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眼睛咪咪的中年妇女走上来搀她:“我是容二婶子,我带你们过去吧。”
容二婶子笑容可掬,她也浅笑着回应,跟着她往外走。姜老先生也遣散众人回家去吃早饭。
走到门口,夕照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问:“姜老先生今年高寿?”
“老朽今年正好双百,呵呵呵。”
出门绕过一大片花圃,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往南走,前方不远就是一座巨大的四棱锥建筑,巨大的石块堆砌,很是与众不同。
钦罗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这村子就像一个谜一般。
看他们的生活,应是几百年来从未出去过,外界的一切他们都不知晓,也不问他们的名字,也不深究他们为何掉下这么高的悬崖来还能活着。因为地方大,人口少,住的稀疏,每户人家地方阔气,家家门口都整整齐齐种着一大片赤色的花朵。而远处的那个祠堂更是不凡,这里与世隔绝,村民们住的是简陋的木屋茅草房,儿那个祠堂却是坚硬光滑的巨石所建,且不说这工程的巨大,就是这样的建筑工艺,放眼整个靖国也没有人能做的出来。
钦罗蹙眉思量着,微微开了口:“奇怪。”
半晌,没有人理他。
夕照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老朽今年正好双百,两百岁,两百岁,两百岁……
他尴尬的重重咳嗽一声,看她总算回过了神儿。
“这里有些奇怪。”他复又说了一遍。
夕照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快走到跟前的祠堂:“是啊,可村民们看起来不像坏人。”
“哼,”钦罗不置可否:“坏人把字写脸上吗?幼稚。”
“你这纨绔,白白亏了人家的好心收留你。”
夕照显然被这神秘的建筑吸引了,直到经过之时,她才看清入口并不是封闭的,入口正对着的是一尊巨大的女体雕像。
祠堂地势较高,仰视之下看不清楚雕像的脸,但这外形——她被吸引着走不动路,停下来直愣愣的盯着看。
旁边身形一动,却是钦罗径直走上去进入了祠堂大厅。
作者有话要说:
☆、捉鱼
“钦罗。”
他不管夕照的叫唤,魔怔一样直直的走了进去。
“姑娘不碍事,这是咱们这个村子唯一供奉的神,摆在祠堂中央以示诚心。”容二婶子那边已经合起双手虔诚的说。
夕照也上了台阶走进祠堂,走近一看,这女体雕像身穿白衣站立堂上,左手搭着腰间的一柄长剑,右手前伸,掌中拖着一朵盛开的花朵,似是备战状态,英姿飒爽,气度不凡,但这雕塑却没有脸。
“真美。”钦罗背对着夕照盯着这雕像赞叹。
夕照霎时来了火气:“脸也没有便是美了?”
“姑娘什么话。”那边容二婶子已动了怒:“这是花神,传说神族之中,她是唯一敢挥剑跟妖皇大战的女神,五百年前妖族动乱,是这位女神救了我们这些人。老人们讲说外面的百姓祭金乌,祭女娲,便是有天帝太昊、海皇天吴那一百多位主神,在我们姜家村人眼中,只有花神才是真正的慈悲之神。”
“既然如此敬重花神,为何不雕刻她的脸?”夕照狐疑。
“先人曾说过,花神太美,他们在塑这尊像的时候,完成了其它所有部分只剩最后这张脸,各自想着当日救他们的女神模样,都觉得凭自己的双手,没有能力真实的刻画女神的容颜,倘若雕的不好,又亵渎了这么美、这么慈悲的花神。众人始终想不出好方法,就只能放着这无脸的花神像。”
又看了一会儿,容二婶子带他们离开祠堂去了旁边的一座小茅屋,简单的替他们收拾了一下,不一会儿,又有人来给他们送了药和饭菜。这里人不种粮食,留下的些许土地都种了花。给他们拿来的食物净是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菜菇类,还有一块很肥腻的冷肉,想是藏了许久拿出来的,二人看着都没有胃口,待容二婶子收拾妥帖离开,他们还是坐在饭桌旁看着贫困的菜色没什么胃口。
夕照拿起筷子在里面翻捡着,她对盘子里的东西已经比对自家亲戚还熟悉,可就是不死心的挑拣着,希望翻出什么能入口的。钦罗根本没有动筷子,看着这食物简直要发出脾气了。他自小虽饱受磨练,可毕竟是太子,在吃食上面从未受过委屈。就好比一个吃了二十多年鱼翅炖鲍鱼的人忽然被告知,不好意思,鱼翅没得了,鲍鱼也没得了,小的刚从地里挖了两条蚯蚓您要不赏脸尝尝?于是,他一丢筷子翻身躺到了铺了一些干草的炕上。
夕照嘟了嘟嘴,摸摸饿的扁扁的小肚子。眼睛咕噜噜一转,丢下筷子跑过去坐到床边,伸出一根手指轻戳床上闭目养神的男子一下。
“嗯?”
