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如梦·织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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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如梦·织梦人-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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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生哥哥的气?”宋陵一面笑着,一面坐在了榻边上。

    宋元瞧着他脸上清淡的笑意,霎时气不打一处来,绷紧了脸道:“我的清荷阁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宋陵挑了挑眉:“妹妹似乎有些本末倒置,整个吴国都是我的,一个清荷阁还能把我拦在外头不成?”

    “是是是,整个吴国都是你的!”宋元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美目,“我也是你的东西,你就可以随便送人了,怎么好使怎么用,是不是?”

    一语说得宋陵直头疼,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有意拒绝这门婚事的,大哥骗了你也不是我授意的,怎么就成了我在利用你?元儿,如今你和文旻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是哥哥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可事到如今,我们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哥哥的做法是过激了一些,但也是为了你好,放平了心去接受,总比满心怨恨的好。”

    见宋元不搭理他,他又轻声轻语地唤了声:“元儿?”

    却不料宋元的双眼中忽然盛满哀怨,紧紧地盯着他问:“哥哥,你爱过我吗?”

    宋陵愣了:“你怎么会觉得哥哥不爱你?”

    “小时候……我十岁的时候,你带我出去过一次,我那时候就知道,你是成心的,你想把我弄丢。我是真的很爱哥哥,所以我想,如果我走了你能开心一点,那就让我消失好了……可是叶将军把我带回来了,你抱着我哭了,你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觉得,可能你已经不讨厌我了……所以我什么都向着你,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可是哥哥,在你眼里,宋元到底是一颗棋子还是妹妹?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宋元一双眼本就明亮动人,此时被摇曳的烛火映得忽明忽暗,盈盈的眼波欲流,少有的楚楚可怜模样,宋陵刹那觉得像有一把匕首刺进了心脏。他从来不知道,小时候的事会在宋元心中留下这样深刻的伤痕。

    “元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湖边上捡了一块石头吗?”

    宋元点点头。

    宋陵叹了声气,一面摩挲着锦被一面接着道:“那时候,很多人都告诉你,那块石头不是玉,根本不值什么钱,你偏不信,兀自捧着它,当宝贝似的贴身收着。其实你心里很清楚,那只是块石头,却偏偏要逼自己相信它很珍贵,把它当成和田玉似的。可是后来,有个识玉人见了那石头,列出了许多证据说它并不是玉,你终于再也不能骗自己了,你把石头砸了个粉碎,但你也下命杀了那个识玉人。”

    “那又如何?是他不好,知道它不是玉,放心里就是了,偏偏要说来给我听……”

    宋陵打断她,认真地看着她,双眼里闪动着的真诚如两团炽热的火焰,要把他的真心烙在宋元心上:“可是元儿,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那是块玉,并且很稀有很珍贵,连识玉人都没有见过,所以看走了眼?”

    宋元愣了片刻,才喃喃地问:“会吗?那块玉会是真的吗?”

    宋陵淡淡一笑,揉了揉她的秀发:“你其实是个悲观又现实的人,你比很多人都把事情看得清透,但你又是个感性的人,即使知道了事情本来面目的丑恶,也要给自己编造一个美梦去让自己相信。元儿,我不知道别的玉是不是真的,至少我这块玉,是上好的和田玉。”

    和田玉,产自西北,色泽温润,是玉之上品。

    宋陵对她的感情,真的比得过和田吗?宋元不知道,但是真是假,真的那么重要吗?只要他肯放下身段来跟她说这些,已经证明了,他在乎她!

    宋元心里有些发酸,吸着流涕道:“是我不好,不该怀疑哥哥。”

    宋陵也笑了笑,温柔地拍拍宋元颤抖的背,细声细语地劝慰她:“没事了,哥哥不怪你。用过了晚膳没有?要没有,我们就一起吃饭,好不好?”

    “嗯。”宋元忙不迭点头。

    清荷阁里做了几个清淡的菜,宋陵和宋元都只喝了些稀粥,宋陵见时候晚了,便起身说:“你也该早些睡了,哥哥就先回去,明日再来瞧你。”

    宋元咬着唇格外乖顺地点了点头。宋陵笑罢,命马格掌灯,正要跨过门槛,却听宋元道:“哥哥!”宋陵回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宋元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难得有些小女儿的羞赧,一手绞着衣角,支支吾吾道:“哥哥……能不能,能不能……留下来……”见宋陵一脸愕然,又慌忙道,“不愿意就算了,你回去吧,就当我没说过。”

    宋陵嗤笑:“说出来的话还想收回去不成?”走到宋元跟前,握住她满是汗的双手,笑盯着她被烛火照得红彤彤的小脸,“哥哥今晚留在这儿陪你睡,咱们就像小时候一样,叽叽咕咕地说到大半夜,好不好?”

    闻言,宋元笑逐颜开,道:“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第 015 章  如意郎(2)
    承泰三年六月底。

    宋元和文旻的婚事定在承泰三年七月初九,礼部的人瞧过了日子,说那日宜婚嫁。

    前线宋阮拥兵十万,看似两军对垒,实则宋阮一方早已偃旗息鼓。他的军队大多来自越国,越国毕竟是个诸侯国,如今吴郢联合,威胁身家性命,欲抽身,却又不想白白浪费这大半年的精力,遂作壁上观,浩浩荡荡的军队就横在了吴国境内,陷入尴尬之境。加之越国将军与宋阮貌合神离,早生嫌隙,军队已懈怠下来,以至于吴国国婚将至,他们也一起在军营里摆酒设宴,言笑晏晏。

    虽不欲出嫁,听到叶思成传回这样的消息,宋元还是笑了,得意洋洋地瞧着宋陵说:“这都是我的功劳,可不准和我抢!”

