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灯火通明,宁楚暮在给躺在床上李谦施针探穴位,替其打通被刺客封住的经脉。许是持续的时间太久,向来一身清爽的他额头竟渗出了密密的细汗。在一旁的李婉笛见此,掏出携身戴着的手绢为他拭了拭汗,他却似乎一无所觉。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应想想端着一盆水进来,正好就看见了那一幕,她顿觉得心里被针扎似的痛了一下。稳了稳心神,她面不改色的将水放在桌上,而后也走到床头。
宁楚暮正在专心致志的替李谦扎针,似是没注意到应想想的离去又回来。应想想看着那人,就是一天一夜不曾休息过,他面上依旧不见丝毫的狼狈之色。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心疼了,可又不能帮助他,唯有陪在他身边。因为她记得他说过一句话,他说:小应,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苦和罪,我都甘之如饴。
应想想看着屋里的另一个人,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她值得人钦佩。父亲病重,她独自一人担起重担,打理偌大的一个丞相府。面对亲人才以泪洗面,表现出女儿家的柔弱,面对他人都是一副坚强的模样。
“我来。”就在李婉笛要再次给宁楚暮擦汗时,应想想阻止她的动作。然后在李婉笛诧异的目光里,她从腰间取出一方白色手帕。就在她的手伸至他额头时,他却突然转头换针,二人面对面。即使是这样,应想想也没有停止动作,还是用手绢将他额头的汗珠拭尽了方才作罢。自始至终宁楚暮都含笑看着她,也不阻止,任她动作。
李婉笛瞠目结舌,仿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她一直就感觉那二人之间有些怪异,如今一见,更是连心脏都跳停了。她怎么的都难以相信,那个俊美如仙人的大夫,他竟是……竟是喜男风的!那么完美的一个人,如若不是她心中早有所属,她又岂会不动心?到现在,她无比的庆幸自己早就有了意中人,即使那意中人也非良人,总也好过一个喜欢男人的人。
应想想看着李婉笛突变的神色,不得不承认,她刚刚所为,确实有她刻意的因素在里面。用苏漫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叫防患于未然。更何况,她刚刚见到的那一幕也确实是让她不舒服得很。不经意间转头就对上了宁楚暮盈满笑意的眸子,他眼中洞察一切的神色让她脸上升起一股燥热。起身就要退开几步,他却拉住她。然后在李婉笛和她睁大的眸光中,他亲昵的附在她耳边低语:“我不累。”
看着她蓦然变红的双颊,他墨黑的眸子闪过浓浓的笑意。应想想却分明从他眼中读到了促侠之意。她仿佛不可思议般的看他,这个男子……原来,他也是有这些表情的!
接下来的日子,李谦在宁楚暮药膳的调理下仔细养伤。每天来相府探病的人络绎不绝,更有渐增的趋势。丞相府的人忙得人仰马翻,李婉笛则是分身乏术。这样一来,整个丞相府里唯一清闲的人就必数应想想无疑了。
应想想作画累了,在丞相府的后院随意走动,看看四周的布景,消遣时间。宁楚暮说,秦少臣来信传的消息为他解决了所有疑虑,他师兄萧昀之所以要他保李谦性命,是因为李谦原本是衡垣人,也可以说是衡垣的探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夜澜对李谦一直信赖有嘉,尤其夜澜皇帝还亲自替李谦挡过箭,更甚,夜澜太子还要迎娶他的女儿为正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谦多年来活在忠义不能两全之间,心力交瘁,最终请辞,想要归隐。哪知道夜澜皇帝其实早已看出了端倪,以为他最终还是要投靠衡垣,不惜痛下杀手。本来那场牢狱之灾李谦是躲不过的,与齐流郢里应外合才算保住了性命。皇帝之所以同意放他出狱,完全是齐流郢找到了一些有利于李谦的证据,还有齐流郢执意要娶他的女儿。至于上次的刺客事件,是也不是夜澜皇帝所为,答案不得而知。萧昀要宁楚暮救李谦,完全是因为先帝临终时的遗言。他告诉萧昀,说李谦和他是结义兄弟,那些年他早就发现了李谦的一些变化,但他并不怪他。让萧昀答应他,如若李谦真的背弃了誓言要叛变,也饶他一条性命。且不说如今李谦并没有叛变,萧昀又岂有不救之理?尽管李谦已经多年不曾传过消息到衡垣了。
