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物谢过。
☆、第89章 卷六 ,忍低眉,枕骨(五)
枕骨第二天就到了。
跟苏提灯所料不错。
虽然昨天刚被掳来这里,甚是不清醒的时候听到甚么「三日为期,主上便能到」之类的话,他也只是听听罢了。加之晚上弧青那一闹,他便心中有了个不好的推测。
弧青大抵是替自己考虑,不想让自己遭太多罪,於是违背了鬼笙和枕骨之前谈好的要求,提前发动了攻击。
只不过,她这里发动攻击早了,枕骨那边难道就不会起疑心么?又不是傻子。
但从「影魇」那件事来看,便知两方没怎么谈和。
他本身是相同沉瑟引出那个中原的大内鬼,却没料到,鬼没引出来之前,俩人却一起搭进去了。
但无论怎么想,现在已经肯定了,中原的内鬼,大概就是枕骨那边的人。
说起来枕骨是有些神奇之处所在的,跟罗迦也曾有过一二交情。
只不过,这人确实是死了的。
至少小时候的苏提灯,从罗迦嘴里听到的,这人是个死人。
而且是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
若用罗迦的话来说就是:
——少年早慧,天妒英才。
这个人听说也有个了不得的才能,只可惜他死的太早了,已经入土了数十年之多,甚至于苏提灯的年龄来说,他没出生,这个人便死了。於是苏提灯再没过多留意过。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大意了。
苏提灯在内心嗤笑了自己几声。
沉瑟老是夸自己有个九曲玲珑心,这般一看,便当真有个九曲玲珑心吗?
他不是未曾算计过死人。
但他真是没曾想过要算计一个死了这么多年,而且完全不知道这人是为了甚么目的要来掺和南疆与中原之战……
不过,那人的天赋异能,却着实不好办,异常的棘手。
……
苏提灯轻叹出口。
这貌似是一间石室。
他现在被困在一个极其硬邦邦的大床上。再多几个板子,便足够搭个棺材了。
他的灯笼被扔在不远处,照的周围都一片雾蒙蒙的,看不真切,但能肯定的就是,四肢被铁链缠绕了好几遭,而那铁链的尽头,是本身就打在泥土里面的。
他一瞬间没担心自己的吃喝拉撒问题。
而是担心,看来那个人,比自己所想的,要更了解自己。
石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材修长的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持了把烛台。
苏提灯慢慢侧过头去,视线自那人的脚下,慢慢扫至面容,尔后怔了一怔。
那人脸上带了个不人不鬼的面具,但部分露在面具之外的皮肤仍可见得光滑细腻,绝不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那双眼睛也很漂亮,漂亮的……有些过于妖里妖气了。
若不是苏提灯也算个半个医师,能一眼看出那人一身的骨骼是男子的比例,否则断不会认为这人倒也是个男的。
他脑子里想到这儿,突然冒出一个很「薛黎陷」的念头:
这人该不会是个丢了把儿的。
於是他忽然笑了出来。
先是唇角微微弯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然后慢慢慢慢的扩大了笑意。
「都说苏善人天生一张欺尽世人的温善娃娃脸,总是喜笑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前辈过奖。」苏提灯笑的从善如流,哪怕这人的嗓音都带了三分媚意。他不由得开始在内心猜测这人是不是从事些比较奇怪的勾当了。
「前辈?」那个好看又妖艳的男人挑了挑眉,慢踱至苏提灯的床边,将烛台放下了,然后坐在了他床侧。
这人便是连走路时都弱柳扶风一般。
苏提灯暗地里皱了皱眉,他难道不是枕骨?
此人一张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苏提灯便无法从他的五官看出是不是更像南疆那边的人……
也不行,如果是像沉瑟那样南疆和中原的混血也不容易得以一推……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那同样冰冷的不似活人所有的手掌便突然搭上了自己的脖颈。
苏提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笑意虽收了,却不带半分惧色的看着那个突然俯身下来的男子。
两个人的眼神就那么无声的交汇着。
一个睁着一双妖艳的眸,一个回应着万种风情的瞳。
一个是危险的猎人,一个是被狩猎的猎物。
可猎物却先笑了。
两个手臂粗细的铁链子绕了自己的手腕好几遭,「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透彻,你竟然看不透我的想法。」
枕骨微微眯了眯他那双狭长的眸子,也吃吃的笑了几声,「没想到,真没想到。」
他也重新坐直了身子,眼睛也不再看向他,却没收回手来,淡声道,「都说六十年一甲子……果然不错,真让罗迦捡了个天大的宝贝回来。」
这一声里有不易察觉的沧桑,倒让苏提灯确定了这人到底是有一定年龄阅历在的。
不过他怎么也无法想到,这么妖孽的一个男人,手上还留着长长的指甲,涂成了鲜红的豆蔻色,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刮搔着自己的脖颈。
脖颈处的伤口还显而易见,苏提灯觉得,那人要是不小心使了下气力,就能直接用指甲把自个儿刺个对穿。
他自己虽然也留了点指甲,不过没有长的那么吓人,他留指甲……纯粹是为了藏毒。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毒,就连他的血液里,都是至毒的毒血。
「真想不明白,」这娘娘腔又开嗓了,话语里有几分惋惜的意味,「这么好的一个宝贝,苏家是怎么舍得扔出去的啊?」
苏提灯一笑,「前辈,小生并非苏家人,只是偶得苏姓,为了纪念恩师……咳……」
