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水晶卷一(4)
全身的愤怒无处发泄。看着殿下匍匐待命的守卫。他大步走过去,一脚用力蹬上他的肩膀把他蹬得好远。蹒跚挣扎着忍住摔倒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的守卫,不明所以地继续匍匐在他面前。不敢言语。那种寒蝉若禁的模样令他的烦躁持续升温。他继续往后蹬去,守卫的身体顺着力道和方向撞上大殿的柱子上发出惨叫。他还不解恨,大步跨过去正要一脚踢下去的时候妲己拦在了他的面前。抿紧嘴唇,不发一语。
纣王对妲己眯起了眼睛。妲己承受来自他的所有压力还是不发一语。眼睛眨也不眨地深深看着纣王。带着指责,带着控诉。纣王当然明白妲己心里现在所想的。那种非常清晰的思维根本不需要通过语言。光是那双眼睛就已经能够完全表达。刹那,纣王恨不得伸手把那对美丽深邃的眼珠从她的脸上挖出来。让她再也无法表现什么。可是,他没有动手。不。是无法动手。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他动不了手的东西。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妲己是个例外。
这个女人,真的仗着这么多年来对她的宠腻而胆大至此。他是王,统治天下的王。没有人不会臣服在他的脚下。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不任他信手拈来。他想要干什么便可以干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代表法律。这些都没错,那么,他扬起来的手臂为何迟迟打不下去?
啪!
不过就犹豫了那么一刹那!激起的矛盾冲破了阻隔。在他意识到以前,妲己的整个身体因为他的力道而向左倾斜昏迷过去,云鬓如同瀑布一般散乱下来,丝丝分布在妲己的脸上,原本白嫩的脸已经因为他打下去的一把掌而呈现一片潮红。瞬间,刚涌现出红潮的皮肤便在他的眼前开始肿胀。嘴角流淌下的血丝在白嫩和潮红间,显得异常血腥。
纣王不是没见过血腥。相比起这更为血腥的腐尸,烂肉,妲己嘴角的血如同地上的蚂蚁一样细而窄小。但,妲己嘴角流淌下来的血液与白和红的反差,在他心底造成的骚动却是异常的激烈和异常的触目惊心。他收回的手开始在颤抖。就如同他刚才想象妲己被投入虿盆后的状态一样。心脏随着宫廷内不知道是宫女还是舞姬的尖叫刹那间抖了一下。他分不清楚是被吓得颤抖还是因为眼前似乎已经了无生气的妲己。深深呼吸,吞了几口唾沫。他近身探了探妲己的鼻息。最后终于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来人。传御医!”
脚步声远去,他打横抱起妲己快速往云仪宫走去。身后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夜晚,星空繁密。鹿台上的纣王心不在焉的看着面前拥有曼妙身姿载歌载舞的舞姬们、心不在焉的听着会见的诸侯们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轻轻晃动酒樽里的液体。两道浓眉完全皱在了一起。在御医说明了妲己并无大碍之后。他放心地坐了下来。浑身舒坦了许多。看向妲己昏睡中的脸,命人拿来冰冷的帛巾小心地搭上她肿胀的脸上冰敷。
如果不是肿胀,原本白嫩的皮肤上透出的潮红只是增添些许妩媚的气息而已。不过,相比较于右边脸上的白,左边的鲜红大概只会显得更加异常而已。不由得叹息一声。
女人真的很脆弱。他用力蹬了侍卫两脚,对方撞上了柱子还并没什么。倒是他收回许多力道而打下去的妲己反而因为这一掌而陷入昏迷。这个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吗?那么弱小的,需要保护的,惹人怜爱的……
正文 水晶卷一(5)
闭起眼睛脑海里开始回想刚才的那一幕。真的是气急了……自我嘲弄地微微一笑。他摇摇头。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妲己。
堂堂一个殷商之王,雄霸统领天下的男人,居然会为一个女人牵引走所有的思绪,着实不是他平日所为。仰头一口饮尽樽中酒。想着平常的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地一手拿着酒樽大笑着一手拉过一位舞姬在怀,用僵硬的胡子去扎她们白嫩的脖子,用含满酒气的嘴去吻她们艳红的嘴唇!身心都完全沉浸在物欲横流的享乐中。但,今天怎么都提不起劲来。留在嘴里的酒味,也不再干醇馨香。总感觉少了一些什么。
