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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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灯录·中-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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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漫不经心的语调从左侧传来,沉瑟往左边靠了靠,然后一屁股坐池子旁,开了食盒,自顾自捏起一团小糕点自己饱腹去了。
  苏提灯其实刚才已经差点快睡过去了,听闻沉瑟叫自己,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这次「故意支开银银,而让自己受伤如此之重」的事情,没想到听了半晌不见音,只偶或一两声喉结滚动的声响。
  他在干嘛?
  苏提灯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到冷面暴脾气的沉大公子,此刻正坐在池子旁,正大光明且名正言顺的吃着他的小厮做给他吃的东西。
  沉瑟吃了一块就想停嘴来着,可估计也是累极了,刚才一战也消耗太多,尤其是自己从内给自己的那一掌,并着薛黎陷从外界给自己的那一掌,真心让他一瞬间痛的有点眼前发黑。此刻吃点甚么补补体力也是好的,毕竟他不再蛊化了,那么他就得吃东西了。
  「沉瑟?」
  苏提灯受不住了,这种诡异寂静,只不时的发出一两声悉悉索索的啃啮声或者吞咽声……别是沉瑟没彻底消除蛊化,然后……然后把谁啃了呢?
  「沉瑟!」
  「嗯?」
  这次换沉瑟漫不经心又懒洋洋的应了他一声。
  「你在干嘛?」
  「……吃东西。」
  「……」
  苏提灯心说这个神经病,怎么了这是,便打算继续困他的觉去,刚闭眼了片刻又立马睁开,「你把绿奴做给我的东西吃掉了?」
  「给你留两块?这东西味道大概不符合你胃口,有些太甜了。」
  「……」
  苏提灯现在体内的冥蛊还没恢复好,他自己也就没恢复好,於是不想跟沉瑟做无用的口舌之争,叫他吃了就吃了罢。反正自己吃跟不吃没甚么两样,但他喜欢吃的是那一份「心意」。
  沉瑟犹犹豫豫的还是留了两块,便把盒子扣上了,然后反手蹭了蹭嘴边糕点渣滓,这才淡淡开口道,「你怎么想的吧。」
  「沉公子日后也下厨给我做一份一样的糕点来,这事便算扯平了。」
  沉瑟嗤了一声,「说正经的。你想用苦肉计骗薛黎陷……不,不止苦肉计,连带着反间一起用了。薛黎陷脱离正渊盟,还若只相信你……」
  沉瑟啧啧慨叹了几声,晓得这是苏提灯的雾阵里,说甚么也不会被旁的听去,於是也有那么几分自嘲道,「然后,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继续替你做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事情了。这么一来,你原先想要假装出来的『我同你是敌对关系』,就是为了我暗地里替你抢杀掠夺一些物什,便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苏提灯笑了笑,听音还是有那么几分虚弱的。
  只不过他无论何时虚弱,都拥有一个最精明的大脑,此时亦如是。
  「沉公子,聪慧如你也剔透如你,岂是需要我点拨的。东西拿来吧。」
  「怎么。你现在还有精力下蛊么?东西暂时还是放我这儿吧,等你好了再下蛊,然后我替你送回鬼市放置妥当。」
  苏提灯轻轻应了一声。
  便自顾自继续拿精血养冥蛊去了。
  这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发觉沉瑟还没走,大抵也是在刚才的位置,於是便轻声开了口,「怎么了?」
  他知沉瑟是不喜欢雾阵的,不喜欢被雾气围堵缭绕的那种感觉,他说过,觉得很憋屈。
