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都堂当年曾督漕剿倭,后又执掌都察院,阅历见识确实不凡,他深知这件事里大有名堂。按李天照李大才子转述的情形,这事儿确实是严鸿带着锦衣卫先闯善应寺挑起来的。严格说来,动手也是严鸿先动的手。而郑国器确实只还了一下,严鸿就被打倒了。这个过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严鸿从闯寺、寻衅、动手、挨打、“死”,一气呵成,之后锦衣卫立刻下手拿住了郑国器。这整个过程前后捋下来,怎么看都有点“事先安排”的味道啊。
再则,若当真是自己儿子打死了严鸿,严家那面此时还不闹翻了天?可现在派去严府方向探察消息的仆人,并未禀报回什么消息。而自己府邸四周也没发现有大批锦衣缇骑来窥探,那就证明,严家也还没想对自己下毒手。
严鸿到底是不是真死了,还是故意设的圈套?他设圈套的目的又是为何?老都堂想要思考周全,再做道理,料来自己堂堂二品大员,锦衣卫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对自己的孩儿上刑,所以倒并不十分担心。
想了一阵,郑晓猛地一拍桌子:“我明白了!”
顾娘子抬眼问:“老爷,你明白什么了?”
郑晓怒目圆睁道:“这定是那严嵩、严世蕃权jiān父子的诡计!他们故意使严鸿这厮寻衅,后又装死,把我儿拿入锦衣卫,是想以此要挟与我。近来严嵩一堂爪牙,诸多不法之事,频有东窗事发的。比如他那干儿子工部尚书赵文华,勾结海商,私收贿赂的传言,早已京城流遍。严贼惧怕我都察院的御史弹劾,因而先下手为强,以为拿了器儿,我便奈何他们不得了!”;
顾娘子道:“那,老爷你待要如何?”
郑晓冷笑一声:“这等腌臢手段,便想阻天下人之口,可笑啊可笑!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敢把四官怎么样!”
顾娘子终究是个妇人,见识气度都有限的很,又早就听说过诏狱里种种恐怖之处,哪里沉的住气?见自己的丈夫还在这里装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不由勃然大怒。她也顾不得面皮,又掩面大哭道:
“狠心的老杀才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儿子去死?人进了诏狱,这时候怕是不知受了多少刑罚,什么锦衣卫十八路手法,披麻戴孝、红绣鞋等等刑罚,不知挨了多少,我那可怜的孩儿啊,从小我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指头,今天却遭了大罪!不是你过去绷那张臭脸,得罪了严阁老,咱器儿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田地啊!”
郑晓连忙安慰夫人道:“夫人,夫人,你且听我说。若是器儿真的打死了严鸿,那还有什么说的?你就是跪地磕头,严嵩也不可能干休的,叫四官给他一命抵一命也就是了。可是在老夫看来,此事却纯是严府设的诡计,yù要陷害于他。那严鸿多半并无甚大事。既然如此,待严鸿的死活查明,他们自然也就得放四官出来。夫人你放心,四官也是有功名在身,诏狱中若是敢随便用刑委屈了他,老夫定不饶过这帮奴才!正所谓身正不怕影斜,四官清清白白一个官宦子弟,就算进一趟诏狱,也是不打紧的!便是那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虽然与严嵩结党,他查案的手段甚多,可也不至于平白给四官加上不确的罪名。老夫这就去五城兵马司,让他们把四官营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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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晓在这里侃侃而谈,9581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自以为得计,哪知道顾娘子却听得越加惊恐。待郑晓说完,她不禁带着哭腔道:“老爷,你有所不知。四官他……他背了命案在身上啊!这要进了诏狱,被盘查出来,那是要掉脑袋的啊!”
“什么?”郑晓两道长眉几乎靠在一起:“四官身上有命案?他杀谁了?夫人,你速速与我说来!”
到了这一步,顾娘子再也不敢隐瞒,只得抽抽搭搭,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这顾娘子对亲生儿子一味宠溺,郑国器与尹三小姐勾搭之事,尹家那小丫鬟竹青却也悄悄给这位夫人说过。顾娘子也觉不妥,私下训诫过儿子几句。可这训诫全无作用,顾娘子也就听之任之了。反正自家是儿子,吃不了亏。尹府丞自己养女不教好,怪得谁来?
那一rì黄昏,郑晓还在朝廷办事,顾娘子在家。却看郑国器慌慌张张,亡命奔回,告诉母亲,说我失手杀了人。那时,顾娘子直如晴天霹雳,又气又急,想不到这个儿子如此不争气。可是看着儿子怯生生在母亲面前跪着求饶的可怜样子,顾娘子心又软了,决定帮自家儿子把这事给掩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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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坑爹仔
于是,顾夫人一面吩咐儿子赶紧换衣,一面派出心腹家仆顾忠,前去安定门一带探查情形。。没多久,顾忠回来,报告说冯生已经被带到官里去了。而这时,郑国器又发现随身的玉佩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掉在了凶杀现场。如果是,那很可能就被冯生捡去了。
出于保护自己儿子的本能,让顾娘子变得疯狂起来。她不但隐瞒了儿子杀人的真相,而且动用家族在五城兵马司的关系,开始对冯生的严刑逼供,一心想要早早让冯生顶罪,好保全自个的孩儿。
她又安排人跟在五城兵马司的队伍里,专门去冯孝先的身上和屋子里,搜那玉佩。可是怎么样也找不到。正因为怀着这种担心,顾娘子分外焦虑,一定要把冯生尽快处斩,免得冯生反咬一口,把郑国器攀附出来。
她还对郑晓大吹枕头风,诉说尹三小姐的可怜,以及冯孝先的忘恩负义,激起了郑晓的“正义感”。郑、冯原本就是世交,尹三小姐被郑晓夫妇都当做自己女儿一般对待。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冯孝先,如何能容他逍遥?;
虽然郑大都堂忙于公事,没工夫去细细的查问此事。但他老人家只要稍微打个招呼,五城兵马司那帮官吏还不跟打了鸡血一样围着冯生施虐?
