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暗风推了推婉娘,婉娘这才回神,忙将我带到酒楼后院一间僻静厢房,推开房门时,道:“这是凤公子……哦,不,是圣上平素来此时,包下的上房,圣上喜欢在此小坐,听听碧瑶的……”
厢房的门被暗风关起,挡去了婉娘的絮絮叨叨声,我听到暗风在门外的声音,冷声道:“婉娘,你话太多了。”
第十三章:御医宋老
匕首留在肩胛皮肉深处,一众年老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竟是无一人赶上前来为我疗伤。
我疼得早已不知天南地北,低眉瞅向跪在塌前的一群太医,虚汗盈盈的半开玩笑道:“不过是匕首插入皮肉深处,拔出来即可,又并非什么疑难杂症,有何好为难的呢?嗯?宋老!?”
为首的太医长,我习惯唤他宋老。他原是我的太皇太后姑姑身边的红人,后来,是自我十岁来到这皇宫后,一直在我与少年帝王身边尽心尽责悉心看顾的太医,医术精湛,最重要的是,对我,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在这深宫,忠心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宋老颤巍巍的抬起上身,不过是一年多未见,苍老了不少,精神亦是大不如以前。在檀香萦绕的厢房内,我瞧着宋老的脸庞,满心升腾的,是无限的惆怅,微叹口气,道:“宋老留下,其它人,都回吧。”
稍顷,众人退下,我抬眉,宋老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位太医,与其说是太医,不如说是个孩子来得确切,小小的身子,穿着稍大的太医服,提着药箱,微垂着头,恭敬的站在宋老身后。
“三儿,来,见过大长公主!”宋老微侧开身子,对那孩子道。
那孩子也就依言过来朝我行礼,宋老在一侧道:“公主,这是老臣的孙子,孙子辈中排行第三,小名三儿,自小爱好药理。老臣年纪也大了,这伺候公主的光景也剩不得几日了。心里思量着,趁着身子还算硬朗,为公主物色个贴心的人在身边照应才是正事。如此,他日九泉下,面见太皇太后,老臣亦是好有交待。”
宋老的话更是让我心酸一片,对那始终低眉垂首的孩子道:“三儿,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那孩子依言抬头,不过是六七岁的光景,眉目如画,清秀温润,稚气的脸庞微微带了些许与年纪不符的老成。一如,那时,少时的圣上。
我叹口气:“宋老,你处处为本宫思量,本宫纵然心知,却是什么都给不了你及你的家族。”
宋老摇头,走近来,细细瞧了瞧我的右肩胛,三儿提了桐油灯过来,左手上握了一把素帕,递给我,我狐疑的接过,却见三儿扑棱着一双大眼盯着我,嘴唇张了张,又抿了起来。然后,怯怯的深处细嫩的左手,取过我手上的素帕,举高,将素帕凑到了我唇边,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张嘴,见他将素帕塞在了我嘴里。
我忍着肩胛上被宋老按压由此引发的阵阵疼痛,取下嘴边素帕,道:“三儿,无须拘礼,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三儿将桐油灯搁在塌前高凳上,回头,朝我羞涩一笑,又低头,将药箱中瓶瓶罐罐给取出来,一字儿的摆在高凳上。
我瞧着小小的孩子,麻利的动作,打心眼里的对身后忙碌的宋老道:“宋老,你调教了一个好孙儿。”
宋老笑了笑,叹息声,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到现今还是不会说话。”
我大为惊讶:“什……”么字尚在舌尖,肩胛处随之而来一阵连心钻痛,三儿适时的,将那素帕塞在了我大张的嘴巴内。
“咚——”随着一声脆响,带血的匕首被扔在了托盘了。
我张开被痛得直冒金星的眸子,满脸的汗如同雨下,扯下嘴里的素帕,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匕首。
宋老麻利的接过三儿递过去的药膏,为我止血,抽空道:“大长公主自当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虚弱的笑:“不碍的,我心里有数。”侧眸,去瞧了瞧那麻利的剪纱布的孩子,怜惜道,“不会说话……唉,真是可惜了……”
宋老接过三儿手上的纱布,为我包缠伤口,道:“他上面的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巧舌如簧,却是贪玩成性的主儿,好不容易盼到这孩子,自小对于药理极有天赋,也勤勉聪明,偏偏的,不会张口说话。”
“倒也不是哑巴,声带什么的,与常人无异。”
我拉过三儿,握着他的手,属于孩子的细弱的手,指腹却是有厚厚的茧子,笑眉问他:“三儿喜好医术么?”
三儿朝我点了点头,抬起袖子,为我揩去脸上汗水。
“练武呢?喜欢么?”瞧着指上厚茧,不难看出,是自小握剑握刀练出来的。
三儿亦是朝我点了点头,宋老道:“如此,日后跟着公主,亦也不是个拖累。”
我轻笑:“这孩子如何会是拖累?”想了想,道,“平素,是随着谁人练武的呢?”
