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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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灯录·中-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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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看到了,就顺手拉一把,能拉起来一个就是一个。
  他从来不违逆天地伦常些甚么东西,他只是随性的活着自己想活的法子。
  饿了便吃饭,困了便睡觉,醒了便做事,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着一件事情正常该发展的轨迹来的。
  当然,他虽然是这么活着的,可是,却也从来不怕突发的事情。
  偶尔有时候小孩子心性上来了,他还特喜欢琢磨。
  比如此时,他索性将整个上身也蹭到了苏提灯那床上,单手撑着脸,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张慈悲的有些过分的面容。
  苏提灯,你不正常。
  薛黎陷在内心呐喊道,可是挣扎完了又不得不思考,这人不正常在哪里呢?
  总是给他一种违和感。
  好像……他能从这个人的身上感觉到两个「苏提灯」似的。
  只是,这两个苏提灯都不正常。
  一个太过善良,一个太过……
  太过甚么呢?黑暗?不,这人好像并不怎么黑暗,除了是个奸商之外。
  冷清?不,这人却又是极其喜笑的,虽然笑起来有时候还是带着那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所以,这冷清是划分到正面还是阴面呢?
  理智?不,这人也有不理智的时候,瞧见没,沉瑟一抛弃他他就崩溃了。
  啧,归根结底到也是个小孩子么!
  他倒是也知道,沉瑟一走,他的靠山没了,於是便害怕了起来罢!
  又不无恶意的想到,此刻就算是欺负哭了这人,他也没地儿找人护着他了。
  当然,这等恶劣的念头也就在心里过过,薛黎陷老老实实的再度坐回了床下,放弃了把他关小黑屋暴揍一顿的冲动。
  怎么说呢,苏提灯这人给自己最大的感受,还是像一只有点无助但是硬要装出很强势样子出来,经常莫名其妙就呲牙咧嘴的小兽罢了。
  像是只,原先很信任人类,可是被人类抛弃的小野兽,於是後来不敢相信别人了,就……开始有点变得奇奇怪怪。
  可到底奇怪在哪儿呢?薛黎陷现在还想不出来。
  索性把头仰靠在了他床榻上,薛黎陷闭着眼一边睡一边寻思事情。
  苏提灯是真没想到薛黎陷怕自己出事,於是索性同自己一间屋子了。
  他能容忍他的房间里出现的也就月娘沉瑟绿奴三个人而已,虽然知道这个人是自己哥哥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可此刻,接受起来也是太难。
  因为这个人……实在太不干净了。
  生活质量糙到让苏提灯觉得便是把此人扔到猪圈里,也是能活的开开心心的。
  「薛黎陷。」
  薛黎陷猛的一下醒了,起身太快还扭着脖子了,坐在地上惊恐的回头望去,就见稀薄的月光照在苏善人那一张温善的娃娃脸上,只不过,神情可一点也不温善。
  苏提灯像是刚睡醒一般揉了揉眼睛,语气没有丝毫和善,毫不客气道,「你怎么在这儿?」
  卧……槽!
  这,这药效果没这么快吧。
  薛黎陷挑了挑一侧眉毛,心说这人现在已经清醒了?那又要大嘴巴子箍自己了?
  薛掌柜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本想好好的跟他道一下他今天白天都做了些甚么让人哭笑不得又惊恐的不得了的事,可又想到精神错乱的病人最激不得,这人又十分喜爱面子,宁肯把那一幕幕烂在自己肚子里也不能说出去,於是薛黎陷瞪圆了一双大眼傻愣愣的看了苏提灯半晌,这才道,「我估计是梦游,梦游到这儿来了。不好意思,扰着你睡觉了,你继续睡,继续睡。我这就走。」
  苏提灯的神情有些恍惚,可薛黎陷也来不及细看就忙逃出去了。
  他是真怕,这货冷冷清清的问一句,沉瑟呢?
  可是一推开房门走出去叫这冷风一激,薛黎陷也清醒了些,现在这些个地方都有蛊阵可隔开,苏提灯万一再有点事,便是喊破喉咙估计他在那边也是听不到的。
  而且这人愿不愿喊自己还是另一说,绿奴也睡了,此刻去打扰他也不好,毕竟他那个年龄段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多睡觉才行啊。
  於是薛掌柜内心垂泪默默无言的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圆亮亮的满月——老天爷,你为甚么要这么玩我,难道我做的善事还不够多么?
  内心吐槽了几句自己的命运之后,薛掌柜揉了揉腿,御起一身内力缩到房门口,侧躺在冰雪地上继续睡了。
  薛黎陷虽然走得快,但是脚步也极其轻,本身又是练家子,於是苏提灯是一点也没听到外面的声音。
  但是把这只臭虫从自己这儿赶出去了,就莫名其妙心情畅快了许多。
  於是也心满意足的拉了被子,侧身对着窗外躺稳了。
  这一醒来之后他也再睡不着了,虽然白天那故意做戏的种种也耗费他不少精力,顶着一身重伤的皮囊去抬抬胳膊也是要疼的。
  可是这世间事又有哪件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呢?
  他静静的望着窗外,静静的想着月娘,思索了会儿便不敢深思,又把心思动到了算计谁人身上去了。
  沉瑟,到底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好呢,又怎么把月娘的尸体从他手里抢回来呢?
  这人,只要不是沉瑟,换做另外一个其他人,杀了灭口还是毁尸灭迹都是容易的,可他偏偏不想伤沉瑟一分一毫。
  沉瑟这个人,他拿他敬为似父似师似友,他想将甚么都坦白,可却甚么都坦白不得。
  又开始有些微微不解沉瑟的举动,他拿不准沉瑟这一举的初心。
  若是想拦着自己,当初在自己最弱质的时候阻了自己,那便不得了?