他看向一旁空空如也的矮几。想象平日在矮几后,或在他身旁沉静的美丽脸庞。不属于酒池里醇浓的酒气、不属于肉林中陈腐的肉味、更不属于眼前那些舞姬刻意擦上的那些不知名的香气。那种特有的味道,总会因为她在身边的站立而悄悄萦绕。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然后沉迷。如今,没了这股沉香,没了身旁的实在感,似乎连身体的某一部分也失去了。索然无味之极。虽然现在只是酒宴开席喝一壶酒的功夫而已。
宫女上前再度斟酒,被他一把推开。两道浓眉深深皱成一团。不耐烦地正要怒吼之时,猛然发现眼前的宫女面貌跟妲己有着几分的相似。尤其是嘴唇。嫩红的颜色,因为他的注视而有了未知的恐惧开始抿紧。于是,颜色便更加浓厚了。他丢开手中的酒樽,对宫女招招手。还是颤抖着,宫女缓步慢慢踱到他的面前。不满意她的慢步,伸出手一把抓住她拉进怀里,对她跟妲己相似的嘴唇开始蹂躏起来。肆无忌惮地,毫不怜惜地,随着自己的意志而上下其手。
不对……不对……不对……
生气地昂起头,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对怀中一直不停落泪和颤抖的女人开口。“你不满意寡人吗?”
“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轻轻地……轻轻地从嘴里哼出一声。纣王笑了。笑得怀中的宫女毛骨悚然。极度的惊吓战胜了恐惧,不由得停止了落泪。就在这个时候,纣王一下子站了起来。宫女便从他的怀里跌到了一旁。还没起身缓过神就被他抓着头发往宫殿外拖去。
“王上……王上……饶命啊王上……”宫女抱着自己的头发,因为纣王的动作过快而无法起身只得蹬着双腿用以减轻头发的承受力道。哭喊着,当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时候,又被抓着撕扯着拉到一旁。这回她看到了,看到了下面虿盆内带着浓厚冲鼻的血腥味四处流串的毒蛇正对她吐着长长的信子。暗黑的颜色,嫣红的信子,碧绿发光的眼睛和四周被鲜血淋漓过后的暗红。她双眼失神,浑身僵硬,脑袋停止了思考。
“你瞧,里面的颜色是不是很好看?味道是不是很好闻?”纣王询问。“最近因为没有了粮食,它们饥饿得很哪!那些红也黯淡了许多,味道也退去许多。”凑近脸,在她的耳边吐息,轻轻地继续说道:“如果把你丢进去,颜色就会鲜艳了,味道也肯定会浓厚起来。你说对吗?”纣王仔细观察宫女的面部表情,心里的声音更加坚定了。
不是……她不是妲己……
妲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心里再如何的恐惧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只会把深深的颤抖埋进身体的黑暗中,不允许它抬头。并用异常美丽而有神的眼睛瞪着他。
不停的指责和控诉。
那个不是用语言来表达的东西。任何人也没有办法模仿。专属于妲己的眼神,也是令他焦躁的源泉。
正文 水晶卷一(6)
“王……王上……您……饶了奴婢……奴婢吧……王……”话还没说完,便被回神的纣王一个用力丢进了虿盆。于是,惨叫声,在鹿台上响撤云霄。所有人都静止不动,舞姬立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与纣王对视。
面无表情的纣王,丝毫没有被背后的惨叫给影响。他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矮几旁缩腿座下。看了一眼空酒樽,还没有所表示前,另一位宫女端着重新斟满的酒壶上前在酒樽里倒满。
“怎么了?”扫眼全场。瞬间,停止下来的乐师和舞姬便开始动起来。虿盆内逐渐衰弱的嘶声力揭的惨叫,似乎成了当场的伴奏。直至消失。每个人都听到了,但每个人都不能作出任何反应。因为那是是矮几后王者的的裁决。
盯着樽中酒,晃动手腕荡漾着。看里面醇厚的液体随着他手腕的动作有规律的产生波纹。酒樽内部沉静的暗色宛如妲己同样沉静的眼睛。闪烁着、微笑着、温存着……
站起身,他再也没有心思继续享乐下去。
妲己现在应该已经苏醒了吧……
丙
她知道这是一个梦。因为现实中,她无法来到这里。无法见到她一直渴望却压抑思念以及想见的人。无法看到他温柔的微笑和挺拔的身段以及俊朗的脸庞。还有那声声呼唤!
