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先生失踪了?」绿奴突然抬起一张小脸来,这才后知后觉道甚么似的,「先生他下山的时候就费了很多力气,我本来以为他是和夫人一起休息了,那这么说来先生给沉公子看完病又出去了……先生去哪儿了啊,他,他明明没甚么力气的……」
「把阿炎叫来。」沉瑟也像是有点倦怠的靠在了廊柱上。
薛黎陷刚开始一直在抱臂寻思着,沉瑟这是去复仇而落的伤吗?可江湖上并没听着死了甚么高手的消息啊,奇怪……正想着呢,就听身后传来阿炎的动静,「见过沉公子,听说您找我?」
「苏提灯出鬼市了吗?」
「没啊……我没瞧见先生出楼……怎,怎么了?」
「苏提灯在鬼市失踪了?」薛黎陷也突然反过乏来似的,不去想沉瑟到底是怎么受的伤,收拾了下心思,这才开口道,「我们一起分头去找找?还是他有甚么私事去处理所以才没和你们交代?啊!对了,那个甚么云姨的人,来了么?是不是你们先生去见他了?」
可等着大家把辰皓也叫过来的时候,就傻眼了——对方实在太没职业操守了,竟然回房间就呼呼大睡了起来,还是薛黎陷搬得动他把他扯地上他才醒过来的。
沉瑟此刻早就在回廊里坐着了,自认从小就跟苏提灯这只小狐狸打交道,二人的心思也彼此通透的很,他实在想不通,苏提灯会有甚么事突然失踪了呢?
鬼笙差点就被乌椤杀了,这是沉瑟後来联系乌椤知道的,只不过沉瑟让乌椤留了鬼笙一条残命,这一点自是有他的打算在里面,虽然当初说服乌椤这么做确实用了点不道德的手段,但他向来就不知道德二字怎么写。
如果抛开敌手,抛开鬼笙和弧青那群人,只有被云姨掳走了的可能,可是云姨那个位置实在太忙了,她大概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到中原抓苏提灯回去分忧的,这可奇了怪了啊,到底是怎么了啊……
直到大家都四散分头去找了,沉瑟仍旧老神在在的端坐在回廊上继续想这件事的切入点,顺道也当个留在原地的人——这样如果苏提灯突然出现了,也有个人可以发现。
可直到天色彻底黑了,谁也没找到,而鬼市的正常运转还需要人负责,因此阿炎又回到鬼市继续忙活,其余人除了沉瑟外又换了几条路线,转到鬼市的街面上去暗地查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卷八,故人歌(十)
沉瑟仰面看着回廊上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一直燃着的盏盏灯笼,心思仍旧跟打了死结一样,明明觉得好像甚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了,可他就是想不通彻。
他压根没理由突然消失啊!
不可能是被甚么人给掳走了,鬼市的防备不至于这么弱,能放薛黎陷进来那是因为他混了个脸熟,要不然也不可能闯到正厅这来。既然是在鬼市这里消失的……能消失到哪儿去呢?通向伫月楼的密道又是在阿炎那里会被发现的,都没死角,不应该啊。
正当沉瑟思前想后到底是哪里不对时,突然醒悟到了一件事。
苏提灯是见着自己之后才失踪的,他不可能对自己这么不负责,说甚么要煎药却人没了……还是,他当时只是为了尽快离开自己存在的地方?
那这么想,倒是自己招惹着他了?