“是府里延请的师父。”
我道:“这样吧,这孩子除了与宋老你学习药理之外的时间,就跟在我身后吧。”
宋老大喜过望:“三儿,还不快快跪谢公主。”
我没让三儿跪,只是握了握三儿的手,道:“本宫累了,宋老您暂且回吧,三儿留下照料本宫即可。”
第十四章:事出所料
肩胛的伤是处理好了,宋老亦是用了最好的药,终究是皮肉被深深的剐了那么一刀,我侧身躺下来,迷糊入睡,亦是能够感觉到那处伤口传来的灼热疼痛,时紧时松的,不得安生。
迷迷糊糊之际,门外传来轻微的声音,好似是暗风在跟谁低着憋着嗓子眼说话。
我也不去管,径自闭着眼睛,在那时断时续的伤痛中入眠,毕竟还是多有疲惫。何况,莫寻的事,还悬在那里,月黑后,零零总总的,总也须得提起精神来应对。趁着空闲,还是多多休息,补眠要紧。
待我从睡眠中真个醒来时,已是黄昏临近,鼻翼内充盈了清淡食物香,凝眼看去,塌前不大的檀木茶椅上,摆放了一碗小米粥,四五样清淡小菜。三儿背对我席地而坐,手中捧了一卷书册,犹自看得入神。
我悄悄起身,弯腰穿鞋时,三儿竟是警觉,忙回身来,帮我穿好鞋,又跑去屏风外,挤了湿毛巾来递给我,我赞赏的朝三儿笑了笑,就着湿毛巾擦了擦脸,坐下来用餐时,对三儿道:“多备两幅碗筷,你与暗风也进来一起用餐,省得浪费了。”
三儿瞧了瞧我,又瞧了瞧那几道清淡餐点,面带犹疑。我笑了起来,指指自己的右肩胛,道:“本宫这个样子,如何举箸?总得要辛劳三儿为本宫夹菜才是。”
我顿了顿,又道:“何况,本宫在这里吃清淡的,没道理放了你和暗风在那厢大啖鱼肉。”
三儿闻言,眸中含了笑,是依旧羞涩的笑,微微露出细碎的白牙来,好不可爱。跑过来,递给我一把调羹,放在我左手里,又匆匆的跑出去,未几,暗风随了三儿入内。
我示意暗风坐下用餐,三儿麻利的布置了碗筷,亦是安静的坐在我身侧,夹了一点小菜放在我那调羹内。
我伸手摸了摸三儿柔顺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对暗风道:“这孩子,像及了圣上幼时。”
暗风举箸的手滞了滞,倒也是不多加应和,只是道:“可惜了,是个失语儿。”
喝了几口粥,我道:“言多必失,失语,未必是坏事。”三儿这孩子就是伶俐,瞧见我的颜色在某一样小菜上多瞟了几眼,忙为我夹了来。
我感慨:“这孩子,还是与圣上幼时不一样的。”圣上幼时,圣上是被照顾者,我是老妈子;而如今,换成了,我是被照顾者,这小小的孩子在张罗着为我忙上忙下的。原来,被人细心照顾的感觉,当真是好。这小小的孩子,果真是被宋老调教得非常之惹人喜欢。
暗风默了又默,才道:“卑职不敢妄议主子是非。只是,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挑眉:“但说无妨。”
“圣上的心里,帝姑您,永远是不一样的存在。”
我放下调羹,抬眸看暗风,半响,道:“此话怎讲?”
“帝姑您,在圣上心里,是与那万千子民、朝堂大臣、后宫妃子,都不一样的存在。”
我垂眸,瞧了瞧眼前的桌面,又是好半响,才道:“本宫知晓……圣上在本宫心里,又如何不是特别的存在……”
十年扶持与教养。
三年提防与戒备。
如何不是,特别的存在?
想起什么,我对暗风道:“这几日,本宫就在此处小住了。”
暗风想了想,点头:“现如今,也只得如此了。”想起什么,对我道,“方才,慕容相来过,被卑职挡了下来。”
我点头:“你做得很对。”又问道,“刑部大堂可是去过了?”
暗风应道:“去了,刑部方大人详细问了莫大哥的体表特征,卑职遵了公主的吩咐,只说着蓝衣,戴面具。”
我侧头,对三儿道:“三儿,用餐后,去备些香茶来,本宫要招待贵客。”
三儿乖巧点头。
暗风讶然:“大长公主,您的意思是……”
我笃定道:“慕容相还会来,而且,会带了莫寻来。到时,你放他进来即是。”
餐后,三儿去备香茶,暗风忽然朝我大跪下来,请罪道:“卑职今日多有失误,连累大长公主受伤,甘愿请罚……”
我不在意的挥了挥左手,道:“此事不怪你,何况,本宫很满意今日发生的一切。”
暗风疑惑:“大长公主不是吩咐卑职,只需去街上找个哭诉无本的苦主,指引他来锦绣酒楼找慕容相,制造酒楼混乱即可么?”
暗风又道:“卑职真是按着大长公主吩咐的去做了,卑职真是没料到,那人竟然心生不轨之心,欲行刺慕容相。”
我笑:“本宫亦是没料到,不过,这场意外生得极巧。如此,本宫办事,亦是轻便得多。”
“卑职亦是不曾料到,大长公主您,竟会……”暗风没再说下去。
我不以为然:“竟然去为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