“不是要另外找房子吗?后来怎么愿意了?”
钦罗不理他。
“你饿不饿,我看外面小河干净的很,我们去抓鱼回来吃吧?”夕照小心翼翼的说。
“不会。”
“我会,我最会抓鱼了,我教你。”
“不学。”
“那你去不去抓鱼啊?”夕照脾气也有些上来了。
“不去。”钦罗翻个身背对着她。
夕照在背后的空中给了他一拳,独自一人开门出去了。
约莫已到了午间,树影斑驳,阳光依旧刺眼,她外身穿着钦罗的外衣,宽大的很,于是将衣服又往腰间紧了紧,将裤腿卷至膝盖,露出苍白修长的小腿,蹬掉靴子下了不远处的一处小溪。
溪水冰凉,小心的踏进去,她舒服的呼了口气。洛州也是多水的,但她久居学吾山的侠剑山庄,要不就是九黎王宫,距离上一次如此恣意的淌水,已是八年前了,那一年她偷跑下侠剑山庄,在学吾山下的小村子里尽情的欺负了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乞丐,谁知不打不相识,两个人成了好伙伴,还一起去偷过雪蜂蜜吃。
忽然童心大发,抬脚踢了踢水,看着自己面前扬起的水雾里生出的彩虹,不觉咯咯的笑了。
小心的往更深的地方走着,手里握紧一根还算尖的木棍,这是她刚刚顺手捡的准备插鱼,脚下踩着光圆的鹅卵石,石头上长着青苔,滑溜的很。
一尾貌似很肥的大鱼懒懒的从她双腿间游过,夕照嘴角一弯,就你了,猛地插下木棍,殊不知用力不平衡,脚下一划,带起一片青苔绿泥,浑浊了脚下一大片溪水。
啊——她哑声叫着,看着天地翻转,惊恐的闭上眼睛。
想象中四面八方的水流并没有如期而至,一双大手拖着她的腰肢将她抱住,她柔顺的长发柳条般垂下,半入水中。
夕照睁开双眼,上方抱着她的正是钦罗,她的双手电光火石间也无意的卷上他的脖颈,姿势暧昧。
“笨蛋。”
钦罗索性将她整个抱起,淌水出去,把她放在溪水边的一块石头上,蹲伏下去,想替她穿上刚刚她脱掉的靴袜。
她的脚丫很瘦小,在军人堆里摸爬滚打,看过的都是男人粗硬的大脚,经常还有拉练一天的脚臭味儿,如是□□部进献的那名娇艳美女,一双嫩脚也是肉肉的,抵在他背上时软和的舒服。可面前的这双脚却很纤细绵软,脚背上露着筋骨,不知道这样的小巧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心下一荡,他俯身将握在手心里的脚亲了亲。小脚微微抽颤,他如梦初醒,抬头看着红着脸瞧着自己的女子披头散发,忽然记起了少时读书时曾听太傅说过:女子的发,该由丈夫亲自挽起,女子的脚,也只能给丈夫看。
劈手夺过夕照手里插着鱼的木棍,转身走回茅屋,余音环绕。
“不赖。”
这是——夸奖吗?夕照头顶黑线,脚背上刚刚被亲吻过的地方炙热的烫着,她看着钦罗挺拔的背影,倏地笑了出来,飞快的套上靴子一蹦一跳的上去追他。
生了火,烤好鱼,二人争抢着风卷残云的将鱼骨头也舔的干干净净。夕照困倦的走进屋子想睡一觉,走到炕边,想起什么,回头对钦罗说:“我睡上面,你再去外面抱些干草回来睡地下。”
“不。”钦罗答的干脆,径直过来就想往上面躺。被夕照一把拦住,推着不让他走近。
作者有话要说:
☆、彼岸之花
“你睡地下。”
“不。”
钦罗也不动粗,抱着双臂直直的看着夕照。
