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姝琴道:“冥府不容我,我虽不情愿,也只好回来。到时恐怕碍事,是不是现在得先赔个不是?”
齐宇乾恼怒,一句“信不信我拔管子”到了嘴边,生生咽下去。不想齐姝琴从容道:“你若没了良心且有了那胆子,心里真正想对我做的,不妨去做。也好过我自己动手,担个非大义、清誉、深情而无故‘自杀’的罪。”
齐宇乾已是恶向胆边生,但一方面齐念佛多年积威,前几日对他那番玉石俱废的严厉警告还在耳畔回荡,不由心虚;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担恶杀亲妹、逼死老父的罪。犹豫片刻说:“我总是个人,不会如此狠毒。即便你应了,我也不能结果你的命。我开出的条件不算为难你。你既然无心齐家权力和玄黄界的纷争,如今给自己一个彻底远离的理由,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有什么不好?以后就算老头子再来找你麻烦,你只需摆出这个借口,他忌讳一诺千金咒自然不敢迫你,至于他会如何找我算账,我自有对策。你向来不是驴脾气,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齐姝琴道:“我的命和运都在我自己手上,我不会为了任何人的劝诫或警告而有所改变。我当初选择去死,就是顺了自己的心,一心一意,任你们金钱房子温情软语,也绝无改变。既然没死成,我也绝不会为了成全谁而拿自己的命运当筹码。你不要以为我放弃治疗,忍病赴死就是轻贱自己,你也最好不要因为这个‘误会’而也凑过来踩我一脚。”
齐宇乾忍着没把茶杯摔到地上,“你真是给脸不要脸!怪不得老头子揍你十七年,你活该受的!生来就一副欠抽的样子,该!该!让你贪玩!让你害死妈妈!让你不知好歹!”
齐姝琴心中一痛,每次听人提起她母亲楚轻烟,心中都泛起一阵痛楚。可她极少表露,此刻面对同胞大哥却不由愤怒,“齐宇乾,你的脸还在么?你有什么资格提妈妈?我害死妈妈,你恨我怨我不管我也就罢了。可你对齐宇成和齐柳笛又是什么态度?都是同父同母,一起长大,你有个做兄长的样子吗?齐掌门早早把权力给了你,明摆了要培养你,齐家上下有谁反对过?你却疑心生暗鬼,小气不容人。我在的时候,你就一副傲慢样子,在弟妹面前也以老大主人自居,言辞间洋洋自得,没半点兄长可敬之处!我走了后,你没了靶子,就集中力气对付他俩。你当我真不知道许乐之的攻击、齐宇成的伤和齐入画胳膊之间的奥妙吗?随随便便就拿亲弟弟的命来当儿戏,如今还拿来当谈判的筹码,还说出不在乎齐家名声一类的话,我虽不是齐家人,但凡是个有脑有心的旁观者,看了也替齐家着急,为了你的行为而心寒!”
齐宇乾扬起手,齐姝琴手指一弹,齐宇乾的手骨生生磕在结界上,弹得他连着椅子一并倒地,当下羞愤,手指不由纠结成杀诀——门口服务员却闻声冲进来,要扶他。
他窘迫万分,挥手赶走服务员,怒道:“好得很!从来唯唯诺诺一副欠抽样,没想到一肚子腹诽心计。出了齐家就六亲不认,你那一板砖下去,害得我杀伤人命,进了拘留所不说,还惹了老头子一顿痛打。你可真是杀人不见血!”
齐姝琴嗤笑,“我若真有那能耐,也不至有今日的局面出现。”
齐宇乾指着齐姝琴道:“我要你发誓果然没错!这还没回齐家,你就露了那心思!”
齐姝琴坦然,“你误会了。我对齐家内部的事情没有兴趣。我只要我的组员许乐之安全归来并且要齐家对晏祥化聻一事全权负责!我是想,若真能杀人不见血,就不该让晏爷爷化聻更不该让许乐之陷在齐家,也不该让我的组员好好的就被齐家的染缸给染了色。”
齐宇乾说:“你还不知道是谁出卖你给老头子吧?用不用我帮你查?”
