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宝音是自己偷偷跟着去的,那不过是糊弄傻子和瞎子的。她才六岁,怎么可能做到避开了皇帝眼线的同时,还避开了他赫连家的眼线!
赫连上觉得高远公主已经疯了,谁都知道此去大周,犹如去闯龙潭虎穴,她怎么可以带着如此稚|龄的女儿!
虽说将宝音留在南朝,也会生活不易,可那同大周的凶险来说,简直是无法比拟。
赫连上不敢在想下去,一面挥鞭疾驰,一面紧盯着江水中的行船,还不忘吩咐尾随在身后的老周:“下一个渡口有船‘玄武’,我要用船。”
老周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如实道:“上公子,没有宰相大人的命令,你恐怕是……调不动‘玄武’……”
赫连上正欲挥下的鞭子在半空停顿了片刻,又狠狠地挥了下去,“什么事情总要做一做,才知道到底行不行。”
就像起初,别人都说他不过是赫连家的旁支子弟,就算比旁人稍许聪慧了一点,也不可能入得了宰相大人的眼睛。他不肯放弃,终以八岁之龄入相府,得宰相大人亲自教导,如今已是四年有余。
后来,别人又说想得到高远公主和瑞王的青睐,根本是常人办不到的事情。只因高远公主和瑞王有一双比鹰还锐利的眼睛,谁要是假心假意地利用年幼的宝音公主,那就是自寻死路。
他还一直在庆幸自己的演技了得,到如今才知晓,原来自己付出的也是真心。
奈何,他人弱心也弱。
就是老周不在后头嘟囔那一句:“就是做了也是不行的,上公子还是莫要惹怒了宰相大人,要知道赫连家的公子可不止上公子一个哩。”
赫连上的心里也知道,能不能调动“玄武”,答案不言而喻。
就算有万般的不甘,他的马鞭也不由自主地不如先前落下的那么密集。
就是这时,从大船上放下了一叶扁舟,随着风一摇一摇地向岸边驶来。
赫连上下意识勒马,默默无语地伫立在岸边,望着已经在江心的楼船平稳地向西行径。
他知道船行两日便要登岸,到那时她们还要乘坐着马车继续向西北行径。
此去长安不止千里,终有一天,他要建康和长安同为一姓。
****
船过无痕,赫连上的身影已经慢慢消失,玉宝音不解地问秦愫:“娘,你将外祖母给我的骊珠给上哥哥做什么?”
秦愫意味深长地道:“让他记住你,或许还能救你阿舅一命呢。”
让赫连上记住她,和她阿舅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她依稀明白,却又理不太清,嘴上就惋惜道:“我应该给上哥哥留封信的,让他看顾好阿舅……”
秦愫挑了挑眼皮,心道,信倒是有一封的,上面写的当然不是她女儿想写的那般直白的话语,她让俶尔仿了她女儿的笔迹,写的是“照顾好肉团子”,仅此一句。
肉团子是她女儿养的一只杂色狸猫,它不喜人靠近,倒是愿意同赫连上亲近。
想那赫连上一向以聪慧闻名,自然晓得一只猫都需要他看顾,更何况是人呢!只盼秦缨有难之时,他能够看在宝音的面上,施一把援手。
那一叶扁舟足摇了有小半个时辰,那颗绛紫色的骊珠伙着那封信才到了赫连上的手里,而载着玉宝音的大船已经消失在茫茫天际。
赫连上握紧了那骊珠,久久不能言语。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总是浮现在脑海里的是他和玉宝音的哪一段回忆。
是初见?说着大人话的3岁小玉团?
还是瑞王没有战败之时,宰相大人同瑞王的那句戏言,“不如让我家的阿上去你们府上做个童养夫!”
傻乎乎的宝音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可他比她大了六岁,若不是进了宰相府学习,婚姻大事已不是母亲可以管得,想必以他的年纪已经定好了终身伴侣。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就将她当做了不可分割的?
四年之前,没人知道他会进宰相府。
一年之前,也没人知道瑞王会战败。
那么,此次分别是不是也没人会知道未来的事情?