怎料她耍赖开来,一下子躺倒在床上摆了一个大字,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一脸得意。
他一声冷笑:“那就一起吧。”
钦罗也顺势躺下,压着夕照半边身子,她尖叫着翻滚到里面给他腾出地方。这一动牵动了伤口,腾的她龇牙咧嘴,转过脸去看他,只见他双手枕在脑后,眼睛都闭上了。
禽兽,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夕照心里暗骂。
这一闹,一时也不困了。
“我们这样躺在一起,会不会叫人说闲话?”
“不会。”
“为什么?我早上就觉得奇怪,这里人对兄妹的理解是不是跟我们有偏差?”
“与世隔绝五百年,你认为他们凭什么传宗接代?”
原来如此,这里人不出去,外面也没有人进来,可五百年来香火不断,祠堂都盖了那么大一间,便靠的是近亲通婚。如此繁衍的久了,伦理也没有什么道德不道德。所以得知他们是兄妹时,便和知道他们是夫妻一般了。
夕照心里暗暗称奇:“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寿命长的令人发指,还有这样的怪癖。”
“传闻古姜国的八十一位帝王中,有十三位娶过自己亲妹妹的,另有娶自己表姐妹堂姐妹的无算。”
“古姜国,羲和族?”
是了,五百年前青丘还是羲和族统治之时,国号不就是姜国吗?这个村子的人既然都姓姜,又是五百年前的混战中被女神所救隐逸在此,极大可能就是羲和族后人,当年没有随他们远走海外姑射神山而留在青丘,又怕其它几族找麻烦,便藏匿于此,再也不出去。
“夕照。”
“嗯。”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夕照心里有一丝紧张。
“你听说过花神吗?”
“从未听说。”怎么又说起那个没有脸的女神,他就如此喜欢花神吗?只一尊雕塑而已。她心里不高兴,嘴上也强硬起来。
“我也没有听说过,宫里关于神族有专门的古籍史册,既然花神是在五百年前的混战中敢于向妖皇重光挑战的唯一女神,应当载入史册,流芳百世,可似乎除了姜家村,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女神。儿时随父皇去旸谷参拜诸神,几乎见遍了各路主神真身,可这似乎很有作为的花神,似乎被抹掉了踪迹,干净的无史可考。不对,我听说过,宫里有名的佳酿仙人醉传说是花神所创。可这太像是个虚假的传说,毫无依据。”
“哼,也许是此间村民杜撰吧,高贵若神,便会救他们这些凡人了。”夕照仍然不是很爽钦罗对那花神的态度。
“谁知道。”
见他半晌又不说话,她又偷偷戳了他一下。
“听说旸谷有万神的神殿,都有哪些神仙呢?”
钦罗不理她,她又戳了戳他,方才说话。
“不就那些,金乌神殿,女娲神殿,天帝太昊,海皇天吴,冥王穷奇,乾达殿,雨师殿……”
他声音低沉,像是说话又像在念咒,夕照听着听着就感觉眼皮万斤沉重,终于支持不住,翻了个身,侧躺着睡着了。
钦罗耳边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