齐姝琴看了眼阴阳手机,冷笑道:“现在,你的筹码是真的都没了。”
她起身要走,齐宇乾大惊,“你不管案子了?!”
齐姝琴道:“去联系你的傀儡吧。用我提示吗?运昌宫小区?”
齐宇乾脸色大变,那正是他架结界、布法阵藏匿尸首的地方,刚才他顾着生气,却没留神那些看护傀儡的动向,“你怎么知道?”
齐姝琴说:“记得以后右手掐诀维系结界的时候,别忘记左手也掐个诀,消了你法力的残痕。”一手扶上门把,身后齐宇乾大声道:“你能认出我的法力气息,无非是因为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修习!深深了解彼此!”齐姝琴又气又恶心又无奈,推开包房门。
齐宇乾上前几步,拉过齐姝琴的胳膊,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的确无能,但我是长子,怀璧其罪,在齐家这个险恶环境中不得不拼。稍有差池,也许就不明不白地死于咒杀。琴儿,妹妹,哥的好妹妹,亲妹妹,以前的一切都是哥对你不起,没能在妈妈去的时候给予你应有的安慰和鼓励,也没能在在老头子虐待你的时候及时挺身而出替你挨打,害你一心赴死。现在我跪在这里向你谢罪。也不敢求你彻底原谅,我作为兄长肯在公共场合跪下给你赔礼,就看在这个份上,看在你我是同胞手足、一起长大、一起学习生活的份上,这次,你就帮我一把。”到最后竟是声泪俱下。
齐姝琴目视前方,缓缓抽出被攥住的手臂,轻声说:“我替你感到羞耻。”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凄冷,齐宇乾冒着秋雨,匆匆赶回藏尸首的小区树丛里,才发现他铺好的法阵、结界俱毁,留下的傀儡都被击得七零八落。夺来的董茵之身早已不见。
他又羞又怒,竟有掉泪冲动,生生忍下,大吼了声,一脚踹到树上,法诀一打,生生扫倒附近灌木,枯叶碎石乱飞之际,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白衣女子慌得向旁一躲,要他发现。
他正在气头上,见这女子衣衫飘飘,形体不实,黑发盖脸,辨不清模样,立刻左手掐诀,竟察出这女子从头到脚都透着无可遮挡的浓浓妖鬼之气!强盛到令他这个玄黄子弟都大吃一惊,这是何等怪物?!
当即大喝一声,右手握了好久的杀诀重重抛出去,那女子拖着长长衣袖要挡他的法光,哪里挡得住?一声惨叫后,她横斜着飞出去,却在法光切到她身上刹那间,无数鬼气乱冒!顷刻升腾的怨气竟反噬到齐宇乾身上,要他按着心口吐了口黑血。
挣扎起身,看见白衣女子扑跌在地,灵体影影绰绰,估计受伤不轻。可奇的是,竟有数十条厉鬼从她身上飞出来,它们睁着血红的眼,披头散发,在苍冷的秋雨中扭动着虚无的身躯,穿梭在林木中,发出悚人的嚎叫。
齐宇乾手上一抖,心想这是怎么个阵势?合体灵也不至于在一条灵上合了这么多鬼魂吧?但此时情形也不容他做别的反应,连连击退围上来的厉鬼后,他感到身子发虚,知道敌众我寡,打车轮战自己绝对吃亏,抱定擒贼擒王的心,法诀变一变,朝着刚撑起半个身子,正拼命要撩起遮脸头发的女子呼啸而去——
“住手!”
一声清吒,还未塑成型的结界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白衣女子身前!
可惜,齐宇乾放出去的力量格外大,这结界又塑得薄脆,轰一声,法光洞穿结界——虽因阻碍而被消弭不少,但到底有一部分力量奔到女子胸前,重重炸开。
她再次飞起来,瘦弱的身躯在空中打了个旋,又重重落到泥地上,竟是不再动弹。那一天的恶鬼更加肆无忌惮地尖啸着,齐宇乾的耳膜都要被穿透!捂着耳朵,看到一个红衣女子冲到白衣女身前,搀过她肋下,抱到怀里,怒视齐宇乾,“亏你是玄黄子弟,出手怎么如此没轻没重?!即便她是恶鬼,若没伤害人类,按道理也绝不是你们该管的!何况,你知道她是谁吗?!”
