一部电视剧,你古装剧和现代剧不分的吗?”

他笑道:“女人化了妆就一个样。”

他陪她看《唐山大地震》,当徐帆饰演的母亲说救弟弟时,她便哭了。他伸出手,试图去摸她脸上的湿润。她别过头,避开他的触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姐姐很可怜……”

“不就是电影吗?别想了。”说着便去抢她手里的遥控器道,“不看了,不看了,换一个。”

“电影是由真实故事改编的。”她不依,“你说是不是所有的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选择要弟弟不要姐姐?”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纠结这个,要知道中国人重男轻女的情结可谓根深蒂固,难道她又想起了孩子?可今天没下雨啊!想着她犯糊涂的样子,他心里就寒得慌,试着哄她道:“别想电影了。对了,我有个朋友,学心理学的……挺有意思的,你不是说呆在这里无聊吗?你要是感兴趣,我带你去他那里玩玩。”

“不感兴趣……”她淡淡的语调,是不带感情的抗拒。顾亦城知道,她说“不感兴趣”其实就是拒绝和他有任何的交流,那后面的话该怎么说,总不能硬绑着她去看心理医生吧?这话题只好就此止住。

电影看完了,她情绪一直很低落,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剥了一盘她喜欢吃的新鲜核桃端到她面前道:“美丽的小姐,赏个脸吧。”

她低垂着眼,从盘里拾起一颗,细细嚼嚼。

他笑道:“你别说,这东西真难剥,以前吃现成时怎么就不觉得呢!”

她顿了下,吃完一颗后便不再吃第二颗,低着头,一副逐客的样子。

顾亦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什么叫吃现成的,他总不能解释说是江蓉给他一颗颗剥的核桃吧。

接下来的几天,舒姝又回到冷冰冰的模样,他说十句,她也不见得回他一句,最爱问他的一句话就是:“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他总是回答:“等伤口痊愈。”

一个月了,其实她的伤口早好了。他坚持让医生每天给她例行检查,无非是想以这种看似还算正常的理由留她在身边久一点,尽管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久一点”快要过期了。

舒姝的生活一直很规律,生物钟也很准,习惯早睡早起。

她每天七点起床,吃了早饭,半个小时后,护士便会过来提醒她吃药,偶尔她也会披着外套去外面的花园里走走,别墅依山傍水,环境极好,都是独门独院,前后花园面积大,所以她经常会产生一种这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的错觉。

每天她去花园散步,都能看见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被推着围着花园遛弯,老人挺精神的一个人,想来年轻时很帅,他身后总是跟着两名护士,偶尔遇见爬坡上坎,护士上来扶他,他就发脾气,很凶地将人骂走。

这天,老人转着轮椅从她身边路过时,忽然停了下来,“啪”的一声将报纸扔给舒姝道:“丫头,我眼睛不好,帮我读读这则新闻。”

舒姝愣了一下,指着报纸上的一条新闻问道:“是这条吗?”

“随便啦。”

秉着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舒姝耐心读完一条,老人夸了她一句“声音不错”,然后让她接着读下一条,这样一读便读了一个多钟头,知道顾亦城找来,她才得以解脱。

老人见了顾亦城劈头盖脸就是一番教训,反正就是他回来这么久也不来看看他这类的话。然后叫护士拿来围棋。顾亦城陪着老人下了两盘。

不一会儿,棋盘上已是密密麻麻,舒姝不是下棋能手,初中那会儿倒是经常陪小娜下棋,不过是五子棋,还总是输。以前,她和顾亦城偶尔也玩几盘,她耍赖悔棋,他也由着她。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护士过来说老人吃药的时间到了,老人发脾气地将围棋子一扔,很不情愿地转着轮椅走开,不要人推也不要人扶。

老人走后,舒姝将棋子一枚一枚捡回,手忽然被顾亦城握住,她挣了两下,他反而握得更紧了。舒姝抬起头,迎上顾亦城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暗藏着的情绪太过复杂,她看不懂,只觉那双眼是一个无底的黑洞。

舒姝别开眼道:“你放开。”

顾亦城问道:“为什么不敢看我?”

她不假思索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哦。”他低低一笑,目光落在她捡棋子的手指上,他道:“刚刚那人是舒涵的舅舅。年轻时是A大的教授,后来调去教育部,一路高升又去了北京,去年动了两次大手术,身体虚弱,再也离不开轮椅,提前退休,现在在A大挂职。”

“哦……”她有点愣住,“叫什么名字?”

“你说刚刚那人?”

舒姝点了点头。

“姓叶,叫叶墨。舒姝,你没事吧?手心怎么一直冒冷汗?”

“没,没事啊……”舒姝问,“他是什么病?”

“胃癌晚期。”

“晚期啊……那晚期一般能活多久?”

“一般情况三个月到一年,如果一直接受治疗的话,也有活好几年的。”

“他不愿意接受治疗?”

“其实治疗也受罪,他动过两次切除手术,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胃,而且老人家有点脾气,骂走好几个看护了。”

舒姝想起每次见到老人的情景,每次都是老人对着看护发脾气,看起来这人的脾气还不是一般的不好,她问顾亦城:“会不会是看护没照顾好他,所以他才经常发脾气?”

“这当官的,谁没点官威呢?以前叱咤风云,现在连生活自理都不行,心里有落差吧。我说你这手怎么捂不热啊?”

她站起来,瞪着他,使劲抽自己的手,他微微一松,力的作用让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顺势扶着她的腰,这么一带就把她揽进了怀里,把她打横抱起回了别墅。

两人回了别墅,顾亦城找来医生,又是量体温又是检查伤口,折腾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手术后身体虚弱,有点轻微的贫血,需要多休息,另外就是注意保暖,少吹风。

舒姝恨死了医生最后这句话:注意保暖,少吹风。因为她听见顾亦城转头对护士说:“以后没事别开窗户,地热温度不够的话,再弄个火炉过来烤。”

舒姝暗暗翻了个白眼,不让开窗户透气,外加个火炉,他以为烤猪吗?

吃了午饭,顾亦城便出去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他回来时,舒姝正无聊地望着窗外发呆。

他找来围棋,笑道:“我们也下一句?”

舒姝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勉强和他下了几句五子棋。谁知她盘盘皆输,咬着牙又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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