他在幸福的微笑,她也在幸福的微笑。风吹飘散的花瓣、绿郁葱葱的树林、潺潺静谧的河水以及身后巍峨高耸似乎与天相接壤的山。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出现过。
传说,到达山顶的人便可以通过山顶的路直接走到天上成为不老不死的神仙。
传说,因为山是神山,有妖魔守护。凡是不被允许的人靠近便会成为黄泉的孤魂。
传说……
那是不灭的传说。同时,也伴随着一夜之间冒起,开满夜阑花而闻名的夜阑山同样一夜之间的消失而被人遗忘在历史中。夜阑山?为何她知道伯邑考背后的山叫夜阑山?为何她知道在他们身边围绕旋转飘零的花是夜阑花?为何她也知道此山一夜间起又一夜间消失?为何?为何?为何?
……你还好吗?
……我就是渴……
……去山顶吧!山顶有水。
……山顶?有水?真的?
……当然。
…………
一……鼓作气,中途不要停歇就可以登上去了。
……那,山顶真的跟传说中的一样,是通往上天的入口吗?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又怎么能肯定这山不是入口呢?
……是这个石头告诉我的。
……石头?
…………
石头……那个石头……那个石头……琴石……伯邑考……伯邑考……
呻吟辗转,妲己始终无法从梦中醒来。她不愿意醒来。梦里有伯邑考,现实没有;梦里她可以随心所欲,没有烦恼的开心和快乐,拥有幸福,现实必须要面对天下被九尾狐俯身所遗留下来的被天下人的唾弃,以及殷商兴衰的责任;她希望在梦里,但她也知道不能永远在梦里。
渴望与绝望的撕扯,理智和情感的挣扎,爱与不爱的纠葛……她到底要如何才能摆脱这个黑色无底的漩涡?为什么必须要她来承担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
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那个黑色的洞……
“救我……救……”
有谁终于抓住了她拼命向上求救的手。然后,她从黑暗来到了光明。听到自己的呼吸,她睁开眼。左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想起了昏迷前所发声的所有的事情。也看到了眼前抓住她求救的手的男人。
正文 水晶卷一(7)
“王上……”刚刚开口,左脸一阵生生撕扯的疼痛。她忍不住皱眉。
“别说话。”纣王微笑,吻着她的手。“刚才你一直在呓语!睡不安稳吧?还疼吗?”拿下左脸上的帛巾交给一旁的宫女示意继续沁凉。
不再开口。妲己看着眼前已经在衰老的男人,心底开始翻江倒海。或许是一种奢望,也或许是梦的遗留因素。在知道自己的手被抓住的时候,在知道自己终于因为被人抓住手而得救的时候。她以为那个人是伯邑考。
在坠落之时,绝处逢生的感觉让她如同新生。没有想过那个抓住她的手不会是伯邑考,更没有想过,那个人不是伯邑考而是纣王。这个她不爱的人等于是在她唾手可得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