就这样,一个自恃清正廉明的朝廷脊梁,浑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包庇儿子,陷害无辜的帮凶。
听顾夫人说完,郑大都堂如五雷轰顶,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愣了半晌,他颤抖着指着夫人:“你你你……你干的好事!”
顾娘子拉着郑晓的手道:“老爷,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想办法把四官救出来才是啊。”
郑晓深深叹了口气,怒道:“还救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娘俩背着我干下这般好事,还要把那冯生无辜顶罪!老夫一生清誉,就毁在你们这女子小人头上了!老夫这就写折子,代四官出首。该得如何判处,按国法处置,也免得他多受不相干的折磨!”
顾夫人一听急了,嘴巴一张,那眼泪如同瀑布一样喷出来:“老爷啊,老爷,你就不顾恋妾身伺候你这多年,也要顾念四官他才二十一岁。幼时在你膝前承欢,却还没等到尽孝的时候啊!他一个小孩儿,平时里被娇惯了,做出错事,难道就不给个悔改机会么?苦命的儿啊,你这就要走了,娘也来寻你好了,咱俩娘做个伴,免得黄泉路上你孤单害怕啊!”;
顾夫人这么一哭二闹,任你是铁打钢铸的心肠,也给磨成豆腐。更何况郑大都堂年近六旬,对这老来得子,心中又如何不爱?被夫人几番纠缠,终于也狠不下心来,真把儿子送去法场吃那一刀。
然而,如今人已经抓进去了,却又能如何?郑大都堂一贯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指点别人的不妥之处,如今事到临头,也难免手足无措。沉吟再三,拿不住主意。
顾夫人看他犹犹豫豫,只当他内心道德感作祟,又在懊悔,赶紧把脸一番,撒泼道:
“儿啊!我苦命的儿啊!谁想到你爹爹,平rì里号称执掌科道,制压六部,说什么朝中三辅也浑不惧。事到临头,却当起了缩头乌龟。!也罢,这件事,你爹不管,还是你娘来管!”
说罢,又转向郑晓道:“老爷,我这就写信,让人送到山西老家,请杨大司马从中说项。再让我那四维侄儿,前去疏通人情。到底要花多少银两才肯放过我那孩儿,我就凑多少银两,大不了我顾家倾家荡产,救这姓郑的孩儿,终不须破费你郑家银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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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晓见夫人发了泼,连忙道:“夫人,我没说我不管啊。只是一时乱了方寸,急切之间拿不出个章程来。回头我就派人去请咱的那位亲家翁,看他能不能想个办法。哎,你们做下这事,若是早与老夫交代仔细,说不定还能从中斡旋,拿个法子出来。谁叫你们去乱诬赖好人的!如今,为了冤屈冯生的事,把高拱已经得罪了,锦衣卫也插手进来。若真是再有严府幕后主使,要救四官,谈何容易啊。”毕竟父子连心,郑晓说到这里,也流下了几滴老泪。
顾娘子听到丈夫真肯出手救儿子,这才渐渐收了悲声,也道:“老爷,之前奴家胡作的事,您就请息怒了。如今事不宜迟,就算亲家翁那边,怕也是难有什么高策。依妾身想来,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幕后的多半是严府,那么要救四官,终归还是要着落在严家身上。只要严阁老肯说句话,咱家孩儿不就放出来了?”
顾娘子虽说只是个妇道,但这句话说的却不无道理。郑晓一瞬间也已恍然。以严嵩、严世蕃的德行,当然不会真跟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冯生伸冤。八成是借这个事,趁机打击都察院,来压自己向严家低头。;
按说郑晓为人刚正,他也知道严嵩权势滔天,却向来不曾对他屈服。朝堂上的争斗,只要涉及原则问题的,必然是寸步不让。虽然前者京察吃了大亏,手下科道官被连打带贬,收拾了三十多个,但是依旧屡败屡战。
可如今儿子落到了锦衣卫手里,这情形就不太一样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郑国器真的做下了那恶事,那还能逃出手心?难道,真要为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就放弃原则,去对严府低头?可是那样一来,自个秉持几十年的正道,也就成为笑谈了。想到严世蕃那yīn险的笑容,郑老都堂的心口就是一阵隐隐作痛,
顾娘子见郑老都堂还在犹豫,又加紧一步道:“老爷,奴家也知道老爷素rì里,是极有清誉的。可是,若任由四官在诏狱里,不但他丢了一条小命,这事情暴露,郑家的声誉也全毁了啊。老爷,为了咱家,您就向严阁老低一低头。什么朝廷忠jiān,几十年后都是一堆土,谁说的清楚啊!可是四官出了事,就活不了啦。我听说,前番连刺杀严阁老的莫怀古,他的妻女都被严府从教坊司赎出来了。您去给严阁老拉拉交情,救咱四官一命。老爷,我这里求您了!”;
说罢,顾娘子真个跪下来,要给郑晓磕头。
郑晓哪能真让这个相伴二十余年的枕边人这样为难?他赶紧扶起妻子,长叹了一声。为了儿子,什么名声脸面,什么忠jiān之辨,全都顾不得了。以后,在朝堂上就等着装聋作哑。
当下,郑晓吩咐老管家道:“给老夫准备衣冠,门外顺轿,严府拜客。”
锦衣卫诏狱之中,灯光昏暗,yīn风惨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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