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逢纪闻言赶忙适时地上前奉承道,“正因陛下德被四方,故而黄帝才会显灵助陛下攻克黎阳。”
逢纪此话可算是说进了袁绍的心坎里,却见他哈哈大笑着连连摆手道,“元图,汝啊……真是……”
相比逢纪等人你一眼我一语地给袁绍灌蜜水,这会儿的郭图倒是在旁向袁绍提醒道,“陛下,黎阳虽破,可于禁部驻留黄河沿岸。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于禁部?”
袁绍听罢郭图所言,立马收敛起了笑容。但见他沉思了片刻之后,当即果断地下令道,“让于禁渡河南下。若是黎阳城内的曹军尚有胆量突围,也放他们走。”
袁绍此话一出,包括郭图、逢纪在内的幕僚脸上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显然众人皆已看出,袁绍明里是在放曹军残部一线生路,实质上却是在实施攻心之计。不难想象,一旦黎阳城内的曹军残兵逃回黄河以南,势必就会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地到处宣传。哪怕曹操能狠心坑杀这批残兵,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毕竟有易京、黎阳两城活生生的例子在,曹操杀人灭口只会落人口实。
思虑至此,郭图又向袁绍进言道,“此番黄帝再次显灵助陛下攻克黎阳城,无疑是在昭告天下陛下才是真命天子。臣以为陛下可携黎阳大胜之势,派使者前往司隶招抚当地世家。”
“司隶久经战乱,当地世家不少已然式微。”袁绍微微皱眉品评了一番之后,又回头问道,“依公则之见,朕该拉拢哪家?”
郭图不假思索地答道,“河内司马家。”
袁绍耳听郭图提到了河内司马氏,也不禁为之动容起来。虽说汝南袁氏素来自诩为舜之后裔,四世三公之家。可河内司马氏的家学渊源却远胜于袁氏。据说司马氏的先祖出自帝高阳之子重黎,为夏官祝融,历唐、虞、夏、商,世序其职。周朝,以夏官为司马。其后程柏休父,周宣王时,以世官克平徐方,锡以官族,因而为氏。楚汉间,司马昂为赵将,与诸侯伐秦。秦亡,立为殷王,都河内。汉以其地为郡,子孙遂以为家。自昂八世,至东汉安帝时,生征西将军钧,字叔平。司马钧生豫章太守量,字公度。量生颍川太守司马隽,字元异。俊生京兆尹司马防,字建公。从一系列的族谱可见司马氏从夏朝至今就一直有人在朝为官,可以算得上是贵族中的贵族,世家中的世家。
若是换在以前袁绍铁定不会将河内司马氏放在心上。因为司马氏的祖上虽显要,但近三代的家主也不过才做到太守、京兆尹而已。怎能与袁氏四世三公相比拟。此外司马氏目前并没有未掌握兵马。如此一介即无权也无兵的老牌世家,在此乱世之中似乎不足畏惧。
可而今的袁绍不再是一介诸侯,而是堂堂的帝王,河内司马氏的支持在政治上对他有着重要的意义。为此袁绍当即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若能让河内司马家投效于朕的帐下自是甚好。不过素闻此代家主司马防育有八子,人称八达。而其长子司马朗眼下正供职于许都,司马家怕是不会轻易投效于朕。”
郭图为袁绍解忧道,“陛下莫忧,司马防的长子虽已投效曹操,可其次子司马懿仍留在河内老家。据闻此人少有奇节,聪明多大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且之前曹操曾派人招纳司马懿入许都为官,却被其抽身逃脱了。可见这位司马家的二公子并不看好曹操。陛下若能招司马懿入朝为官,还怕司马家不奉陛下为主上?”
“善,此事就按公则说的办。”袁绍抚掌大笑点头道。
然而此时的袁绍并不知晓,就在他与幕僚们商讨如何利用黎阳之战的胜利来拉拢司隶名门世家之时,几个形迹可疑之人正在黎阳城下那处被炸开的洞口附近徘徊。由于绝大多数的袁军这会儿都忙着入城哄抢战利品。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人的存在,也没有人上前盘问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却见这几人先是围绕着洞口正下方塌陷的大坑上下勘探了一番。跟着为首一人又对着城墙裂开的口子嗅了嗅,然后忽然神色一变,取出小刀将断壁边缘上残留的黑色粉末仔细地刮在一方干净的素绢之上仔细包好。且就在那人将素绢收入怀中之时,只见一个同伙朝他打了个手势。原来对方在离大坑百步之远的一株大树下发现了一片灼烧过的木片。于是为首的男子又将木片凑在鼻子前嗅了嗅,随即便将这片木片也收了起来。在接连收藏了两样物品之后,为首的男子冲着在场的同伙打了个响亮的口哨。紧接着这群神秘的人物一溜烟地跳上实现准备好的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载着这帮人一路狂奔了三里左右,在一处山丘脚下停了下来。但见山丘之上立有一座山亭,亭内燃着红泥小炉,炉上温着美酒。两个身着葛袍的文士正对座于一盏案几之前,捻子厮杀于方寸之间。而此二人赫然就是袁绍帐下的谋士许攸与田丰。虽说田丰一直以来都在称帝之事上同袁绍唱反调,但袁绍此番出征还是强行将他带在了身边。美其名曰,让其随军出谋划策。实质上,却是为了监视田丰,防止他在邺城扯自己后腿。
同沮授一样家族被袁绍捏在手中的田丰自然是不能忤逆大陈皇帝的命令。不过田丰却依旧以自己的方式同袁绍做着抗争。这不,袁绍那边还在黎阳城下大战,田丰倒是找来了许攸一同在战场外围下棋喝酒好不悠哉。
相比田丰的刚烈,许攸虽也不看好袁绍称帝,但他并没有将这种不看好与不满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而是以一种低调的态度尽量不参与袁绍经略中原的大业。因此在外人眼中许攸似乎远不及郭图、逢纪等人才华横溢,只是一介吃干饭的二流谋士而已。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许攸才会逐渐同田丰走到一块儿。
然而这会儿的田丰虽用不合作的方式躲着袁绍,可他的心思却显然不在棋盘之上。以至于陪他对弈的许攸不得不弃子摇头道,“元皓到此为止吧。汝心中有事,吾胜之不武。”
田丰听罢许攸所言,不由长叹一声,也将手中的棋子丢入了棋钵之中,旋即面带忧色地追问道,“子远,汝派去的心腹会否有事?”
