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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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澄空-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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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大清早,诉今刚睡醒起床,便听到大力的拍门声。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五六个官兵打扮的人,诉今心里一惊,怎么找上门的?不就一个罐子吗。

    为头身着五爪蟒袍的大汉大声道:“你们主人在家吗?”

    这时文锐已经闻声出房,忙请几位官兵进堂屋,招呼馥砚看茶。诉今心中害怕,看几人进了屋子,自己忙跑出门叫了辆马车,跟车夫说去恭王府,坐在车上心里还砰砰跳得厉害。

    本来恭王府就离得远,诉今更是觉得已经过了一天那么长才到,下了车丢给车夫银子,跑到大门口朝侍卫说,“麻烦叫一下你家贝勒爷。”

    侍卫不看她,不说话。

    诉今更急,拉着他袖子,“求你了,我是你家贝勒的朋友,你说孟诉今有急事,他肯定会出来的。”

    侍卫还是不理,她便翻来覆去一直说着,都是那么几句话,最后侍卫无法,只好说:“大爷每天起早去上书房,不在府上。”

    诉今听这话,才灰了心,转身慢慢往回走,只觉得事情真的闹大了,心里再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又突然想到,自己跑了出来,官兵抓不到自己,把少爷带走怎么办。一想到会连累文锐,诉今更是心里急得要喷出火来,全身却又直冒冷汗。满大街找马车也找不到,只好拼命往家跑。

    跑了有半个时辰,诉今才到家,一进门看到文锐、魏叔还有馥砚都在,这才一松气,瘫到了地上。

    诉今醒来的时候看到文锐坐在床边的木登上,馥砚站在一旁,两人看她没事都是松了口气。文锐训斥道:“你大清早瞎折腾什么!”

    诉今却不回答,拉着他袖子问:“今天那些官爷来干什么?没事儿吧?”

    文锐回答道:“亏咱家以前也是官宦人家,你见到他们怕成这样,没什么大事。”

    “什么事?什么事?”诉今还是急切地问。

    文锐只得解释:“圣母皇太后微恙,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便下诏宣全北京城有名的大夫明日进宫,我也在内。”

    诉今这才放下心来,也觉得不似刚才那么热了,转念一想,又小声说:“可是老爷他……”

    她还没说完看文锐已经沉下脸,便不再说话。

    文锐最后说:“放心。”起身出了屋子,叫上魏叔一同去医馆。

    馥砚端来一碗粥让她喝下,问她:“你是不是昨天闯了祸?”

    诉今也不回答,暗暗担心着进宫的事情,躺着也不想起,一直到午饭才换上干净衣服,下床出门。

    午饭吃到一半载澄来了,诉今请他到堂屋上坐。他却不坐,看诉今坐在了朝西的位子,他也坐到她旁边。

    “我听一个侍卫说你早上找过我,怎么了?”载澄关切地问。

    诉今便把前一日去天桥怎样得罪人一直到官兵下懿旨仔仔细细说了,载澄听着觉得有趣一直在笑。

    “笑什么!你不知道,早上可吓死我了。”诉今瞪着载澄。

    载澄却不以为然,“我那两位堂兄虽然任性,却不是坏人,你说那个小的叫做载漪,世袭的贝勒,跟我一样,不过对我倒恭敬,你不必怕他们。”

    “你一共几个堂兄?”诉今想了一会儿,问道。

    载澄想了想,“同为道光爷亲孙的有三个,族里再其他的就数不过来。”

    诉今“哦”了一声,“那位我送豆沙包的我也知是谁了。”心里却想,真是个傻瓜,怎么现在才想到他是皇上。

    载澄笑道:“以你的聪明才智,现在才想到是不是有些晚?不过豆沙包以后可不能再提。”

    诉今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我这辈子从来没买过豆沙包。”

    载澄拍了拍她脑袋,“嗯,还真是聪明。”

    诉今翻个白眼,“咱俩一样大,你怎么老拿我当小孩子。”

    载澄一笑,不置可否,却问:“衣服喜欢吗?”

