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都不知道该夸这人甚么好了,到底,到底有没有点脑子?有没有点良心?人家送过来是给他表达歉意的,他竟然转手就准备卖掉,除了满脑子都是钱外……欸不对等等!这东西着实贵重,可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给人了呢。
「不要算了,放鬼市上又是一笔大买卖。」苏提灯嘴上说的似乎是十分重视,可动作却漠然的很,随手就揣袖子里去了,还不如他咒薛黎陷早点挂点那字条贴怀里放的稳妥呢。
薛黎陷看着苏提灯在绿奴的搀扶下又一步步向房内走去,突然想起甚么似的,也决定做一件同沉瑟常做的事——在这人最开心的时候给他一棒槌。
於是薛掌柜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把他知道自己不能第一时间赶来,就联系了鸦敷,而鸦敷没来的事交代了。
苏提灯听到一半的时候,上扬的嘴角就小幅度的降了降。
薛掌柜快绘声绘色的讲完之时,他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就彻底平了。
等着薛黎陷彻底讲完之后,苏提灯就扶额了。
薛黎陷有些不解,难道鸦敷出事了?按照他那个武功来说,就算遇见自己或者沉瑟那样的,逃个命呼个救甚么的……大抵也是七八成成功率的吧,不可能一声不响的就被人做掉了。
苏提灯默不作声的把那珊瑚丹又拿了出来,尔后唉声叹气起来了。
薛黎陷挠头,「到底怎么了?」
苏提灯又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睛十分贪恋的盯着那丹药冷清道,「能在鬼市上卖笔好价钱不假,只是很快又要转手花出去了。」似乎是将钉在丹药上的目光十分难舍难分的寸寸抬开,苏提灯将目光钉在绿奴身上,一字一顿道,「是吧,绿奴?」
「先生?」绿奴有些不解,这跟自己又有甚么关系了……
「彩礼钱啊,彩礼钱啊……」苏提灯抓了抓头发,「得搞定辰皓那家伙,指不定得赔进去我半条鬼市街道去,不行不行……怎么会是他来呢……」
薛黎陷完全不明白苏提灯在说甚么了,绿奴倒先是羞愤的红了脸,随即又吓白了脸——万一那真是辰皓哥哥来了,鸦敷一定是出事了,还一定是出大事了……谁不知道辰皓极其喜欢整小孩子玩……
「先生……你快去,救救鸦敷……」绿奴声音里已带了丝颤音。
薛黎陷诧异的向他望去。
苏提灯却深深的沉陷在钱来钱去如流水中深深不可自拔,碎碎念了许多种名贵的玩意儿和极其吓人的价码后,突见苏善人抬起脸来,恢复了一贯的淡定和冷清,他认认真真道,「绿奴,要不你现在趁机先回南疆吧,我给你配点药,保准叫你搞定辰星,这样一来生米煮成了熟饭,辰皓他不想嫁他这个妹子他也得嫁了,我也能省不少钱……」
「先!生!」绿奴愤怒的锤了锤桌子,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讲话啊,「快想办法救一救鸦敷哥哥啊!」
薛黎陷倒是来不及顾掉进钱眼里的苏善人了,自以为闯了甚么天大的祸,忙把绿奴拉到自己身前了,「鸦敷能出甚么事?」
「嗳呀,就是……鸦敷不会出事……但是……会整的恨不得自己是被人打了几掌那样。」绿奴语无伦次颠倒个不停,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生动形象比喻道,「就是,被辰皓大哥整,还不如去挑衅沉公子然后被他扁一顿来的爽!」
