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人,并不是甚么一挥手能喝来天兵天将的神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苏提灯愣神是因为,他上一秒还在为薛黎陷那种吃货大侠蠢哥哥的形象而脸面尽失的时候,这一秒就有点不由自主的被薛黎陷那种认真又专注的神情给吸引了。
这个男人确实长得好看,只要他不那么蠢的时候,当然,嘴角边的几块糕点渣也能弄干净就好了。
怎么办,如果日后身份真能被揭开……最后他和薛黎陷也都能侥幸活下来的话,要不要制定个甚么计划把薛黎陷塑造成一个金光闪闪的大侠呢,呃,实在不行塑造成沉瑟那样光外表看上去冷漠严肃的也好啊,是啊,还要给他打扮打扮,这身行头是穿多少年了磨旧成这样啊……正渊盟不是也很有钱么,他难道就不舍得给自己置办两身新衣服啊?
薛黎陷此刻心下就暗道坏了坏了,难不成刚才那一手按重了,於是更加紧张的扭了扭苏提灯的脖子,又趴在他胸口前听了会,更加严肃道,「苏提灯,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怎么办怎么办,当着沉瑟的面把苏提灯给治坏了那沉瑟岂不是要把自己切成片了。
等等等等,刚才手上并没敢多大使劲啊……
沉瑟看着苏提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就知道他指不定又算计甚么去了,因此当下没好气的抬脚踹了苏提灯一下,「人家问你话呢。」
苏提灯受了沉瑟这并没使上多少力气,但着实被踢的有些往旁侧偏了下的一脚而稍微回过点神来,一边拢了衣服一边淡声道,「没……呃……」
他呃的原因是薛黎陷突然把他从床上抱起来了,尔后给放到桌子上了。对,就是那刚刚放了他油纸包着的糕点位置旁侧。
苏提灯嫌弃的推了推旁边的油纸包,心说这干甚么呢。
就瞧见薛黎陷有些炸毛道,「沉公子,苏提灯他是个病人,他那身经脉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挨得了你那一下踹?你对他好点好不好,他好歹拿你当朋友的!」
沉瑟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疼了又扯着伤口,捂在了腹部,看着苏提灯有点紧张的望过来,又随手把手往上移了移,摆摆手道,「是是是,但我受伤了时候脾气特别大,看见身边人就想打,你最好把他放的离我远点,最好你们这几天谁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见一个揍一个。」
薛黎陷又拖了凳子坐到了床前,苦口婆心道,「沉瑟,老实说我虽没给你把过脉,但看过苏善人给你开的方子,你这些个病排除难以彻底拔除的两种深入肺腑的毒外,更是平日动气不得。但是你要相信苏提灯,我看你近些日子也好了许多,嗯,那个甚么……复仇的事可以先放放,你可以把你身子骨全部治好了再……」
「你不就是不想我出去杀人给你们正渊盟造成负担吗,」沉瑟笑着闭了眼,单手准确无误的冲薛黎陷指了指,却再无话。
正当所有人不知道沉瑟是在干嘛的时候,却见沉瑟突然又睁开了一双深邃的眼,目光是盯着苏提灯的,话却是冲着薛黎陷说的,「好,我现在就安心养病,我暂时也都不出去杀人了。甚至日后也可能为此事放下。但是,途上要是遇见屠了我修罗门的人,薛黎陷,到时候你拦我,我连你一块杀。」
薛黎陷摸着脖子低头笑,小小声反驳,「你杀的了我么。」
沉瑟深沉的盯着薛黎陷看了会,这才开口道,「你是个可塑之才,薛黎陷。」
又想起甚么似的,问了苏提灯一句,「我身上刚回来时那种毒可是除尽了?」