  何苦要在这时候,要在……自己就快强大到无人阻拦的时候呢?
  如果,沉瑟不是想拦我呢?他又做甚么要提前把月娘的尸体带走呢……他难道不是想藏起月娘的尸体,迫自己停手么?
  还是他怕他给自己去取起阵所需的武器了,十七在这里糊弄不了薛黎陷,怕薛黎陷去撞破月娘现在只是一个傀儡身的事?
  沉瑟是在帮自己,怕自己露馅?
  一两片白突然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像是沉瑟的衣袍惯常有的颜色。
  苏提灯苦笑了一下,莫非这些年,自己已经开始只要发生一件事,就要往最坏里打算的么?沉瑟……是会向着自己的啊。
  抬起眼来细细打量起窗外再度飘起的细雪,苏提灯看了半晌,又转念到了薛黎陷身上。
  那人,便也这么撂下自己回屋了么?
  苏提灯在内心思量了半晌,恶劣的念头又起了。
  他也不知道为甚么,他不太喜欢用脑子来思考薛黎陷,像是沉瑟,他可能会弯弯绕绕的想去无数个问题,追究无数个答案,但是对付起薛黎陷,他比较喜欢直接求答案。
  想知道他在不在外面挨冻,一个简简单单的法子就足够了。
  还能继续捉弄他。
  一边捉弄他,又能一边收买这个人的人心。
  苏提灯嘴角勾了一勾,无论算计沉瑟与否,薛黎陷这个人,这个人的血,他都是要定了的。
  薛黎陷本身就血热,内力也足,因此虽然被几片细雪落地的声音给扰醒了几次,可也没有觉得冷,继续舒舒服服的闻着新鲜空气睡他的觉。
  只是……
  只是那么几声像小孩儿啼哭的声音就不太对了。
  他一开始以为是银银,可後来想起好像一进诡域就再没见着银银了,此刻这声音虽然是从苏提灯房间里传来的,但是自己就这么贸贸然的进去又不太好。
  「娘亲……娘亲……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我很乖的……我听话……呜呜……娘……」
  妈了个……叽……的!
  薛黎陷愤愤的推开门,被屋内的暖意一激又再次冷静下来,关好门后一边忙用内力把自己全身也暖和起来,一边向床走去,隔着锦被拍了拍在里头乱咕蛹的苏提灯,薛黎陷捏着嗓子道,「娘在这儿,娘不走,你快些睡吧。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睡吧睡吧~」
  苏提灯一听到薛黎陷捏着嗓音尖尖细细的唱歌差点笑破功而露馅,只觉此人耍起来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有乐趣可言。
  又想着验证了自己心里猜测的,这人果然是没放心的下自己,并没有走远。便也安心了点,像是深海里浮浮沉沉抓着了一块浮木,便舍不得松手了。
  被人牵挂着便是这种感觉么。
  尤其是被亲人牵挂着啊。
  这感觉很好,非常好。
  可是薛黎陷……苏提灯厌恶的蹙了蹙眉头,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没有出生在这世上,我也不用遭日后那许多罪了?
  归根结底,你不该存在,我也不该存在。
  恶劣的想要拽着这根浮木同自己一起下地狱的念头一起,苏提灯又在内心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就算没有薛黎陷,自己四岁那年也逃不过被废经脉吧。
  薛黎陷没有错的地方,他没有,这个世上谁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自己罢了,自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
  秘密是该被随意抹杀的,可自己……却也是被那个男人留住了不是么?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断我经脉,让我成个废人,练不了剑,死后也入不了苏家的守葬阵……
  那你们他妈的为甚么还要我活着?!
  为甚么!!!
  我也想有自己的名字活着,我也想被人嘘寒问暖,我也想……成为一个人而活着啊……
  不是被那个道貌岸然的一代宗师作为可供怀念的物品而饲养,不是被日后所遇到形形色色的不同人作为嘲讽鄙夷的对象而存在……
  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没人疼不是么?
  你们欺负的好啊,欺负的好。
  便是欺负我天真善良和蔼可亲不是么?
  假象啊……一群傻子,一群傻子!!!
  苏提灯的手无意识在被子里攥成拳,每当恨不得把整个人世间给搅乱的念头一起,他便忙想想月娘,想想他那美好如天上星的月娘而压下自己的一系列种种丑恶的冲动。
  其实,本质上他还是想要善良的,他是要善良的,哪怕不为自己的以后想想,也要为月娘想啊……
  月娘,我那美好如天上星的月娘啊……
  我不会做那些坏事的,我也就在内心里偶尔想想报复一下下罢了。
  你放心啊,月娘,你放心。
  我只有像以前一样善良,才能配的上你呢。
  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去做那些傻事的。
  毕竟,恨这种情感,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他那么弱的身子骨,根本承担不起。
  快些醒来吧月娘,我好累啊,好累好累。
  薛黎陷又轻轻拍着被子唱了小半段之后,那嘤嘤的啼哭声便止住了。
  小心翼翼的收了音凑过去,才发现那人被子已经不是蒙着口鼻了,直接蒙着头。
  又在心里怀揣着一万只乱蹦跶的小兔子一般的心情,薛黎陷继续十分小心的给他扯了扯,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再扯了扯,薛黎陷就看傻了。
  这个,这个男人哭起来也未免太好看了罢。
  可是,他也是第一次见着有男人是这么个……这么个像小孩子撒娇哭法的。虽然他现在心智不太正常。
  此刻那人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瞳还微微睁着,只不过很失神,长长的如鸦黑睫上还沾着方才哭出来的点点泪珠,挺翘的鼻子下就那一张苍白,只中央一线血红的薄唇,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是……可怜的感觉也就那么一瞬,薛黎陷更多的是觉得后背又在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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