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的歌声轻灵,甚是悦耳。陈子龙知道她唱的是秦少游的《鹊桥仙》,心中竟涌起不清不楚的情愫,他怕自己再细想下去,开玩笑说:“唱错了,对你来说,应该是佳期如玉。”
宋元轻轻“咦”了一声,佯怒道:“我哥哥对你可真好,连这也告诉你!”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挑眉笑:“我日日采摘药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算是一点报酬吧。”
宋元轻哼一声,半分笑意,半分嗔怪。
好容易到了河边上,河上已密密匝匝地排了一列又一列各色河灯。宋元一面嘟囔:“怎么人这样多。”一面提了河灯,拉着陈子龙往里挤进去。她认认真真对着河灯许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口中喃喃有词,如所有少女一般,虔诚而认真。陈子龙催促她:“快把灯推进水里吧。”宋元粲然一笑:“好啊。”
她轻轻撩起衣袖,如玉肌肤显露出来。她极力想要把河灯放得远些,却无奈手臂不够纤长。身旁的男子低低地笑了声,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河灯,替她放得更远些。
宋元开心得像个孩子般惊呼了一声,回首说:“谢谢。”
笑容却凝滞在脸上。
眼前的男子面带笑意,在灯火交相辉映下,宛如有清河淌过般,温和而恬淡。他说:“是文旻僭越了,想一睹夫人芳容。还望夫人见谅。”
第 019 章 红蜡泪(1)
耳畔的声音愈发喧嚷。恋人之间的调笑声,女子悦耳的歌声,喃喃的祈愿声,穿过钱塘的哗哗的河水声,小摊贩叫卖声,还有讨价还价、拌嘴的声音……兴许是这乞巧节的灯火太明亮,宋元只觉得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依稀之间还一身盛装,挽着陈子龙强有力的胳膊,穿过街巷。她的心跳得这样快,这样急,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偷偷攀折了母亲最爱的梨花,藏在房间里,怕母亲责罚。
她不愿、不敢深究这慌乱和欢喜的来源,只能放任自己无拘无束地待在他身旁,感受这与众不同的阳光明亮,和一颗年轻而真挚的心。她身在宫阙之中,多年未接触到这样简单的好意,这让她迷恋,让她心驰神往。
可如今,就连她奢求的这一分灿烂,竟也这样抽身离去了。于万千人海之中,宋元觉得迷失了,不知该往何处去。
眼前的男子仍然是一身紫衣,玉冠束发,举手投足无不妥帖而周到。他轻轻伸手扶宋元站起来,那低沉的笑声就在宋元耳畔:“怎么,夫人看到夫君,欢喜得连魂儿都没有了?”
宋元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手被文旻握在手中,不由一惊,尴尬地抽出来,又走得离他远些,诺诺道:“只是……只是,有些,奇怪。”
文旻并不介怀,看着她一脸惊忧的模样,倒是想起了那被人拎着耳朵的小白兔。忽然之间,他走上前去,那醇厚浓烈的陌生的男性气息瞬间笼住了宋元,宋元不禁心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头。文旻嗤笑:“怎么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洪水猛兽……哎,你别动,你鬓边上那支栀子快掉了。”
闻言,宋元只好极力自然地站着,由文旻拨弄她的鬓发。
不一会儿工夫,他便说:“好了。”兀自向后退,竟然渐渐退到了一丈开外。宋元忙叫道:“哎,你跑那么远干什么!待会儿可找不着人了!”
文旻这才作罢,挑眉道:“我还以为你真希望我离你那么远。”
“你……你!”宋元哑口无言,只得跺了跺脚,恨恨道:“我就说陈子毅那般寡言少语的人,怎生得有陈子龙这样油嘴滑舌的弟弟,原来都是你这个主公教出来的!”
文旻眉间浑然一股不在意:“这你可错怪我了,子毅看着无害,实则嘴上功夫厉害着呢,连羲晟都说,宁愿得罪我十次,也不得罪子毅一次。”
“得得得,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容你乱说了去。待以后熟悉了,我再将今日你说的话讲给陈子毅听!”