自己又怎么招他了……
这也不怪沉瑟,他那时候一是烧的迷迷糊糊的,说了甚么话大多都是词不达意的。又在内心顺了好几遍他俩的对话,沉瑟突然起身,把这共五层楼的每一处房间挨个推开扒拉。
说白了,这五层楼其实只有一个房间是常住人的——月娘那间房,其他房间都没人住。但是,有的房间可能有虫子住。
或者有些搁置些药材,再就是杂物甚么的。
体内因为中了烈日雪那一剑余下的毒虽然被蛊虫吸附的差不多没了,但是沉瑟没来得及调息,此刻浑身也正难受着,扶着第四层阶梯猛喘了好几口气,压下喉间那一口血,忽然听得不远处房门轻启轻合之声。
默不作声的抬头看去,只见苏提灯神色也倦怠的很,但是人是无恙的。
苏提灯刚刚阖上门去,还未至转过身抖一抖身上的杂草,就觉背后乍起了一阵小风,可问题是这风貌似又有点热度还带着点檀香味道。
「沉……」
沉瑟二话没说就一下子再度把苏提灯给推进去了。
这一下踉跄的很,苏提灯左腿本就使不上气力,此刻再度摔进屋子里就结结实实跪地上去了。
沉瑟压着满腔怒火也抬脚跟着进来了,把门关上了还落了锁,这才借着月色打量起这间废弃的房屋,看来连个养蛊虫的房间都算不上,顶多就一放木柴的破废弃屋。
苏提灯说实话现在也挺不想看到沉瑟的,看到沉瑟他就难受,此刻也不放声,想听听看沉瑟怎么解释刚才那么没来由的粗鲁。
「窝在这儿哭一下午?你有没有点出息?」
「没有,我是太累了,在这儿睡过去了。」
沉瑟冷笑了一声,一手掐住苏提灯的肩,一手卡在他下巴上,也不管他起不起得来身,跟不跟得上,就直接把人拖窗边了,又一拳直接把窗框给砸碎了,沉瑟压着怒火道,「那你这脸上的泪痕是画出来的?嗯?」
「你有病吧沉瑟。」苏提灯反手想推开他,毕竟他现在被他这么卡在窗台边真难受,可身体上的难受真比不过心理上的难受,他刚才就是越想越难过……那间有沉瑟的屋子他不想回,月娘他也没甚么脸去见,又不想去书房处理事务满腹算计,就那么拖着残躯漫无目的的四处走,後来实在走不动了,就随手进了间屋子坐着休息,是,是哭了会儿不假,後来累了就直接睡了,这才醒,他就怕绿奴找不到他担心,於是打算出去了。没想到刚压下满心难过这个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简直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有多难堪多耻辱多么恶心人一样。
「我是有病,这一点你不早就知道了么?」
苏提灯听着这话才觉得有些不对,还未等反讥一下沉瑟你到底想发甚么疯的时候,就觉得腹部被人肘击了下,疼的他当时就眼前一直泛黑。
连声痛都喊不出,就又觉得胸前被人猛捶了一拳。哪怕这人此刻也没多大气力,但好歹是练过武的人,这手劲对苏提灯这样本就是个废人的人来说,着实痛。
接着不等苏提灯反应,沉瑟突然又一把把苏提灯甩地上了,一条腿顶在他尾椎上,另一只手呈爪状,顺着脖颈后骨就开始从脊椎自上往下滑。
刚滑过后背的时候就听到苏提灯凄厉的叫了一声,沉瑟略微松了手,「这时候怎么不哭了?」
不等苏提灯回答,沉瑟又恶劣道,「看你哭我才会收手。」
「我……我本身就是个残废了,你还想,还想干吗?」苏提灯疼的已经快麻木了,又着实不知道沉瑟到底是因为甚么而发火,而且看沉瑟那架势,绝对是想把自己这段脊椎给抽走。
「是,你是个残废,但我现在想把你直接弄成瘫痪了。」
苏提灯觉得这时候有必要给沉瑟普及下,你把我脊椎抽走我就不是瘫痪,直接是尸体了,於是怒极反笑道,「沉瑟,你到底……」
「把你弄成瘫痪,我也能养得起。别说一辈子,生生世世我都养得起。」
「你在……说甚么……」
沉瑟沧桑的叹了口气,从苏提灯身上下来,坐在了他一旁,捂着肚子倒抽了会凉气,此刻伤口又崩开了,血也流了许多,想了想,又不解气似的反手再度一拳重重打在苏提灯的蝴蝶骨上。他刚才揍苏提灯那几下都没使内力,纯粹是靠拳头靠腿力的,都是实打实的气力。
又撕了衣袍缠在腰上止住血,沉瑟缓缓道,「我简直要叫你这个疯子给气死了。」
苏提灯此刻浑身都在疼,又委屈又难过,也不明白沉瑟干吗要打他,却也忍不得这口气,断断续续反唇相讥道,「你他妈才是个疯子……我……我招你惹你了……」