    诉今这才展颜,“喜欢,真好看,我好多年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了,又是你……你那堂兄让你给我买的?”

    载澄想拍她脑袋,手到半空想起她的话又停住,放下手笑说:“白夸你聪明,你这次想错了,是我自己想给你买的,那次在同兴居弄脏了你的衣服,反正我拿了全俸也没处花。”

    诉今一点头,说声“多谢”。也没有该问的话了,只是看着他嫣然地笑。

    载澄又坐了一会儿,最后走的时候诉今见他只骑马来的,想是他急着来,没有备车。他骑上马,低头对诉今说:“回去吧,什么事情尽管找我,缺什么也来找我。”

    诉今突然心中一动,“你送我一匹马吧,也教会我骑马,这样我到哪里就不用走路了。今天从你家跑回来,累得我一上午起不来床。”

    他皱眉,有些犹豫,“一个小姑娘怎么骑?”

    她却笑说:“我穿男装啊,你第一次见我我就是穿的男装呢。”

    载澄也笑道:“好,我答应你。”说完扬鞭策马,绝尘离去。

    到了傍晚陈兴又送来包裹,是一件半旧的天青缎长棉袍,带一个深绿的羊毛坎肩,诉今放在身上比划,大小也合适,想必是载澄少时的旧衣。

    文锐第二日进宫,一连半月,*才归,诉今问如何?文锐却只道:“病已好全,放心。”诉今想问的不是这个,见他锁眉不语,便不再问。

    文锐翻着医书,心里却是翻来覆去想白天面见两宫皇太后的情景。

    慈禧虽已四十,面容却极年轻,慈眉中带着不可逼视的威严,“你父亲文珏生前甚好,只是投错了人,当年革他职位也是不得已,我知道杜翰是你的舅舅,你父亲也不学学杜家‘不结党,不两舌’的规矩,他儿子杜庭璞如今也做了刑部主事。我知我这病痊愈是你的功劳,从此便在太医院做事吧,赐六品吏目,也不负烟台文家的世代忠良。”

    世代忠良!听到她说这四个字文锐握紧双拳,指甲陷进肉里扎得生疼,却又不能发作,便只咬着牙,叩头谢恩。

    辛酉年间,咸丰帝崩前派任“顾命八大臣”: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文珏时任户部主事,肃顺主掌户部,两人交往甚密,后慈禧与恭王发动政变,肃顺斩首于菜市口,文珏受牵连,被慈禧罢官,一年后郁郁而终。杜瀚为八大臣之一,也被罢官。

    世代忠良就落得个如此下场,自己十四丧父,距今已经十年!想到这里,文锐感觉上下牙齿都在打颤,今日心中痛楚尤甚十年之前。他踱步离开书桌,轻轻开窗,才十月而已,门外竟飘起了雪花。

    第二日文锐依旧早起进宫,吩咐魏叔打点卖铺子,并寻一处大屋。馥砚跟魏叔心中纳罕,均想少爷平日深恶圣母皇太后,认为她和恭王为老爷去世的直接原因。两人再细想一是圣意不可违背,二是估摸他已想开,从此步入仕途,文家复兴有望。所以心中都十分高兴。尤其是魏叔,想着少爷之前总说立业再成家,如今前途广阔,也是时候为少爷找一门好亲事了。

    诉今比他俩要开心多一层,这一层便是载澄,她怕文锐知道自己与恭王之子相交,现如今看,他已放下过去,这便不成问题了。

    魏叔很快在家附近再寻了一处两进两出的四合院,再买了两个小丫鬟。因家离宫里路途不近,又添一辆马车只文锐用。不日,四人搬入新宅。诉今与馥砚住一院,但有了自己的一间屋,屋前架子上蜿蜒爬着一株多年紫藤萝,诉今看着喜欢,便十分期待夏天藤萝开花的模样。