  於是苏提灯以前身子太差,常常不能压制住冥蛊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呆在池子里,沉瑟在外面守着,只不过不在雾阵里,说话甚么的就听不见,於是两人也都习惯了互相静默的陪同对方大半天或者一整天,此刻二人皆是一身伤,在雾阵里拉家常一样的说说话还是头一遭。
  沉瑟沉默了会,这才开口,「没甚么。只是觉得……」
  搜肠刮肚了许久,沉瑟也表达不出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和他对苏提灯的看法。
  怎么说呢,就像是当时本身只是从鬼市出发,想到「人世」里吃个牛肉拉面,俩人一起下了山,半路发现被跟踪,虽然互相没明说,但都知这许不定是抓出那个鬼市内鬼的好机会。
  可是,自己半路追出去了,发现事态远不如当初他俩想的内鬼那么简单,兴许后头有更大的鬼。於是自己便心甘情愿的入了鬼笙操控的蛊化状态,想要追踪下去看看。
  再然后……
  沉瑟单手无意识的蹭了蹭扇子,知道自己一旦入了蛊化,鬼笙大抵也是看不出异样来的,於是他便想一直瞅着机会,把那个可以害死苏提灯的蛊铃带走销毁。
  那蛊铃也是苏提灯所要的十三种兵器中的一种。
  还有那个渡魂杖。
  沉瑟只知那渡魂杖是他追查灵潼那边的势力所拥有的,他不想告诉苏提灯的也是这些,却不料这么快就狭路相逢了。
  沉瑟有点抗拒这件事,他总觉得苏提灯说要那十三把兵器是为了起阵用的,这是在骗自己的说法。
  可真看到这两把他魂牵梦绕的武器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住想要替他拿了。
  这种感情很微妙。
  就像是一年到头没吃着肉的人家里的懂事小娃娃,平日从不吆喝要肉吃,但是时不时的零星爆出一句,「大概我吃了肉就长得更高了」,於是这个做爸爸的便心心念念记着了,真看到了肉在眼前的时候,就蓦然想起自家孩子的话来,於是便忍不住,想买了。
  沉瑟归根结底,想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三个字概括——忍不住。
  他其实可以留那个女人一命的,可她偏偏拿了渡魂杖。
  他想留都留不得。因为害怕捅娄子出来——比如我的武器叫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拿走了,要是识得自己是谁,那更容易追查到了。追查到了怎么解释呢?我堂堂修罗门要一把渡魂杖做劳什子用。这般容易引火上身的事儿绝对不是沉瑟所追求的风范,也不是苏提灯所能容忍的失误。
  而且当时,正渊盟并着四大世家都来了些人,如果出了差错,真不好交代。
  沉瑟揉了揉眉心,总之现在好歹是那个现存于世,唯一一个可以伤害到苏提灯的武器——蛊铃拿到手了,要不是现在轻功支撑不了他飞奔回一趟鬼市,他一定现在就想法子融了那铃铛。
  「觉得甚么?」苏提灯不依不饶的追问出口。
  「你……」沉瑟寻思了会儿,这才续道,「你还是先同我坦白吧。」
  「坦白?坦白些甚么?」苏提灯装糊涂道,「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的事都也让我出其不意,我本身就是想请沉公子下山去吃一碗牛肉面而已。」
  「苏善人果然大手笔,」沉瑟冷笑了几声,「吃个面都能吃出这么多风波来。」
  苏提灯笑。
  沉瑟冷声道,「你别告诉我,你往死里糟蹋自己的身子,把银银支开,就是为了把薛黎陷拉拢到自己这边,我想不通你为甚么又想要正渊盟的势力了。」
  「非也,我是想要薛黎陷的势力。」苏提灯不再同沉瑟闹了,冷清道,「正渊盟里有事瞒着薛黎陷,他功夫还不错,这时候若是在我这边,总归让我日后想做些不轨之事是有益处的。暗地里的黑手可就是你了,沉公子。」
  沉瑟略一沉吟,「这些我都猜到了。我想听下面的。」
  苏提灯继续笑,「如何攻人心?必以心换之。旁的人我不敢妄言,薛黎陷那个二愣子,倒是容易换的很。小生就是不同他换,稍微因他之苦受点『差点活不过来的伤』,也是足以实现的。」