那些俗事纠葛应想想都不甚感兴趣,她唯一意外的是,李婉笛竟是内定的太子妃。她怎么也想不到,齐流郢,看似无情无义的一个人,在紧要关头却顶着舆论的压力出手救了李谦一家,直觉,原因是李婉笛。她轻勾了下唇角,果然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只是要分长短。突然,她听到了一阵笛音,寂寥而空旷,显然,吹奏之人有着无尽惆怅。她很意外,所有人都在前院聚焦,什么人会到这冷冷清清的后院来。不过意外归意外,她的好奇心并不重,所以没打算去探视。据她所知,不管多么强大的人,在某些时刻也需要一个寂静的空间来舔舐伤口,如果有风度的人不经意间看到了,请绕道而行,不要打扰。而她目前所做的就是如此。
她刻意避开了笛音嘹亮的一头,朝另一方走去。哪知道她走的那头声音之所以不大是因为有蓊蓊郁郁,葱葱浓浓的树木、竹林等在隔音,所以阴差阳错,她越走其实就越接近了那笛音所在处。
211。第三卷 京都篇…第211 狭路总相逢
当应想想穿过丛丛树木和无尽竹子,听到突然变得响亮的笛音,她一下就怔住了。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有心栽花,无心插柳?望向回路,好像已经走了好久了,她在心里悠悠一叹,旋即转身,准备再次离去。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身后突然冒出声音让她顿住了脚步,同一时间,笛声停止。
应想想转身却没有发现人,正觉疑惑,头顶上却再次传出了声音。
“向上看。”
应想想微仰头,这才发现了站在树梢的齐流郢。那人一身浅棕色长袍,长身而立,一头乌发用玉冠束着,两条头绳垂至肩头与墨发混在一起,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乐器,只除了他别在手间的两片树叶。排除个人偏见,此人现在的模样绝对担得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两个成语。
应想想凝眉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子:“多有打扰,抱歉。”她说着就就再次迈开步子,她与此人并不相熟,也更不想有任何交集。准确来说,前段时间那么多人来丞相府探病,他却了无踪迹。所以,除了上次他来丞相府,他们并没有再见过。至于丫头上次说的,他找过她,她也同样没放在心上,因为她真的不觉得他和此人有什么话说。
齐流郢见她要走,飞身下来拦住她,应想想蓝眸中闪过冷意,面色清冷。
齐流郢凑近她,故意问:“我跟你有仇?”
应想想退开几步,冷冷一笑:“你认为呢?”
齐流郢一愣,似是没想过她会反问,停顿了一下,“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跟你结过仇。”
应想想眉目冷然的扫了他一眼,不想再跟他耗费时间。
“让开!”他再度拦住她的去路,她连声音都带上了寒意。
齐流郢又是一怔,他很难将眼前的人与那天在丞相府门口言笑宴宴的人联系起来,“我若是不让呢?”他倒想看看,宁楚暮不在她身边,她拿什么制伏他。
应想想清清冷冷的讽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夜澜未来的王褚竟是个无赖。”说完也不跟他罗嗦,侧身一闪,避过他的身子,脚下虚晃一招再来一个后踢,趁他躲开愣神那茬遁入丛林深处。
齐流郢怔怔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倒也没有去追,只是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她竟会功夫!十三妹不是说,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的吗?
