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信长看似要长期住在这里,他固然不会住在客房。早在他醒来之前,池菊和樱子便把后院中的大房间收拾完毕。后院只有一间房,专用来招待前田家的重要来宾。正因房间少,院中显得格外空旷,所发出的每一丝声响住在房中的人都能声声入耳。
尽管入夜不久,可后院甚是安静,只能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和她吃力的跟在后面的踉跄声。光线很暗,若歌看到前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烛光,应该是那里了。她心中的紧张倍增,左顾右盼,寻找何处可逃生。他只顾往前走,未看她的表情却已猜出她的心思。忽然,一阵疼痛变本加厉的向她袭来,若歌皱眉,只见他手猛地一紧,步子又加快几分,似乎在警告她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
房间虽少,走廊不窄。走廊的装饰很是考究,门扇均是新换过的。门窗通透,夏季凉爽无比。若歌低着头,主顾追随他的步子。
走廊的尽头,便是他的房间。
待若歌被他拉近房间,他忽然把她的手用力一松,使她险些摔倒。她顾不得看自己的手腕,站在原地,直直盯着他,神色紧张,如临大敌。他在上首坐定,指着前面的位子,面色平静:“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坐?”
她反倒一阵惊讶,冲他眨眼。
他一愣,过后大笑:“你该不会误认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吧?”
“…………”一阵尴尬。
他收敛笑容:“安心,你还不是倾国倾城。”
这句很不中听,但若歌确信自己不会成为卫子夫了。心情稍放松,她行一礼,在他面前做好,轻声问:“那主公大人叫我所为何事?”
房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看着她,不说话。见此情形,若歌也不好开口再问。她抬眼望着他,清澈的目光正对上他的眸子。毋庸置疑,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如同大海一般幽深,仿佛能把她吸进去。他面色平和,在烛光的映衬下,脸上的线条柔和许多。他看着她,仍不问话,她也不语,可随着脚上酸痛感的不断加剧,她苦相渐露。
房间不时传来风的拍打树叶的沙沙。若歌也不知是几时,只觉得过了好久。半晌,他轻笑道:“你可是头个敢看着我眼睛的女人。”
她忍着脚上的酸痛,正色缓缓道:“我在等您问话。”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他把身子向前探,再次打量她,嘴角上扬:“你可是柳若歌?”
尘埃落定5
她一时愣住,无言以对,望着他,不作声。他依旧看着她,幽深的眼中竟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难道利久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可利久为何不向自己表明?为何让自己来个措手不及?若歌满心疑惑。“您是如何知道的?”
他看着她道:“你当真不记得十年前的事?”她的心猛地一颤。这话利家曾问过她,当时她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记得。可不知为何,当她望着他的眼睛时,竟感到如此熟悉。
…………
“若歌,记得你说过的话,来找我!”
“我会去!……跑着去!”声音中有一丝哽咽。她冲他挥挥手,消失在人群中。
…………
“我可是记得你。”他打破了沉默,眼睛始终未离开她。“初见时六岁,现在年十六。”
她从方才的思绪中收回:“是。”过后,“可是利久大人向您说明过一切?”
“所为何事?”
他竟然不知,那他是如何记得自己?当真是自己遗忘一切?可他又是谁?若歌心神不定,双手轻揉裙角,眼神却与他交织在一起。
看她的眼神变得琢磨不定,信长误以为前田家有事隐瞒,立刻神色一凛,正色道:“快讲!”
她先是一惊,过后便把柳家的事一一讲给他听。就像利昌所说,也不知信长记得多少,信秀过世后,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但依靠她能否为织田氏消除危机,也许只有天意。若歌讲完后,静待他的下文。“利久的确未对我讲过。”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思。他面露平静,眼中却露出一丝看穿一切的凛然之气。他仔细思量片刻,“方才提到的密册是何物?”
若歌道:“那书为家父所著。字数不多,内容俱全。记录了自父亲开始制造火枪以来的不少经验之谈。”
他盯着她,眼中疑色具露:“既是密册,为何交出?”
她缓缓的道:“双亲,助手都葬身于风暴。与其让它埋没在尘世中,不如发挥其作用。”
“你可了解当今的事态?”
“略知一二。”她如实答道。
他轻笑,语气中夹杂些许揶揄:“看你不是略知一二,而是一概不知。”
一时无言以对。
“如今,今川和斋藤,哪个现在不比我更有为?天底下谁不知织田信长是尾张的大傻瓜?”他继续道,“难不成是看在已故父亲信秀的面子上?“
她听后,微微一笑:“若是您这样想,若歌所做的都将是徒劳。可现实这并非您所想。”
“怎讲?”他左胳膊杵着面前的方几,微侧身,饶有兴趣的听。
“若当真如此,利昌大人定不会为织田氏的安危而费尽心机,利久大人亦不会终日寝食难安。若当真如此,利家定不会义无反顾的对您尽忠尽职。”霎时间,若歌看到他眼神中忽然夹杂一丝复杂,全然不是方才的平静。他双唇紧闭,竟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自己可有说错什么?看到她的紧张,他面色又放松许多。“说完了?”
“尚未说完。”她依旧紧张,揉着裙角,:“您说他们现在比您有为,为何不认为若歌是相信您将来比他们有为而作此决定呢?”