  沉瑟听后并未急着答话,他只是在揣测苏提灯这一步的埋伏,这个人,自他小时候识得他起,他就明白这人将来一定是走一步会先瞧清楚后头百步才肯落脚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想换来薛黎陷百分之百的信任,他断不至于把自己真折腾到这种地步。除非,是为了甚么做打算。
  「说实话。」沉瑟冷言道。
  苏提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还好现在雾气缭绕的瞧不真切沉瑟的脸,不然也会被他那张黑了的俊俏相给吓到的。
  还想跟他打几个口舌战,又想起沉瑟那病最动不得气,於是便不忍心再闹他,只好平静叙述道,「沉瑟,我便问你,我都这样了,罪魁祸首算是谁?」
  「枕骨?灵潼?」
  「灵潼可是正渊盟青易那边联系上的。」
  沉瑟眼前一亮,随即不可自抑的大笑起来,「苏提灯,你做事也有不忍心的时候?真真是可笑之极,别告诉我,你就是因为觉得过意不去,才把自己也折腾成这样算作赔罪……不不不!我就知你不可能如此善良,你这是既让自己好似赎了罪一般,又心安理得的拿走别人的命根子!」
  苏提灯眉毛一皱,心说沉瑟这次着实伤的不轻,说话也歧义了起来。
  沉瑟揉了揉坐麻掉的腿,眼瞳里闪出几分嗜杀的光芒来,「要留活口么?」
  苏提灯沉默了会儿,缓缓呵出了一口白气,「虽说是正渊盟的不对,但是想杀我的是灵潼的师傅枕骨,不是找来他们的青易。枕骨那边的渡魂杖,鬼笙唯一可以对付我的蛊铃都叫你拿来了,正渊盟那边……看在薛黎陷的面子上,且留了吧。」
  沉瑟摸了会儿下巴,又不急着走了,「你若想要留命的话,我可能两把不能都带回来。」
  苏提灯一笑,「能带回来一把是一把,反正早晚都能带回来的。」
  沉瑟终日冷峻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好,我早就想去试试正渊盟那里的深浅了。」
  「高手辈出,你也不可太过自大。」苏提灯在他身后淡淡开口道,「但是……」
  「我晓得的,」沉瑟背着手溜达着走远了,言语却嘲讽道,「我晓得你干嘛要用苦肉计留住薛黎陷了,我要去正渊盟给你抢两把武器回来,还须得给他们留活口,那铁定是能跟许多人过上招了,你不就是想赌一把——薛黎陷到底是甚么人么?」
  苏提灯轻笑,笑声里带的一两丝狡黠,「沉公子永远当局也能清啊。」
  「呵,比不得你这个布局之人。」沉瑟举步要踏出雾阵了,又停下,并没回头道,「苏提灯,你这场豪赌真心让我佩服。」
  「嗯?」
  「你说……」沉瑟轻轻勾起一边唇角,「薛黎陷万一是这正渊盟的一把手,你是不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呢?」
  一步踏出阵外,听得苏提灯在阵内故作可怜道,「小生可是换了一身垂死的伤呢。」
  哼,奸商。
  就没有做亏本买卖的时候。
  沉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孩子啊……真是狡诈的狠。
  可也让他喜欢的狠。
  他喜欢苏提灯身上那股子通透的劲儿,也喜欢他每次都敢破釜沉舟的决心。
  沉瑟一走之后,雾阵又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苏提灯愣了半晌,才发觉突然有点不适应了。
  这么多年,许多事都是一个人静默的做,此刻突然有人来叨扰片刻,又这么突然抽身而退,让他觉得反而未尽心。
  虽然知道沉瑟不可能现在就去给他办事,毕竟沉瑟也受了重伤,现在就走肯定是要去制止薛黎陷想要上来瞅几眼或怎样,但是……却也莫名的想多留他会儿。
  一会儿也好。
  是甚么时候,自己也会贪恋那种小叙家常一般的闲谈片刻呢?
  空睁着眼冲上方瞧了半晌,脑海里千万幅景象叠过,想到一些过往跟月娘争口舌战的光景,便不由得笑了笑,嘴角刚挂起一抹浅笑,又忽然呆住。
  『花枝碎骨』突然飞起一大片,乱舞淡红微弱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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