齐宇乾不乐意,“恶鬼妖孽,只要逗留人间让我逮住,立即斩杀!”
红衣女子怒道:“可算让我见识了!齐宇乾,你绝对会后悔的!”
齐宇乾吓一跳,“你怎么知道我?你是哪家的?”打量对方,见她姿色上佳,却一身不合时宜的职场装,还踩着高跟鞋,手腕上套了枚玉镯子,正散着轻柔黄光,齐宇乾到底识货,“你是冥府工作灵?!”别又是齐姝琴的手下,她那缉灵组的成员最是刁钻可恶!
红衣女子却没回他的话,抱着白衣女,当下消失了踪影。她们一走,漫天厉鬼也都不见了,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齐宇乾。
71
71、第七十章 转 。。。
话说顾维庭和苏吉按着齐姝琴的指点,掐着时间,一举夺了董茵的尸首,待齐姝琴回来后,便一同启程赶回黄泉。
这次出任务,虽一波三折,但嫌疑灵董茵“连尸带灵”都被缉住,早先顾维庭又录下她之灵释放怨气干扰公车行进的场景,回去后便可以让缉灵部的技术工作灵们去公车上提取残留怨气以便对比,这案子算是破得差不多,证据收集好就可以写成报告,上交审核。晏祥化聻、许乐之被擒都和这个案子有关,而案子今日终有重大进展,他们都觉得总是个安慰。今后也可把全副精力都用在和齐家的交涉上,带回许乐之,就可“重生”了。
因为携带尸身进入冥府,费了不少程序,陆郎中又单独把齐姝琴喊走不知说了什么。顾维庭和苏吉都看出齐姝琴回来后的神色怏怏,顾忌彼此的存在,又都不好问她。三个灵在有些沉闷的气氛中回了办公室——进来时还想着告诉大家案子有重大进展的好消息,却只见到裴清浅在黑暗中坐着,面无表情,俨然石化般。
顾维庭蹙眉,“怎么了?”
裴清浅看齐姝琴,“追捕行动如何?”
齐姝琴讲解一遍,裴清浅神情缓和,顾维庭问:“怎么了?这么晚你还没去休息?”
裴清浅道:“就是等你们回来。我有负组长重托,深感愧疚。在裴康辉那下地狱的杀千刀的配合下,简薇到底还是不见了。”
齐宇乾回了齐家,宅子里早已黑漆一片,想来齐念佛也该睡下了。不由寻思以前晚归也没见老头子着急过,心中暗恼,上到二楼转过弯,看到足足七只傀儡正守在齐姝琴养病的房间外,见了他后都到了备战状态,更是一股子恶火冲上额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弹出去的法诀已经放倒了所有傀儡,人也站到病床前,生命维持仪器的冷光照得他面上一片狰狞的死人白,他脑袋里反反复复回放着刚才经历过得一幕幕场景,齐姝琴的冷面,他懦弱的屈膝下跪,对方依然的冷漠和鄙视,想起她说过的话,自言自语道:“既然你巴不得彻底当个死人,我干脆就成全你,彻底和老头子闹翻脸,然后再挟天子以令诸侯,就算是湛家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捏了个婆娘和太监来恐吓我。无毒不丈夫,玄黄世家又有哪个掌门当真干净。就算老头子当初也没少折腾。”
心思一定,手指握住一根管子,慢慢往外用力。他目光不自觉地凝视着齐姝琴平静的睡容,突然又有点心虚。心想她到底是我亲妹妹,若我亲手结果了她,一来对不住黄泉下的妈妈,这家里也就妈妈疼我了;二来杀妹的罪过绝对不小,日后下了冥府被追究起来,就算是掌门身份又能保得了多少?再说,她那话含糊不清,也没明确说要自己结果了她,到时候空口无凭,阳间阴界都搪塞不过……心思再一转,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