他先是一愣,过后大笑,笑声透露出十足的霸气:“十年了,你说话的口气可是丝毫未变。”他看上去甚是高兴,全然隐去了方才的凛然。若歌也不知这是她可以稍放松的前兆还是“变天”前的预兆。现在,她更加理解利久在前厅中的表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情绪变化的比翻书速度更胜一筹。“你父亲除了经商还做何事?”他又问。
若歌答:“家父和柳家世代人一样,均是商人。”
“那他可曾希望你继承柳家的家业?”
她说:“柳家从未有女子继承。家父说继承人是表兄柳云哲。”
他点头:“那你今后有何打算?回到大明?留在前田家?”
…………
站在山顶,放眼望去,一片苍翠。
“从这里往东就到了。”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的是碧蓝的天,翠绿的灌木。“你再说仔细些。”
“你找得到?”
“只要还能回来,我定能找到。”
…………
“还未想过?”
他听后若有所思,半晌道:“天不早了,你回吧!”
若歌起身,恭敬的行一礼,转身走出房间。
院中愈发静了,静得只有鸟鸣。阿辰夫人焦急的在院中打转,见她出来,惊喜过后是复杂之情:“主公找你有何事情?”看她那般担心,若歌尴尬的一笑,摆摆手,“并非您所想。”
她也是一脸窘相,对她笑笑。“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
待阿辰夫人走后,若歌望着天空,一阵惆怅没来由的涌出。一切尘埃落定,可为何心中更加不安。不单是因为信长的问话,而是那清晰又模糊的影在她脑海中打转。
他究竟是谁?为何这般熟悉,却又记不得?那个梦中的影又是谁?
“我定能找到。”这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这次,她回来了,可该去哪里?
雾里看花1
翌日,若歌像往常一般,照例为信长奉茶。信长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她也只是缓缓点头,作为问候,之后便坐在利久身后,聆听他们的谈话。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若歌以为和他的交集从此结束,心中反到松口气。
但是一日晚膳过后,池菊竟急忙找到她,告知信长正在后院房间里等她,叫她火速赶到。
揣着满心的疑惑,若歌来到他的房间。此时的她已不像初次那般紧张。她面色平和,行一礼后跪坐在他对面。不过,当她看到他时,心还是不由得一紧。“主公叫我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他剑眉上挑,露出一丝察觉不透的笑:“没有事就不能叫你?”
“尽随您意。”若歌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并非这样想。紧张半天,没想到是在耍她,真是心有不甘。
他盯着她,轻笑一声,顺手拿起身边的折扇,扇起风来。房间虽通风,却依旧热得要命,空气仿佛在房中凝结。四周万籁俱寂,只听呼呼的扇风声。
也不只是过热还是紧张,若歌坐在他面前,不停的流汗,几缕刘海已贴在额头上。
他轻笑,眼中一丝嘲讽:“那么怕我?”
“不是。”话一出口,若歌便后悔了。只见他神色一凛,目光如炬,眼神中带有一丝惊讶。“你可是头个敢看着我眼睛的女人。”想起他的话,再看他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又成了第一个“不怕他”的人。说不上怕,可她一看到他的眼睛就甚是紧张。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她嗫嚅道:“并非不是,只是天有些热。”
他大笑:“比得上你在大明南方度过的夏日?”
心里咯噔一下,却说不出话。心中所想竟被他一览无遗,果然在他面前是自作聪明。比起打小在权术与明争暗斗中成长的他,若歌也只能成匹夫之勇。
半晌,他放下折扇,颇有兴趣的问:“大明现在的情况如何?”
她沉思片刻道:“虽未有盛世时的繁华,可依旧是统一的国家,人民也能安居乐业。”
听后,他若有所思:“倘若日本也能统一,那人民亦能够安居乐业。只是在如今的乱世中,为求得生存,为日后统一,只能使用武力。”过后,他一愣,满不在意的摆手,“说了你也不懂。”他示意她忘记方才的话。
虽说女人地位低微,可对曾为一代富商柳家小姐若歌来说,被小看还是头一次。斗志一触即发,她重咳一声:“不错,在乱世中的确要用武力。我的国家也是经过无数分分合合才走向统一的。最早实现统一是秦王嬴政。当时,秦国实力强大,最终用武力统一六国。若志在一统天下,武力首当其冲。”说完,心中一阵得意。
信长重点头:“的确如此。”过后,眼中露出压抑很久的惊讶:“只是你这个女人怎懂这么多?”
她答:“自小看过一些史书。”
“说来听听。” txt小说上传分享
雾里看花2
她想了想:“《春秋》、《左传》、《国策》、《史记》、《资治通鉴》、《三国志》。”她继续道;“家父还教我读了四书、全唐诗、全宋词。”
他眼睛顿时一亮:“既读过史书,那就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下去。你们国家是经过多少分裂,又经过多少统一的?”信长对战争的历史甚感兴趣,他细心听着大明前的分裂统一史。
若歌滔滔不绝的讲着,他坐在那里,静静的听。有时遇到问题,他询问的恭谦态度让她感到不可置信。当听到高潮时,他会拍案叫绝,仿佛自己正处于那个时代中。若歌觉得此时的他与其说是织田家的家督,不如说是一位极富求知欲的青年。
从春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