    文锐听从慈禧太后教诲,不多与人交道,只杜庭璞是多年亲戚,与从前一样,时常走动。

    载澄一日又来,刚买的小丫鬟辰儿叫出诉今,诉今兴奋地拉着他到处看新家,载澄大场面见过了的,这种小宅院又怎放在眼里。但也不忍拂她兴致,便随着她,边走边说:“你搬家也不告诉我,害的陈兴打听半天才知在这里。”

    诉今反驳道:“我又怎样告诉你?巴巴走一个多时辰到你家,就为了告诉你这事儿。”

    载澄想想也对,自己有些累,大大方方坐到堂屋,诉今让辰儿上茶。

    载澄抿了口茶,笑着说:“原来你家便是烟台文家,我听我阿玛说过你家老爷很好,可惜了。现在你们少爷受圣母皇太后赏识,只怕你再用不上我了。”

    “用得上,你还要教我骑马!”诉今声音爽脆。

    “前几日是冬至,大祀圜丘,我一直在御前侍奉皇上,累死了,现在没那个力气。”

    诉今也看出载澄满脸倦意,想是多日没有休息好,也就不再提。

    载澄接着说:“快过年了,事情杂乱繁多,两宫皇太后又赏了内廷行走的差,我不能常来,等开春雪化了,我再教你骑马。”

    诉今点头说好,送他出门。



………【第六章 一生能见几元夕】………

    同治十二年,正月

    虽是过年,诉今却觉得不热闹,文锐没有年假,魏叔又一派老气横秋,天天跑胡同口跟老伯们下象棋,馥砚忙着带小丫头打扫房屋,杜慕也因春节事多,留在营里值班。

    好在厂甸离家很近,厂甸庙会虽然每年只正月初一到十五半月时间,却是全北京城最负盛名的庙会,“百货云集、千门联络、图书充栋、宝玩填街”说的便是厂甸庙会。

    诉今从初一开始天天去,厂甸离着琉璃厂也近,所以卖书的很多,价钱又便宜,诉今淘回不少好书。除了书,诉今还买回一个小风车,用细篾和彩纸条糊成风轮,安装在秫秸架子上,每个风轮带有白线拴好的一对小鼓腿儿,敲打着一个泥塑蒙纸面的小鼓,大风一刮,卜碌碌直响。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傍晚天微黑,文锐虽未回家,早上却已经下了禁令,不准诉今晚上自己去看灯会。她央求馥砚半天,但馥砚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只天天算计用度支出,不理她。

    诉今只好自己坐在房间里,翻出诗集,读到姜夔的《诗曰》,“元宵争看采莲船,宝马香车拾坠钿,风雨夜深人散尽,孤灯犹唤卖汤元。”诗人不错,作品也不错,只是这热热闹闹的上元节怎么让他写的这么悲凉,诉今心中更添堵。

    一时兴起,诉今开始从头找有关上元节的诗,首先找到的是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诉今还没读完,一人边接诗边推门进屋,正是载澄。

    诉今起身,笑着说:“你有空了?”

    外面有些冷,载澄鼻头发红,吸了口气说:“我请了假,今日明日都得闲。”说着拿出一顶毛毡棉帽给诉今,“我们去看灯会,你换上男装吧。”说完出门,在藤萝架下等候。

    诉今换了他送的半旧棉袍,戴上毡帽,到镜前一照,自己也点头肯定,像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只是身量太小,看起来顶多十二三岁的样子。

    载澄拉着她转了一圈,很是满意,玩笑说:“要是不熟悉的人看到我跟你,肯定以为恭王府二爷都长这么大了。”

    诉今耸鼻皱眉:“郡王爷您真会说笑,你家二爷不是才六岁吗?”

    载澄却突然正色说:“叫我郡王爷不习惯,听着别扭,还是叫澄贝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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