「苏提灯,你还不明白?」沉瑟咳出几口血来,反手抹掉自己下巴颏上的血迹就又一把揪着他衣领把他翻扯过来,一手掐在他脖颈上,借着月华更衬得沉瑟那被自己血污了的手卡在苏提灯那白皙的脖子上有多惊艳,沉瑟愣怔的看了会儿,忽然又想起枕骨那时候苏提灯脖子上可怖的伤口,此刻又像是粉饰太平一样的甚么事没有了。光滑如初,白皙如初。
又想起甚么似的,沉瑟把手从苏提灯的衣领里钻进去了,顺着胸膛一路按到了左侧肋骨处,他记得这里原本插了两个铁钩的,伤势定然没这么快好,只不过都叫这人用『白囊』掩饰过去罢了。
沉瑟冷笑了一声,发坏的特意灌了点内力,一手狠狠的抓去,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他那块肋骨给捏碎一样。
这里的伤口原本就疼的厉害,只不过苏提灯表面上都装着没问题罢了,他说到底现在五感未失就还是个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沉瑟这么折腾,、二度毫不留情的伤害,於是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可觉得自己好歹也一男人哭起来太丢人了,又被疼的实在控制不住,就极力控制着自己压抑着嘤嘤的哭。
沉瑟这才收了手,还好心情的在苏提灯那身白袍上蹭了蹭血迹,淡定道,「你早知道我每次欺负你的时候,你哭了我兴许就会心软,可你偏不。你要是早点哭,把你能被我几句话就难过的窝小角落哭的心态拿出来,不是我早就会收手了么?」
「我没有。」苏提灯又吸了几下鼻子,指甲都快掐进手心里了,拼命想压抑浑身上下的各处疼。
「哦,是吗,那我理解错了?」沉瑟居高临下的看了看眼前这个极力弓着腰忍着泪的男子,他的面容仍旧年轻,本就是一张显年轻的娃娃脸,可无论岁月怎么变迁,沉瑟都觉得,他还是当初的那个小屁孩一样。沉瑟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他一直把苏提灯当自己的孩子在养,此刻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甚么。
因此,冷面的沉大公子阴沉下一张脸,拽起苏提灯的领子,把他那张清秀的布了泪痕的脸扯到自己面前,眼睛盯着眼睛,一字一句恶狠狠道,「苏提灯,你就是一只恶心的虫子,我嫌弃你很久了,你从当初想给我治病的时候,就一直妄想把我弄成和你一样不人不鬼的东西,真不好意思,我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和你一样恶心的东西,我认识了你,我真是……」
「别,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哪怕刚才苏提灯听到第一句就别开头不想看沉瑟,可是沉瑟又单手克住他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对视,他就是要看看,他要把这些戳心的话说到哪一句,才能让他彻底崩溃。
看着面前这个终于崩溃了在自己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沉瑟先是捂着腹部暗地里倒抽了好几大口凉气,才压下自己想要骂娘的冲动,又一把把苏提灯揽怀里来了。
「所以我才恨得想要打死你。你说我狠狠心多好啊,直接打死你,我既解气,还了事。」
「苏提灯,我他妈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就是个残废,哪怕瘫痪了,我也都能养得起你,何况你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嗯?」
「我沉瑟从小就不怕虫子。我当时……欸,我当时无非是表示比起你用蛊虫给我驱毒更想要扎针罢了,怎么说,谁喜欢一个陌生的东西在自己体内钻来钻去?这么多年也就你这么丧心病狂能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