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不想听废话。”
“你听都没听怎么知道是废话?”
他冷冷看她一眼,“总之,我不会让你去巴黎。”
这句话,像是突然让她明白过来一些事。她站在那里看了他半响,突地开口,“夏浔简,你到底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屋内,登时寂静一片。
他的视线锁死在她脸上。
他慢慢起身,两人距离越来越近,那双阴郁眸底映出她自己的脸,略有些苍白的一张脸,带着恼怒与忐忑,以及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
“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不想跟我分开,所以才会反对?”
她仰头看他,放柔了语调,“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难沟通的人,只要你给我理由。”
一个,足以说服她的理由。就算她能猜测到,可毕竟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在猜测。没有一句确定的答案,再多猜测都没有意义。
她本来就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对那些半明半暗的事更加缺少勇气。就算她想勇敢一次,也不可能永远以这种方式和他相处。
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凡事迁就,毫无原则的妥协,主动承认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错误。
爱情是双方面的付出,他永远这么高高在上,就算他们现在继续在一起,早晚也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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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等了很久,事实上不过只是一个擦身的时间。
他没说话,只是那样简单的从她经过,接着头也不回的朝楼梯走。
“夏浔简!”她追到楼梯跟前时,他已踏上二楼的地板。从这个角度看去,男人的身形愈发高挑挺拔,那张无可挑剔的俊颜散着与生俱来的冷傲与森寒。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完全没有开口打算,似乎在等她再一次的俯首妥协,等她再一次的卑微顺从。
安颜然怔怔看了他片刻,忽而笑了,“夏浔简,其实我也会累的……我不会永远在这里,也不可能永远站在这个角度仰视你。”
没有人回答她,空气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
她的声音低下来,“夏浔简,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你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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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决定来得很突兀。
从回房静坐,到动手整理行李,不过只是一个晚上。开始的时候动作很慢,后来渐渐快了起来,等到全部东西收拾完毕,天才刚亮。
窗外晨光满天,天空蔚蓝如洗,能预计到今天又将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山间的花都开了,从别墅露台望出去,一片片绚烂的色泽,在微风里轻轻拂动。
其实她真的很喜欢这套别墅,不光因为周围的景色,还因为住在这里的人。
将行李拖到门口后,她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没人回应,她转动门把,发现门没锁,于是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床铺没有动过,白色纱幔外的木质露台上,那道身影靠坐着沙发。他背对房间,她看不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她轻步走上去,男人的眼帘动了动,很快睁开。
他果然没睡,只是闭目坐在那里而已。
他依旧穿着昨天的黑色衬衣,上面有微微湿气,大约是坐了一夜没动,连露水都结了起来。
她摇摇头,在他身旁半蹲下,轻轻覆上他手背,“外面湿气重,虽然是初夏,但这山里的晚上还是很冷的。以后不想睡,就坐在屋里,或者下去客厅看电视也行。”
大约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蹙眉抽回了手,“这些与你无关。”
她定定望着他,“是啊,你的事都与我无关,所以……我想我大约是时候搬走了。”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极其细微的动静,她几乎没有感觉到。
“城里的公寓我一直没退租,其实这样很浪费,所以我想搬回去住。”她凝着他深不见底的瞳仁,缓缓说道。
面前女孩的表情仍是柔软的,然而瞳底却多了份淡淡坚定。
换做以前,她怎么也不可能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还能保持如此冷静情绪。
从一年半前,她出现在他别墅外的那个夜晚开始,她就一直视他为神,每每只要听闻他有赶她离开的意思,便惶恐的不能自已。
其实他一直知道,她真正怕的不是离开他,而是离开夏浔简这个名字。她一直渴望成功,才会愈发让自己在他面前变得柔软顺从。
可现在,她不一样了。
这一瞬间,他几乎觉得一路扶她上高位是个错误。
她的羽翼渐满,就欲翱翔天际,迫不及待的逃离,只因为觉得自己不再需要他。
腻了么?
现在就想走,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不会真的以为,凭现在的她,在离开他之后就能飞得起来?
他胸口冰冷,盯着她的瞳底散出连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的阴霾,“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还是这样的口吻,安颜然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和苦涩,“我昨天就说了,我也会累的。夏浔简,我想我搬回公寓住会比较好。以后,以后如果你——”
“想走就干脆点。”他扬起手指,制止了她下面的话。
“我夏浔简从不会勉强谁待在我身边。不过你要记住,今天说要走的人是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在我面前出现。
不要以为我这里会给你第二次的机会,机会从来只有一次,是你主动放弃了,就永远不可能再回头!”