回忆,总是令人无比眷念。
未来,又总是使人望穿秋水。
但愿那时,再也没有可以困住他的东西。
***
有的分别是为了将来的重聚,而有的分别仅仅是分别而已。
秦愫又想起了她与玉荣分别时的情景,还来不及悲伤,就被女儿的一个翻身拉回了现实。
玉宝音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作为一个六岁的稚|龄儿童,父亲的早逝还有朋友的分离,或许会使得她突然长大,但这种长大也只体现在思想上,身体和精力还是无法一夕长成。
一整日的高度紧张使得她疲惫不堪,却像是害怕自己一睡醒就会看不见娘亲,怎么说都不肯一个人睡去。
秦愫没有办法,只得和她一同睡下。
玉宝音自是一挨枕头就睡着,可是秦愫却始终不能睡去。
此去大周,福祸不定,虽说日子总是要往好的奔,可谁也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起了嫉妒心,就好似硬生生地拆开了她和玉荣,如此的让人措手不及。
按照她的心理,自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比不上玉荣的一根手指头,可南朝的乱局使得她不得不避出去。
为了自保也好,为了宝音和秦缨也罢,总之没了玉荣坐镇,她若不走,不管最后到底是她秦家守住了皇位,还是赫连家和宇文家分出了输赢,首先要死的必是她和秦缨。
她远避大周,谁都知道秦缨是个不长进的。就算保不住秦缨的太子之位,总好过她两人为了这区区的太子之位送了性命。
秦愫有她的打算,却如何强悍也摆布不了大周的事情。
如今是该想想她再嫁的男人是谁了,是嫁到萧家还是嫁给元氏宗亲?总之,不是嫁给那个十六岁的小皇帝就行。
秦愫在考虑自己的再嫁问题,与此同时的萧城,也有一个男人在考虑自己的再娶事宜。
第1章 十里送宝音
和花一起呆的久了,会让人觉得周围都是鸟语和花香。
和料草一起呆的久了……却只会让马都觉得无法消受。
玉宝音好不容易从装满了料草的麻袋中爬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清新的空气,她爹的汗血宝马翘翘就嫌弃地打了个响鼻,衔掉了她头上的两根料草,吧唧吧唧,然后转过了头,留给她的是一个满是疮痍的马屁股。
玉宝音拿了根料草去逗它,哪里都不碰,专碰它屁股上结了枷的疤痕。也不肯真的用力气,就跟风刮过无意撩起的毛发,搔的它麻痒难耐。
翘翘不爽地踢踏了两下蹄子。
玉宝音害怕真的惹毛它,遂收了手,低声道:“好翘翘,再忍一时,等咱们上了船,就安全了。”一头马而已,就算它再忠心,还是一头马,哪里听的懂这些话,这话倒是像说给她自己听的。
说话的时候,她还抬头看了看前头的队伍,原本长龙一样的队伍已经肢解分离,大部分的人马有条不紊地上了大船。她使劲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看见她娘在哪里,心想着她娘反正是要坐那个三层的楼船,接下来只要她能顺利混上去……
想到此,她一缩脖子一埋头又扎进了麻袋里,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好翘翘,等到了大周,我就给你寻个能配的上你的好夫婿……”
一直守候在一旁的傻梁生像是终于听懂了这句话,呵呵笑道:“小公主,您想的可真远。”
远吗?一点儿都不远,这该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躲在料草堆里的玉宝音如是心想。
别看翘翘今年才只有五岁,可是按照马的年纪,它已经可以生|育。
她爹出征前说过,等到他胜利回转,就给翘翘配头公马,生匹小马仔,让她亲手照料的。
南朝同大齐、大周的那场三方混战,以南朝和大齐的结盟开始,却以大齐的背叛、南朝的惨败而告终,南朝因此失去了北梁州、东梁州、黎州三郡。
还有,作为大军统帅的他爹当然也没能如愿胜利回转。
翘翘拼出了这一身的疮痍,也只带回了她爹已经冰凉透顶的身躯。
可以说,她爹的死,硬生生地耽误了一匹好马的姻缘。
也促成了一个女人的远嫁。
不幸的是……那个女人刚好是她爹的亲媳妇,她的亲娘!
***
瑞王的发妻、高远公主要去往大周和亲的事情,两月前就在建康传开了。
就算秦愫贵为长公主,也改变不了夫婿的尸骨未寒,就被迫再次嫁人,这个她根本无力改变的事情。
这些都是玉宝音从外面听来的。
他们都说和亲是真元帝金口玉言下的命令,没人能够更改,高远公主若是胆敢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就是埋也得埋在大周的土地里。
他们还说,身为女子,本来就是要在家族有危难的时候奉献自己。更何况身为一国的长公主,更要在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否则,要女子又有何用!
再者,高远公主还是个罪臣之妻,要不是因为瑞王战败,大周怎么可能有机会提出让高远公主带着黄金百万做嫁妆前去和亲,这般令整个南朝都感到屈辱的条件。
饶是玉宝音今年才只有六岁,懂的还不太多,也知道那些人是在放狗屁。
就像她的好伙伴赫连上同人辩论时说的,瑞王的战败,没人敢将过错归诸在真元帝“连齐抗周”的错误政策上,也没人记得瑞王一开始就是反对这么做的。
还有大周对南朝的侮辱,也没人敢说是大周在欺负真元帝无能。
所有人,就连真元帝自己都将过错一股脑地栽在了瑞王玉荣的身上。玉荣活着是真元帝的好女婿,死了以后也得发挥余光余热不是。
听听,这世上不是没有明白人,明白人如是想,可谁又敢将话说出来呢!
就算是赫连上,堂堂的南朝宰相之家——赫连家培养的下一代继承人的候选之一,也只敢在家里关起门来,同其他的几个继承人候选,辩论一番,辩给宰相赫连净土听。
那会儿,赫连净土的夫人鲁氏正在内房拍着“昏昏欲睡”的玉宝音,道了句:“死了的人,已经不知人世间的凄苦,就是苦了高远公主和真元皇后亲封的、咱们宝音小公主了。
可怜真元皇后,也才不过过世了半年,真元帝怎能如此糊涂了呢?”
也只换来了赫连净土的一声呵斥,不顾老妻的脸面,道了一句:“妇人之仁。”随后一挥袖,招呼着候在门外的几个候选人,大步走向了前院。
鲁氏不敢违抗夫君,只等玉宝音醒来的时候,即刻使人送她回长公主府,悄悄道:“好孩子,等到太子秦缨登了基,肯定会找个机会迎回高远公主,让你们母女团聚的。”
仅此一句,也已经是大不敬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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