就在苏提灯刚才说那袭话的时候,枕骨的手从他的衣领里钻了进去,然后摸到了右边肩胛骨的位置,一掌刺了个对穿。
苏提灯的锁骨处,看得到清清楚楚的五个鲜红的指甲尖。
「血呢。」
那一瞬的至痛,痛的苏提灯眼前黑了一会儿。
「就这么卸了你右肩,倒是个容易事。」
喘匀溜了这口气后,苏提灯强忍着痛开口,「前辈……又是……因为甚么,被……被赶出了南宫家呢,瞧你……你阴阳蛊术结合的如此之好……又怎会被……」
苏提灯说不下去了。
他有点后悔他为甚么还没彻底的蛊化。
蛊化后,虽然他的死期将近,但是五感可以彻底消失,消失了,就觉不着痛。
可他又开始变态的想,还好没蛊化,还能尝尝这世间的感觉,还能……多陪会月娘。
「小子,我的天赋可不在蛊术上,」枕骨从床头柜里拿出纱布来,也不上药,只是拿纱布一圈圈卷起苏提灯流血的伤口,这才继续道,「蛊术也就像你这么变态的人才能学得下去了,我的天赋,你不是知道么。」
「既然如此,你又何苦让鬼笙把沉瑟也蛊化,他若不变成蛊物,你便能窥得他的想法,他同我那么熟近,他所知我的事,兴许比我自己还要多。」
「你说呢?」枕骨抬起自己沾了血的指甲看了看,有些痴迷道,「小家伙,你的鲜血,比我原本的涂得凤仙汁都要诡艳呢,我喜欢你的鲜血颜色。」
「南……南宫前辈,该不会就是为了喜欢小生的血液,就把小生抓来这种地方了吧……」
苏提灯把南宫二字咬的极重,换来了枕骨高深莫测的一瞥。
然后枕骨也笑了起来,「之前,确实是想过抓沉瑟,毕竟,比起蛊术来,我更擅长预知生死,自然也擅长占卜。虽说他武功盖世,但是,他出招前的一招一式我都心里有数,要他束手就擒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枕骨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撸起了苏提灯的衣袖。
没有了宽大袖袍的遮掩,便显得他那胳膊尤其的瘦,在烛火下又尤其的苍白。
枕骨眼睛亮了亮,赞叹了一声,长长的指甲又顺着他那白皙的皮肤渐渐划至手掌,「只不过,抓他又不能威胁到苏家的人。你也知道,我这个年纪的人了,只想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断不会跟小辈置气的,你们苏家近些年也没出过甚么厉害的人物。哦,你倒是个例外。而且,我抓了你,有些问题我也就直接问你好了,还能等到我想等的仇敌来自投死路。所以,我只好委屈一下下你了,小宝贝。」
一道红红的血线自苏提灯右手手掌中心裂开。
枕骨着迷了一般反反复复的划着,不断加重这个伤口的深度。
「我刚刚从你胳膊上滑过的时候,就没瞧见你起鸡皮疙瘩,换做以前的猎物,早都吓得怕的叫救命了,鸡皮疙瘩也一个跟一个的往外冒,好玩极了。」
「南、南宫前辈还真是童心未泯,」苏提灯暗地里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才咬牙切齿的开口,生怕一个字说不好就漏了气息不稳,「不过,小生也是这么想的,你事事都能料中,唯一遇见个料不中的,我再,再给点常人的反应,那岂不是太拂前辈心意了。」
「是啊,」枕骨幽幽的叹了口气,又轻轻翻过苏提灯的手背来,小心翼翼视如珍宝的捧着,小小声的问道,「你说,我在手背上再划一道,会不会直接划穿呢?」
不等苏提灯回答,枕骨又惊讶道,「不过,那个可爱的南疆小姑娘不知怎么,跟我提前约好的时间不一样呢,所以,苏家的人大概真的是两天后才能到。」
枕骨长长的指甲又抵到了苏提灯的眉心,指甲盖里积存的血液便那么一滴滴的流了下去,顺着眼窝,有些流到了眼里。
枕骨拿过纱布来一点点吸干净了,又仔细给他擦了擦,低声道,「漂亮的人偶是不能脏了脸的。」又顿了顿,「你那双眼睛啊,还是闭起来的好。否则我真怕我一不留神玩死你了,那时候,苏家的人还来不及到。」
「真听话,我叫你闭起来,你还真就闭起来了,快,睁开给我瞧瞧,你的那双眼睛果然是了不得的,真美啊,敛尽了世间所有风情。」
「我叫你睁眼!」
一道深深的血痕从脖颈下出现。
苏提灯默不作声的睁开了他那双风情万种的眼。
没有悲欢,亦没有笑意。
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像是看着一个死人那般,安详的望着枕骨。
「小宝贝,」枕骨的嗓音又温柔起来,「你一定要撑到苏鹤来救你。」
枕骨拿了烛台,看样子是打算走了,「你一介区区蛊物,跟个活死人没甚么区别,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所以,别指望有人来给你送甚么吃的喝的,所以也不用打跟外界沟通的念头了,除了我,这里不会有第二个人来。」
走至门边,那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又停下道,「再者,别轻易惹我。送你一句话,强极则辱。」
「慧极必伤。亦送你。」苏提灯微弱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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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黎陷自那夜毫不客气的扔下苏提灯后,就头也没回的往鬼市奔。
去了之后,书南鸦敷绿奴都在,独独少了柳妙妙和乌椤。
鸦敷绿奴皆是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死死守在苏夫人的房门前,并着那个如火红衣的十七姑娘。
薛黎陷发现自己的舌头都打了几个结儿,「柳,柳……」
「她倒是担心你,去济善堂找你了。」书南眉头也紧锁着,不知刚才那一幕到底发甚么了甚么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只不过脸色古怪了一阵后就继续道,「乌椤的表现尤其怪,他不放心柳妙妙一个人往回走,陪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