应想想刚走到她房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你去哪里了?”宁楚暮拉她进屋。
应想想挑眉,他怎么在她房里。
“说,你去哪里了?”他搂着她不依不饶,他等她好久了。
应想想笑了,她喜欢他偶尔流露的别样情绪,他这个样子,有点小孩心性。她很好奇,他究竟还有多少情绪她没见过,她不介意一点一点的去挖掘。
“小应……”他搂着她喃喃。若不是想到他平常那一副淡然的模样,她定会以为他在跟她撒娇。把“撒娇”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应想想哑然失笑。
“笑什么?”他低头盯着她满是笑意的眸子。
应想想觑了他一眼,“我在想你会不会撒娇?”她说完笑出声来。
宁楚暮先是一愣,随即俊美的面容上就染上了几许薄红。应想想蓝眸微睁,他竟然脸红了?莫不是刚才他真的……
看她忍俊不禁的样子,他脸上的红色加深,渐渐蔓延至耳际。她却笑得越发深了,他恼了,一把抱住她,“不许笑。”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三缄其口。
“唔……”她笑着躲避他的吻,他将她扣在怀里,力度适中却让她动弹不得。渐渐的,她也不再闹,手由最开始的推拒改为环上他的脖颈。
宁楚暮轻咬她的唇,“说,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应想想气息不稳,“去……去后院逛了逛。”
“还有呢?”他的鼻子亲昵的蹭着她的鼻子。
她一愣,还有?随即想到齐流郢,“碰到了一个无赖。”
宁楚暮亲了亲她的眼睛,“他可有欺负你?”他执意要问她去哪里了,也不过是因为他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轻微的玉雪烙味道,他担心她受欺负。
应想想摇摇头,随即诧异抬头,“你知道?”
看出她的吃惊,他笑了,又亲了她的唇一下,“你身上有股玉雪烙的味道?”看出她的疑惑,他继续解释,“玉雪烙,又名雪莲烙。”
应想想了然,记得他曾经说过齐流郢身上有雪莲烙的熏香味。不过,她刚刚和齐流郢站那么近都没嗅到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香味,而她明明就没怎么和齐流郢接触,他竟然也能闻得出来。她简直难以想象,这个人对药味究竟敏感到了什么程度!
“想什么?”看她晃神,他埋头和她额头相抵。
应想想状似在思考,眼里浮起困惑,“我在想,你的鼻子可真灵啊,什么的鼻子最灵来着,我忘了……”
宁楚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逗他,他一把扣住她的腰,咬住她的耳垂,“你骂我,嗯?”
应想想笑着躲开,这是苏漫以前惯用的伎俩,含沙射影,跟她相处久了,这些罪恶因子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一直都隐藏得很好,没将其放出来。在宁楚暮面前,她总能在不经意间就释放本我,那个在外人面前永远也不会出现的另一面。
“没有没有,我没有骂你……”他欺负她,她极力否认。
212。第三卷 京都篇…第212章 后花园娱记
时间一天天的过,宁楚暮日日早出晚归,他担心她累着就没让她同行。她知道,他要解决李谦的事,还必须要去见夜澜皇帝。她倒不担心他能不能说服夜澜皇帝,只是,这些日子,他除了要往皇宫跑,还出城去采过几次药,她心疼他的身子。可她除了忧心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日日安心呆在丞相府不让他再为她的事而烦心。
这一日,她正在房间给宁楚暮裁剪衣服,李婉笛的贴身丫鬟小若来找她。
应想想打开房门,她看着小若,“有事?”
小若舔舔唇,捏紧拳头,也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点怕这位应公子,不敢轻易来接触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自己上次将药汁倒在她身上没给她洗衣服的事。
应想想见她看着自己出神,淡淡唤了她一声,“小若姑娘?”
小若一拍脑门,“啊呀,是这样的。应公子,小姐在后院绣花,她让我找你过去喝茶。”
应想想一怔,绣花?喝茶?李家小姐要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