    宋陵从善如流:“要不,我在朝廷上以诏书褒奖你?”

    宋元朝他吐了吐舌头:“我才不干呢,底下得说得多难听,你以为我不知道?”

    到了六月廿八,郢国的国君文旻一行终于抵达吴国。他们一路大肆采购,据说聘礼摆满了半个前殿,黄金白银闪得人睁不开双眼。——当然,这些都只是宋元听说的。马格匆匆行来道:“主公在尚书房会见郢国国君一行,让奴才特意跟郡主通报一声,说是郡主若愿意,可……可……偷偷去看上两眼。”

    宋元见马格满脸通红,说到“偷偷”二字,声音尤其怪异,不由失笑。大概奴才们都没见过宋陵这般“有违礼节”。

    “那就去吧,马格,带路。”

    马格愣神了一瞬才说:“是,郡主请随奴才来。”

    见慧云欲跟上前来,宋元回首一本正经道:“慧云,你不必跟来了,我是‘偷偷’去的,不能这么明目张胆。”行在前面的马格险些一个跟头栽下去。

    宋元不禁更加心情愉悦了。

    尚书房的构造十分精巧,前为殿堂,置六席六座,于东西两侧对称分布。正中坐北朝南的是金丝楠嵌羊脂玉龙椅,其后置两丈见方的隔离墙,隔离墙后还有一尺见方的空间,两侧挂着猩红色的幕帘,且留有后门。

    宋元就是从这后门里进的,马格将她送到门内,便兀自退了去,宋元听里面几个男人攀谈的声音。

    “……我们吴国地大物博,愿与郢君同享。”

    这是宋陵的声音。宋元鲜少见到他在朝堂上的样子,如今一听这冷清清的嗓音,也有些明白了那些大臣的心悸。

    另一个声音定然是文旻了。“哈哈,吴君说笑了!哪有讨了令妹还要吴国的东西的道理?只是疼惜了令妹,我郢国偏居西南,地势艰险,生活困苦,吴国却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二者相差甚远,真是文旻的不该!”

    “既是姻亲,也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元儿是宋陵最疼惜的妹妹不错,但她自小有自己的想法,既是她愿意去的,也定不会抱怨。只是元儿从小被宠惯坏了,如有言行不妥,还请郢君看在我宋陵的面上,少与计较。”

    “吴君这是这么话!”文旻笑声朗朗,“既嫁了我文旻,整个郢国随她闹去,没人敢拿她怎么样的。”

    听起来倒是个踌躇满志的少年。

    宋元心下好奇,便择了个不易被看见的角度,偷偷撩了幕帘,去窥探正屋里的情形。

    她的角度见不着宋陵,只能看见席间的人。左首的男子一身紫衫,鬓发高束,五官生得十分端正,虽不怎么英俊潇洒,笑容中却能读出他的从容自信,举手投足间也浑然一股君王之气,很是器宇不凡。宋元暗地里忖度,这约摸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了。

    文旻与宋陵仍然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席间忽而笑意融融,忽而凝重正式。宋元瞧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文旻是个特别的人。她说不出哪里特别,只知道在宋陵面前仍然能谈笑风生的人,他是第一个。

    她又抬眼瞧了瞧其他人,一张张脸里有陌生的,有熟悉的,一一闪过。蓦地,她的双眼定格在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上——陈子龙。一提起这个名字,宋元有几分咬牙切齿,脑海里是他玩世不恭的模样。

    “……婚事定在了七月初九,我吴国也为郡主备好了新府,就在国府五里外的落梅院。依我吴国的规矩,郡主成婚后是要在这儿住上三月的,还望郢君体谅。”

    宋陵几语让席间原本热烈的气氛霎时凝重起来,渐渐下沉,甚至有几分硝烟弥漫之感。宋元将目光投向那一抹紫色,却发现他只是淡笑着,似在沉思。宋陵的要求对郢国来说无异于刁难,若答应,郢国那边交给谁打理?若不答应,吴国这边似乎也说不过。纵使明白宋陵有宋陵的难处和道理,宋元也免不了心惊。她早知道宋陵是冷血的,断不会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之所以这般为难,也是为确保联合中吴国的利益。

    正在尴尬之际,却听文旻笑盈盈道:“文旻听闻宋元郡主长至十岁才得允出国府,如今近双十年华,也从未远离吴国。今后郡主跟了文旻,怕是多年与母亲哥哥不能相见,对她一个女儿家,未免过于残忍。文旻理解吴君的要求,若郡主愿意多住一段日子,文旻也无半个不字。”

    他答应了?

    他答应了!

    宋元一面震惊着,一面去看那谈笑自如的文旻。他虽算不上风华绝代,也算不上风流倜傥,却淡定从容,言笑间幽默中不失威严,俊朗中不失优雅。

    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茗香说过的话:夫复何求。

    宋元怏怏地放下了幕帘,心中的滋味复杂难辨。她转身缓缓跨过门槛,对守在门前的马格道:“你跟哥哥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马格忙不迭应着。

    席间的气氛依然热烈,两国重臣相谈甚欢,只有陈子龙一人郁郁寡欢地把玩着手中的瓷器。那凉冰冰的瓷器也让他给抚得温暖了,两国君主还在谈笑。他对国事并不甚上心,若非自己的哥哥陈子毅逼他代他出席,他死也不想来。

    见这筵席没有结束的意思,他便借口内急,悄悄退出了尚书房。

    正是六月间,荷花虽将要开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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