两人这么一闹,倒少了不少生分,宋元这才惊觉是中了文旻的计了。想来他不过而立,却能坐拥半壁江山,也是个年轻有为之人,待人接物自然有他的一套办法,虽然是欠揍了些,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文旻见她终于有了几分生气,于是说:“不如我们去猜灯谜,对于夫人的才名,我可是早有耳闻,想见识见识呢。”
宋元亦道:“好啊,我自小猜灯谜还没输给过别人呢。”
虽说今日是乞巧节,却也有小贩捡了上元节没卖完的花灯出来供游人玩赏。宋元自和茗香相处,男儿心性已褪去不少,如今一见了做工精巧的花灯,女儿心性便暴露无遗。她一眼瞧见一只八角宫灯,通体金粉,灯身上绣有嫦娥奔月图,灯脚饰以大红的长流苏,甚是好看的模样,便侧首对文旻说:“你去瞧瞧那一只。”
文旻笑瞟了她一眼,从容自若地走上前去。小贩见他衣锦奢华,忙取出笔墨,笑脸相迎:“少爷好眼力,这八角宫灯据说是那司马家旧宅出来的,做工很是精巧呢。”又见一清秀女子跟在他身边,便道,“少爷便猜了这灯谜吧,只要两文钱,猜中了就可以把灯拿回家去,夫人定然欢喜。”
宋元让他说得红了脸,垂下眼帘,又偷偷去瞄文旻的神色。不料文旻也正瞧着她,两人视线撞上,文旻哈哈地笑起来,接过那灯谜来看。
“明月当空,无人共赏。”
宋元脑中一转,心下便有了答案。文旻也没踌躇,俯身在纸上写出答案:昂。那字写得遒劲有力,笔锋凌厉,惹得宋元不由喟叹:“好字!能跟哥哥的字平分秋色。”拿胳膊肘捅了捅文旻,揶揄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儒将嘛。”
文旻一面笑着收起了宫灯,一面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弹:“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
宋元不甘示弱,取了一只走马灯来猜。
“安敢裙钗换男装。”
文旻见了那灯谜,不由说:“夫人,这可不适合你,令兄告诉我,你在十岁前都不肯穿女孩子的衣裳呢。”气得宋元瞋他一眼:“我看哥哥真是多嘴得很了。”便在纸上写下一个“宁”字。两人又猜了几只,小贩再也沉不住气了,连连道:“少爷夫人,你们就饶了小的吧,小的不知两位才高八斗,竟自卖弄文采,让两位取笑了。”
宋元心里打起了算盘,笑吟吟道:“你怕什么。”指了指文旻,“他方才说,要讨我欢心,把我们猜下的花灯原价买入呢。”
“丫头,你……”文旻无言。宋元眨了眨眼睛,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意:“你方才不是这样说的吗?”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最毒妇人心了。”一面埋怨着,一面却对小贩道,“她方才说得没错。”
宋元愈发欢喜起来,放开了去猜灯谜。
“残月孤灯。”宋元笑挥笔:炙。
“除夕残年又逢春。”落笔:桀。
“暗香晴雪。”宋元想了一想,偏笑起来,并不落笔。文旻以为她总算是猜不出了,不料她却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暗香深浅笼晴雪”。文旻拍手叫绝,道:“夫人好才气!”宋元也玩得有些倦了,将赢来的花灯向小贩一推,说:“麻烦这位大哥了,这些花灯我取了回去也没什么用,就不要了。”
小贩喜出望外,却又胆怯地瞧着文旻,道:“夫人,少爷已经给了钱了……”
宋元摆摆手,小狐狸似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没事,他钱多着呢。”
文旻这才觉得自己是倒了大大的霉,竟然让一个十九岁的丫头带着糊弄了一圈儿,不过是要他破些财而已,还如此大费周章。宋元兴致怏然,叹了叹气:“玩儿累了,我们去酒楼休息会儿吧。”话音才落,已经不由分说向人群中行去了。
文旻暗暗有些头疼,也只得跟上。
第 020 章 红蜡泪(2)
他们来的这家酒楼叫望江楼,宋元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到了里面的院子,上了高楼。文旻不近不远地跟着,宋元忽然回头说:“这儿可是我的地盘,你也敢跟来,就不怕我下埋伏杀了你。”
文旻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并不在意,道:“夫人请便。”
宋元似乎是生气了,气呼呼地转过脸继续向上走。文旻不想这高楼上还有一间茶舍,装点甚是清雅,视角更好,从这里看下去,整个钱塘都城都收入眼底。宋元立在朱阑前,大风吹得她裙裾翻飞,一头如瀑的秀发也散入空中,竟有几分不真实的美感。文旻信步上前去,那鬓角的栀子正巧被吹离,文旻伸手一把抓住,缓缓摊开掌心,栀子洁白、寂静,香气袭人,清甜而馥郁。
文旻的心也在这幽深之地,仿佛从胸口跳了出来,他想到了西南的金戈铁马,关河沙场,有鲜衣怒马的将军,手持利剑,拥兵十万,在战马上倨傲地昂着头,睥睨天下……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心一漏,只觉得颈脖间冰冰凉凉,却是宋元的月影剑架在项间。
他并不慌乱,从容笑道:“夫人,该别闹了。”
宋元却双眼阴鸷,方才的小女儿姿态消失殆尽,整个人冰冷如雪。她道:“文旻,我不知你今日是什么个意思,但我警告你,不要打歪主意,我宋元绝不会相信你对我有半分真情实意!”
文旻就像听了个笑话一般:“你怎么就信子龙?”
她亦是慢慢笑起来:“从前是信的,如今已经不信了。”
“好,好,不信便不信好了。”文旻道,“我们尽可以好好儿说话。宋元,我是不是虚情假意,你自然能感觉到。我文旻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今日就是一时兴起,很想提前见见你而已。如今已经见了,如果没有现下这一出,我也还挺喜欢你的。不过我也把话说在前面,你有你的家国,我也有我的家国,你是被逼的,难道我就是一厢情愿?”
他甚是温和而无奈地笑了,一手将月影剑从他的脖子上抹下去:“宋元,我们大可以好好儿说,不必这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总是要过下去的。”
宋元像是忽然之间没了力气,她也知道月影不过是个噱头,她敢怎么样,她能怎么样?他的身后,是泱泱郢国,就算她的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一样性命无虞!她缓缓叹了口气,回身去看那坠入人间的,繁华如斯的钱塘城。
她缓缓吟哦着:“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她这样笑着,笑得眼中渗出了泪水,道,“这是我吴国的万家灯火!我是吴国万千子民的郡主,我必须保护他们。”
一只手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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