苏提灯点点头。似乎是知道沉瑟想要干甚么,又叹了声,「你吓唬他做甚么。」
「你行针不便,我还不想为我活头多赚几年么?多赚几年,也能可劲陪你耗下去了。比比谁先黄土埋过头吧,苏提灯。」
苏提灯一笑,淡定的穿好衣服,「也好。」
薛黎陷不知道他俩又在打甚么禅机,不过心说可以摸到沉瑟的脉象那也是极其好的。
於是便艺高人胆大的伸手搭上去了。
苏提灯这时候却有点打岔似的提了茶壶,一脚踩着椅子一脚淡定的在半空中晃着,冲辰皓道,「倒壶茶来。」
辰皓愤怒的瞪着苏提灯,不为所动。
苏善人神色悲悯的笑了笑,「刚才看见我被人欺负还那么激动,这时候找你做点事便又不肯了。也罢,我自己去倒就是了,只不过路上万一不小心摔了,或者……」
话未说完手上就空了,少年人离去时带着禅杖上的镂空甩铃还凛冽的直响。
沉瑟略微弹了薛黎陷肘部一下,迫他收了手,这才淡定道,「苏提灯,你不想让别人给我治你就直说,我不让他给我看就是了。」
「没,怎么会。」苏提灯悠悠然吐出口气来,「比起日后哪一天我忍不住在你药里下巴豆泻死你,还是有个别人来给你看看最好。兴许俩人一不小心一起吃了巴豆,一起腹泻去呢。多好。」
薛黎陷就觉得一股子小阴风从背后那个蹿啊蹿的,想了半天只觉得怪怪的,也只得腆着笑脸道,「二位感情真好,这表达友谊之浓厚都是反着言语来说的。」
「你瞎吧。」
「你有病吧。」
前一句是沉瑟说的,后一句是苏提灯说的。
薛黎陷尴尬的挠了挠头,心说都这时候了还管那么多,难得沉瑟这么温顺,於是连忙抓起他手腕索性汇了一股子内力去探脉。
周身一大转下来后,薛黎陷到底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思虑再三还是猛然一起身,冲苏提灯作揖,一弓腰到了底,「苏先生果然人间妙手,在下惭愧。」
苏提灯神情舒展的挑眉,拿着空茶杯去扔沉瑟,「你个狼心狗肺没良心的东西。瞧瞧,瞧瞧,十几年的活头都叫我替你赚回来了,你还怀疑我医术。」
沉瑟笑着揉了揉眉,他和苏提灯这一唱二和可谓是把病根也给薛黎陷展示清楚了,是怎么着都不会跟烈日雪的余毒再挂上钩了,日后就算是被发现伤口,那也有层好解释的说辞。
「沉公子身上两种极毒都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年头了,想要全部拔出固然难得,但是有一种苗头越来越清,想必开了春,兴许就能除净了。原本苏善人的方子上一直有几味药材我搞不懂,搭配起来与饮砒霜无异,此次看来,倒是了然了。只是,苏善人刚才埋怨沉公子那几句话也着实不妥。沉公子这么多年想必也是久病而略懂医术,若不是全心全意相信苏善人,你那几份药他又怎能毫不犹豫的喝下去。由此可见,二位也真是情非常人所比拟,都是有过命交情的。」
「以命相惜,本也就是交友之道。我沉瑟生平知己寥寥。认识苏提灯……」沉瑟眼里的光显得深沉了些,又显得有些温柔,似乎是追溯往日一些不可回的时光似的,静默了半晌又道,「罢了,不管想不想都是认识了,还不巧日后更是缘分甚深,成了这般忘年交。」
苏提灯听到这儿忽然醒悟到沉瑟想说甚么,一时间有些感激,却又有些想要阻止,还未思量好要不要开口,却听沉瑟淡定续道,「说实话,若非有了修罗门这个身份在先,在下其实也很希望能和你交个知己朋友。如今修罗门一灭,你若劝我甚么不能复仇这些话,照我沉瑟的性子来定是不肯的。可是你也知道,想要复仇并非是我沉瑟本愿,到底是他们得罪在先。修罗门虽然以前风评不好,但好歹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做的虽然饮血事,也其中也不少饮血快事!江湖上恶人枭雄,还是信人善女,虽无修罗门不接的单,但凭着一己喜乐杀之的,说到底也就我一个,其他人也并为得了甚么过错,只不过是替有仇的主顾接了单子,去杀了雇主的心头恨罢了。」