“吾当是元皓在为何事忧心。”许攸闻言哈哈一笑,抬手指着不远处正在上山的男子回答道,“瞧,人不是回来了吗。”
这个上山的男子自然就是先前在黎阳城下勘探坑洞那伙人的首领。却见其进入山亭之后,先是恭敬地向许攸与田丰抱拳行礼道,“启禀主公,那于吉再次成功施展天崩地裂之术,眼下黎阳城已然被陛下所攻克。”
“什么于吉那厮又施展法术了?此话当真?”田丰霍然拍案追问道。
“此乃小的亲眼所见。”男子如实应答道。
田丰听罢男子所言不由脸色一片惨白。一直以来他都将于吉视作一介术士。却不曾想于吉竟能接二连三地上演天崩地裂之术。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
若说许攸与田丰的共通之处,除了都反对袁绍称帝之外,对“国师”于吉的厌恶与不信任也是二人的共同语言。因为许攸与田丰都不相信黄帝显灵之类的说法,同时对山崩地裂之术也颇为怀疑。故而在得知于吉将在黎阳城下再次施法之后,许攸便与田丰相邀,派遣心腹之人前去查探此事。却不曾想,等了大半天之后,许攸的心腹竟带来了这么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也难怪田丰会如此表现了。
不过相比田丰的激动,此刻许攸则明显要淡定得多,却听他肃然地向心腹问道,“黎阳城破之后,汝可曾查探过城墙破裂之处?”
“回禀主公,小的等依主公所言,在黎阳城墙破裂之处仔细勘探了一番。发现破裂的城墙下有一深陷的大坑,似乎是有人实现曾在此地挖掘过坑道。此外小的城墙与附近还发现了这两样东西。”男子言罢,便将在黎阳城下收集的素绢与木片一同献到了许攸的面前。
许攸先是接过木片仔细打量了一番,跟着又打开素绢嗅了嗅上面黑色的残留物,旋即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此物之中似乎有硫磺?”
“不仅有硫磺,还有硝。除了这些从城墙上刮下的黑粉末之外,那片木片之上也留有同样的硝烟味。”男子连忙接口补充道。看来他在丹药方面也是个行家里手。
“硫磺与硝?有意思。”许攸听罢心腹的答复,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继而许攸合起了素绢将其收入了自己怀中,又向男子问道,“汝刚才说城墙破裂之处有人挖掘过坑道,可知坑道通往何处?”
男子摇头道,“回禀主公,小的发觉的坑道已经坍塌暂时无法找寻其起始之处。”
“无妨。汝这就差人在营中打探,近些日子哪家营地之中有人行土木之事。或是有处营地有重兵把守禁止闲杂人等入内。但今日之事不得对外张扬。”许攸沉声警告道。
“喏。”男子拱手领命之后,便转身下了山去。
一旁的田丰眼见许攸同那男子如此一问一答,多少也品出了一点味道。至少有人挖坑就代表于吉的“法术”是人为实施的。于是田丰赶紧探身追问道,“子远,汝可知于吉那厮究竟耍得何种把戏?这世上真有天崩地裂之术?”
却见许攸拿起男子留下的木片把玩道,“于吉玩得什么把戏吾现下还没个准数。但他的天崩地裂之术绝非黄帝显灵之故。”。。。
建安四年(199年)春,二月初二,袁绍以天崩地裂之术破黎阳城,当夜守将蔡杨率部突围与于禁部会合。月末,于禁与蔡杨裹挟黄河沿岸百姓渡河南下。袁绍并未出兵制止曹军的南渡,而是派出大将颜良沿黄河北岸一路招降东郡、河内诸郡县。由于之前袁绍请神破易京的故事早已在中原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又新添黎阳城这样一个活生生地新例子。本就防务空虚的东郡、河内两郡城池,面对未知的鬼神之力,以及大军压境的袁绍部,自然是一个个束手就擒飞檄而定。
另一方面,渡河南下的曹军残部也没有令袁绍失望。虽说黎阳守将蔡杨一到白马就被曹操以擅离职守之罪斩首示众。连带与其一同突围的数百残部也一并被坑杀。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曹操可以斩杀蔡杨,可以坑杀残部,却无法阻止那些自黄河北岸南下的军民将黎阳城破的情景口口相传,更无法堵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有关“袁绍有神灵庇佑,能使天崩地裂之术,掀翻钜城如揭锦帛”的传闻,宛若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中原。
由于盛传“庇佑”袁绍的神灵是黄帝,也就是太平道所信奉的黄天。于是乎,原本蛰伏于各地的黄巾余党,如汝南的龚都;颍川的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人,纷纷举起大旗响应袁绍,将大陈国视作黄天临世的象征。甚至就连之前曾屡屡同袁绍作对的黑山张燕都率部向驻留幽州的陶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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