那些原打算告诉他的话,被她尽数收回。
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再说的。她也有尊严的,那时不爱,所以无心,现在再也不可能了。
她慢慢站起身,声音有些微弱,却清晰无比,“我知道了,老师,谢谢……再见。”
第四十画
第四十画
回城的车上,她一直睁大了眼,默默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没什么好哭,决定搬走的人是她,而且跟上一回痛彻心骨的背叛和失恋相比,这次甚至连分手都算不上。
充其量,只是两个人分开而已。
其实她原本想告诉他,以后如果他改变主意,她希望他跟她一起去巴黎。
反正画画这回事,在哪里都能做。他们可以在巴黎租房子,他继续创作,她努力学习,还在一起不分开。
可惜,他连让她说出这些话的最后一点勇气也消失了。
算她懦弱吧,不过那样刻骨铭心的伤过一回后,谁都不可能继续傻第二次。
他仍然是她的老师,是他让她有了今天的成绩,这点不会改变,只是从此后,他再不是她能笑着直呼其名的夏浔简。
他只是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画界传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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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之后日子过的很快,她先给巴黎美院那边电话,给了确定答复。具体飞赴法国的时间定在八月底,也意味着她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安排国内事务。
除了必须要办理的一些手续,这两个多月她几乎不怎么出门。
公寓里有很多她之前练笔的半成品,她细细分类,保留一些比较好的,其余一并做了处理。
她不太购物,所以衣物也不多。将所需要的整理后,剩余的用纸箱打包,挑了个阳光晴好的日子去邮局寄给了山区学校。
对此,小茹笑称她像是在办理身后事。不过去一年,又不是不回来,连公寓都退租了,不会真的一去不回吧。
安颜然叹息,她倒是真想一去不回,不过她的经济能力有限,现在是巴黎美院负责一切费用她才会出国。要让她自己承担所有生活费,那是不现实的。
她不过刚刚拿了个奖,再怎么荣耀在这行也是新人。未来摆在她面前的无非两条路:潜心创作然后独自售画;签约画廊创作售画。
无论走哪条,她都想在这一年里努力再获几个奖。毕竟再有才能的画者,在没有名声的前提下,作品很难有市场。
别说半年一年,就算两三年卖不出去一副作品都很正常。届时钱用光了,就不得不面临现实生活的窘境。
听她这样说,小茹忍不住问,这个时候离开夏浔简,后悔吗?毕竟,有他在身后,一路无忧。那个什么合约,也不过是两年,条件又优厚,签就签嘛!
如果心里实在不爽,大不了外面找年轻小帅哥谈谈恋爱。反正他对她从来没说过喜欢,也没确定关系,她做什么都不算背叛。多好!
安颜然被她逗笑了,“如果我真有本事做到你说的那样,早搞定夏浔简了,还用得着玩劈腿找平衡?”
“难说,夏大师可不是一般的变态。你都那样委曲求全了,他居然还能把你逼走,要换作我,就算走也要痛痛快快骂一顿!”
“不是逼,是我自己离开。而且就算我离开,他也还是我的恩师。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怎么可能去骂他?”
小茹的生活太过自由自在,才能说出这样洒脱随性的话。她正好相反,自由这种东西从几年前开始就被她完全抛离了生活。
或许这次离开,能让她找到向往已久的自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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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生活比想像中更愉快,除了语言有些不便,其他都好。学院的学费和食宿都是免费提供的,基本上她只需负责画具开销和日常琐事的费用。
她依旧是个安静的学生,比那时的大学生活更专注更平静也更独立。
大部分时候她都独自吃饭逛街,随时带着相机,将瞬间的美景摄入镜头。
下午,偶尔会在街头的咖啡馆停留,喝一杯香醇咖啡,点一份提拉米苏,享受午后阳光的娴静。
假期里,她也会跟同校的学生拼车,一起去周边的城市游玩。
大家都背着画具,没有固定目的地,随时停车作画,一画就是一整天。
生活第一次如此静淡,要不是小茹每周一次的电话骚扰,她几乎要以为过往那些不过只是遥远的梦境。
小茹近来被两老逼着相亲,短短数月相亲无数,几乎把S城的企业精英男都见了个遍。她数次想逃,无奈被扣了护照拿捏了经济大权,只能硬撑。
除了那些凄惨现况,对方偶尔也会提供另一些情况给她。
例如她之前出席某酒会时看见高菲了,她似乎挽着某企业男的手臂,衣衫光鲜,气色不错,像是已走出抄袭报道的阴影。
小茹为此心生不爽,借着敬酒为名,将整杯红酒都洒在高菲身上。对方碍于环境,一句怒骂都说不出口。
事后她听说,高菲挽着的企业男是某集团的富二代,刚从香港回来,跟高菲就是在香港认识的。
对方大约很喜欢高菲,对她很好,经常带着出入各宴会,她也因此接了几笔画作订单,算是重新打开了僵持局面。
为此,小茹直言道,若她这次真收心养性,以后好好过自个日子,她就饶了她。不然,她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安颜然听了只是淡笑。高菲如何,跟她早已无关。
关佑那件事她已放下,生活是朝前走,不是驻足回头。现在她不必担心温饱,又能每天学她最喜欢的画画,还能得到别人肯定。
再没有比这更让她满足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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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深秋。
S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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