薛黎陷打了个寒颤,心说那人是恐怖到甚么地步,能叫心思单纯的绿奴打出如此细思极恐的比方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卷八,故人歌(五)
把苏提灯和绿奴连带着公孙家好几条软绵绵的锦被统统塞进马车里之后,薛黎陷这才放起胆子架了车,急匆匆准备往回路赶,寻思着能否碰见鸦敷。
谁知道趁夜摸黑走了没几步,冷爷也赶上来了,老爷子笑眯眯问,「听说有小朋友?」
绿奴掀开帘子探了个头,思索了会儿,然后认认真真点头,「是小朋友,他也很好玩的,戎冷爷爷一起去么?」
戎冷老爷子继续笑眯眯,「嗯!」
苏提灯等着绿奴再度钻进来就在他屁股上掐了下,「你倒也学会机灵了?刚才要走之前说的出门一趟拿糕点,看来不单单是只拿了糕点啊。」
戎冷在马车外笑呵呵的,「小苏善人,我这是才是拿人手短呐。」
苏提灯无语,心说绿奴无非就跟戎冷下过几盘棋,这么快就把人收买了,只得在内心腹诽道,拿的还不是人家公孙家的东西。
想到这儿内心又有点小郁闷,要不是冥蛊冬眠了,不然一定要在苏家那姐弟身上下点蛊比较好……
欸,都怪沉瑟。
薛黎陷和冷爷在车外分析了一下鸦敷可能失踪的途径,专门挑抄近道的小路走的,暗夜里一切都寂寂无声,唯独那车轱辘的声音响的空空旷旷。
又响了一阵忽然就停了,有几下过招拆招带出的风声,然后薛黎陷蔫头耷脑的进来了,直接找了个小角落一缩,认认真真补眠去了。
戎冷老爷子在外面哼了一声,「你几天没好好合眼了,还跟我斗,真当你铁打的不成。」
苏提灯瞧了瞧自己身上身下垫的好几条被子,都是薛黎陷怕他马车里颠簸起身上的伤痛准备,想了想,还有戎冷在外面,也不好做的太过,於是大发慈悲扯了两条扔给了他。
以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一段插曲,那还是因为之前,刚打算离开那会儿,薛黎陷是问过苏提灯意愿的。
他的答案竟然不愿离开公孙家。
於是变相被薛黎陷绑车上去了,然后刚驾车那会儿薛黎陷又问了问苏提灯,鸦敷最有可能在哪儿,苏善人也一概不搭理他。於是薛黎陷以为他还是在生气,也不敢擅自上前去讨没趣了。
得了两条被子让薛黎陷再度尾巴翘上天了。
他其实对下午那件事还是有些不解的。
那个面具,那个本该在他屋子里的面具,为甚么会在院子里的地上,而且会被苏提灯戴着弹琴呢。
仔细一想,薛掌柜觉得,这事可能不像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寻寻默默的蹭到软榻边,薛黎陷小小声开口问,「你弹琴的时候,为甚么会想到戴面具?」
啊,终于想起兴师问罪了。
苏提灯懒洋洋的从软软的被子里翻了个身,垂下头看躺在地上仰脸的薛黎陷。
薛掌柜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他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夸过『薛掌柜真是个细心的人』。
於是苏提灯从容道,「我若说一时兴起戴着玩你信吗?」
薛黎陷摸了会下巴,认认真真反问道,「我若说不信呢?」
信你个大头鬼啊,一时兴起还非要从我屋里扒拉啊,从你屋里找你那个面具不好么。
又或者……兴许没那个面具,苏竹也不会把他误认为那么没有身份地位的人,於是便不会有那档子事了呢?