「今次跟你说这么多,我也知道你有些为难。但是也想请你明知,诡域一行,苏提灯终究是拿你看做了朋友身份的。你能在枕骨那一战里拼死救他,也是拿他作了朋友的。说实话,这么多年,苏提灯也就像是我养大的一个孩子一样,就算不是如此,我年纪也要比他大上几许,黑发人送白发人又是尽然的,倒也不知我这残躯还能拼的几年活头。你若是不介意,便称他一声贤弟,有空,也去结拜了那金……」
「沉瑟,」苏提灯冷冷清清的打断沉瑟还想为其铺垫的话,冷静的截了话头,「你若是平日别那么容易动气,好生吃着我给你开的药,别说再十年了,白发人送我这个黑发人都是可能的。以至于让我叫薛黎陷大哥,这事你想都不要想。抛开你不提,我鬼市还要稳稳当当开下去呢,我还要大把大把的金银往里赚呢。这事传出去怎么说,是说他正渊盟同流合污还是说我鬼市高攀良木?」
「攀不起,真心攀不起。小生就是一个奸邪之人,以至于沉兄刚才那番改过自新的话,薛黎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沉瑟他就说说罢了,你叫他不杀人跟叫他不吃饭一样没天理。」
薛黎陷挠挠头,心说这他娘都甚么跟甚么,他无非就是把个脉怎么把出这么多事,而且苏提灯简直太针对他了啊,天地良心他真没做甚么对不起苏提灯的事,而且那纸条的事他都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先涨暴起来了,欸,他这小暴脾气还真……咳,真就忍下去了。
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都甚么玩儿啊这是。
算了算了,还是吃晚饭去吧,闹得他到现在都没吃上晚饭呢。
刚往门口走了几步忽又想到甚么似的,薛掌柜憨态可掬的在门口站定了,笑眯眯问道,「苏善人,我看你这几天精神也不太好,得多注意休息,沉公子也带伤在身,嗯,不如让我在鬼市住几天吧,我可以分担下……」
「你就分担了下我鬼市解决不了的多余存粮罢了。」苏提灯单腿跳下桌子往床边蹦,再度卷回被子时这才觉得舒心了几分,心情好了点道,「你要住就住这儿吧,听绿奴差遣。」
我他娘砍你我!
薛黎陷翻了几个白眼,不过得了主人许可住着就安心多啦,而且有了这一身行头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是正渊盟的啦,反正正渊盟本就认识他的不多呀。
及至哼着小曲摸到了厨房,薛黎陷才想起甚么不对来——欸,等等,刚才在床边坐着的是沉瑟吧。是!沉!瑟!吧?
苏提灯那个洁癖,竟然容忍别人在他的床上……?
不对,苏提灯床上那人是沉瑟?
啊咧……啊咧?!啊咧咧?!!!
薛黎陷给自己俩大嘴巴子,又拿过一盘糖醋排骨咯吱咯吱的啃了起来,莫非是苏提灯被他媳妇欺负怕了,所以目标转移到沉瑟身上了?
这,这简直惊天炸雷一般的消息啊。
薛黎陷叼着排骨呆呆的转头,呆呆的盯着不远处看见他跟见了鬼似的掌勺大厨,愣了半晌才开口道,「师傅,麻烦您再烧两盘糖醋排骨成吗,我想多吃点压压惊。」
大厨泪眼婆娑的看了看薛掌柜身边垒起来快到他胸部的盘子,继续含泪点了点头,「好的。」
谁让这位是绿奴吩咐了不能亏待的主人朋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1章 卷八,故人歌(十三)
「你打算甚么时候去睡你那书房?」
「怎么不是你睡书房?」
「我又不是鬼市的主子,我去书房又不办事,我做甚么要睡书房?」
「我……」苏提灯揪着被子思索了会儿,确实没想出甚么能彻底反驳沉瑟的话来,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