毕竟江湖豪杰也好,群熊也罢,都是容易犯这个毛病:
江湖人一凑到一起,好像门派厉害点就自诩比旁的人高人一等似的,自然态度也就比较傲慢之类。
「你不信便对了。」苏提灯继续懒洋洋道,「我为了骗他误认为,我就是一个街头巷尾卖艺的呀。」
薛黎陷眼睛睁得大大的,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就从这句话旁支末绕到甚么了不得的惊天内幕大消息去了,於是也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苏竹跟你有仇?」
顿了顿,不由自主拔高了点调门,「你跟苏家有仇?」
苏提灯沉思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这话说的不全对,应该是苏家跟我有仇,我跟苏家没仇。毕竟是我杀了苏景慕,又不是苏景慕杀了我。」
苏提灯这几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听得进薛黎陷耳朵里可了不得,想捂住他嘴也晚了。
马车外的戎冷老爷子笑了一声,「小苏善人,好本事啊。」
苏提灯低头浅笑了一下,「前辈过誉。」
薛黎陷猛翻白眼,你这是巴不得把正渊盟的视线都吸引到你身上……欸?他总觉得苏提灯这一举动有点怪,像是想要为甚么人打掩护一样的吸引视线。可是一时之间又思索不出是怎么个事。正觉得有点头绪时,就听苏提灯道,「我只是很早之前就知道珊瑚丹一事罢了。你也知道,这东西只有苏家有。我鬼市就是想流通这个,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和胆量。设计圈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人也纯粹是知道他家随行了位懂事的长者罢了。只不过我一开始真没想到那姑娘这么慷慨就给我了。还打算多留几天多弹几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旁敲侧击这件事直到对方不好意思了,接着理所应当的拿出来呢。」
苏提灯早就想好了一箭双雕。
表面上的圈套可以解释为,为鬼市牟利的说辞。
实际上,仅仅是他看不顺眼,报复对方的同时顺道让薛黎陷和沉瑟都警醒点,以后看你们还敢不敢离开我。
可是沉瑟到底又去哪儿了呢。真头疼。
苏提灯暗自咬了咬牙,他现在怕的就是沉瑟,怕沉瑟背后阴自己,怕沉瑟联手了云姨,他要把沉瑟栓自己身边才对,他甚至都不敢想象沉瑟倒戈的代价。
想要月娘醒来……
这么多年来,多少事情是同沉瑟共同商谋的,明明也是个忘年交,怎么薛黎陷一出现了,沉瑟便莫名其妙的想要阻止自己了?
薛黎陷这个人,便真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别人都能向着他?
这种东西也是血脉里延续的么?
苏鹤当年的身边人如是。
自己的身边人,莫非也如是吗?
正内心默叹的时候,突然听得薛黎陷阴阳怪调的叫了一句,「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苏提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管着。」
薛黎陷翻白眼,内心也打算把这一页揭过去了,他得继续抓他刚才那个灵光一现,苏提灯抖落这么多事像是故意给戎冷老爷子听似的,莫非是想让正渊盟的主要力量对准他么?他……他到底做没做甚么坏事,还是真就那么有自信天衣无缝的不漏出任何马脚……
他在掩护谁,他想掩护谁,他能掩护谁?
沉瑟!
对了,沉瑟说是去要报仇,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呢……他找谁复仇去了……
「薛黎陷,」苏提灯把扔在榻尾的灯笼扯过来,拿着灯柄戳了戳薛黎陷的脸。
薛黎陷咬牙切齿的扭头,「作甚?要作甚?!」
「谢谢你,但是以后不必了。」
「甚么?」
「苏竹那件事。你……太善良了。」
「嘁。」薛黎陷拥着被子往前咕蛹了几下,远离榻边,嘟嘟囔囔道,「那是我拿你当了个朋友,谁想到你就是为了坑对方那么一个丹药。按我说,你还是尽快还回去才是正理,她送个别的甚么东西聊表歉意也不是不行,苏沉桑也真是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给就给了。这东西好歹也能代表苏家的一个身份。」
薛黎陷这么寻思着,也有点觉得不对劲,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当日的话,没觉得苏提灯说的有不妥之处啊,难道就是苏沉桑觉得太过意不去了?
其实薛黎陷是第一时间也被『自己』糊弄过去了,因为他正渊盟是知道苏家六公子当年死了的这个消息,甚至当年有心要暗暗纠查这件事,只不过当时主要力量急着扫荡那些邪魔歪道,等着回过头来的时候,苏家已举家迁移到漠北去了。
但这件事薛黎陷还时时刻刻有留心着情报,因此第一时间,他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