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心中道,你还知道拉赵文华的关系啊,这厮已经要被我老爹断尾了!虽然他心中略有些鄙视胡公子这前倨后恭的嘴脸,但毕竟举拳不打笑脸人,他也急忙抢步上前,用手一搀道:
“胡世兄快快请起。你我两家素有交往,胡老督宪身为国朝重臣,南天柱石,功勋彪炳,我虽远在běi ;jing,家祖和家父每当提起也是夸赞不已。今ri得见胡世兄当面,也是小弟三生有幸。”
毕竟,且不提胡宗宪在严鸿前世,已经被古胖子夸奖了许多回,单说现在胡宗宪执掌浙、直,抵御倭寇,俨然一方诸侯的架势,也不是严鸿想要招惹的。虽说以严阁老之势力,确实不需要给胡宗宪什么面子,但何必没来由的得罪人呢?
更何况,严鸿现在要想救徐海,开放海禁,招安汪直等倭寇,从某种意义上和胡宗宪的战略目标是一致的,也肯定离不开胡宗宪的配合。因此他倒也不想和胡柏奇把关系弄糟,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彼此给对方一个落场势,大家面子都保的住,何乐不为。
那胡三公子还执意要行礼,挣扎一阵,方才罢休。严鸿却道:“却不知胡兄方才为何发怒?这驿丞说来也是朝廷经制正吏,无故吊打,说不太过去?
胡柏奇见严鸿如此关心这小小驿丞,也不好再为难他,讪笑着道:“这家伙对兄弟无礼,兄弟一时气愤,叫人打了他两下。既然严兄发话,便饶了他这一遭。”说罢,朝着驿丞吐了口唾沫道:“呸!便宜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看在我严世兄面上,且饶了你,否则定然要你的狗命。放下来。”
那两名打人的汉子,闻言将驿丞放了下来,只是吊打多时,一放下来人就昏了过去。严鸿眉头一皱,心想此人就算什么不是,你又何必下此重手?但又不好直接责怪胡柏奇,只得挥手叫来几个官校,令其将这驿丞抬进官驿施救。那驿站中的差役也来相帮不提。
胡柏奇却浑没在意,大喇喇把严鸿等人请进官驿。严鸿不想在这里遇见这个活宝,心想他虽然看上去蛮横,既然是胡宗宪的儿子,想必也能从他嘴里探些消息,因此倒也没拒绝。
这会儿,却看绿珠搀扶着病歪歪的王翠翘,主仆俩一起下了车。王翠翘虽在病中,尚有七八分的姿sè。那胡柏奇双眼顿时冒出jing光,一双眼珠子几乎粘在了王翠翘身上拿不下来。
当下对严鸿道:“严世兄艳福不浅,小弟佩服。这娘子若是我没看错,莫不是那徐海的娘子王翠翘?听说当初也是秦淮河上数的着的字号,怎么如今归了世兄?连那肚子里的,您也肯认下?”
这时何七、章五两个护卫,也已经过来。他们一路上吃了锦衣卫的苦头,知道陆地不比大海,自己弟兄纵然本领再强,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至于这胡宗宪的公子,当初就是他爹招安了徐海,才让徐老大落得这般下场,真是旧怨新恨,一发上来。可是如今龙困浅水,也无力发作,只是怒目而视。
严鸿一看就知,这胡三少与自己一样,都是酒sè纨绔之徒。只是这胡三少不如自己心中有道德,既然垂涎了王翠翘的美sè,若是不把他念头绝了,接下来怕是要生出无数的是非。就算害不到王翠翘,让他sāo扰几次,把徐海一帮激怒了,也是给自己的大计平添麻烦。当下,严鸿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何、章二人一路行来,没少听锦衣官校议论严鸿与自己嫂子的闲话。更说他们吃饭时“翠翘姐”“鸿弟”叫的蜜甜。今天又见严鸿这般模样,不由更是认定,自己嫂子怕是与这混帐小子有了jiān情。若是以海上的习惯,怕要当场拼个死活。但是眼下碍着形势逼人,为了老大的一线生机,只得把恨记在心里。
胡柏奇见严鸿这么一表示,自然不敢再去和严鸿争女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又把眼放到了绿珠身上:“那严兄啊,这个俏丫鬟……”严鸿一笑道:“这个丫鬟绿珠,也是和她家小姐一起的。胡世兄莫要错打了念头了,还是说说这吊打驿丞的事。”
胡柏奇一见大小美人都没了自己的份,心里不由大为失望,只得讪笑道:“严世兄如此风流,小弟佩服。说起这驿丞啊,实在是个该杀的狗头。给本公子送些猪狗食,还不肯孝敬常例。若不是看到世兄面上,断不能容他。”说话间,一行人已走进驿站房间,却见满地狼藉,几个仆役正在打扫。
原来这淳安县地处南北要冲,往来官员客商众多,偏生百姓生活穷苦,各种地方赋税难以征收。就连应付国朝正税,都大为勉强,更别说陋规常例了。作为朝廷招待所的官驿里,也没什么油水。
第二百零八章打草遇虎
。本来按照规矩,只有国朝官员有朝廷要事时,才能使用国家官驿,白吃白喝,甚至提供马匹差役使用而这前提,还必须要持有兵部发放的勘合,才能享受这种待遇可是到了明朝中期,勘合制度已经废弛,根本就没人核对勘合那些当官的,不管公事私事都要使用国家官驿,大明朝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不仅如此,使用官驿的官员,还要挑剔食宿规格,嫌弃酒微菜爆肉少无油而一些地方官员,也把这原本的公务招待所,当成巴结上官,给自己积攒人脉的**场所,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地供上,甚至还公然送钱送人的贿赂反正驿站开销的不是自己腰包的银子,在驿站干活的也是附近强征的老百姓,断没说要地方长官自家亲戚来当差的道理花朝廷和老百姓的血汗,挣自己的关系,何乐而不为?dm
更混帐的是,到了后来,甚至官员的家属也要借着官员的名号,使用官驿,大占国家的便宜胡柏奇也是这浩浩荡荡的挖封建主义墙角大军中的一员,一路吃拿卡要,嘴上流油,腰包塞满
不想胡公子来到这淳安县,因为本地官老爷的独特作风,本来淳安驿就穷的掉渣,就算把驿丞卖了,也凑不出胡三少爷满意的酒食更别说胡三少吃喝以后,还要让驿丞送他程仪路费,那驿丞又如何拿的出来?结果胡三少爷便大塔风,把驿丞吊到外面树上动用私刑
官驿之内本也住着几个小官或是官眷,可一见这架势就晓得事情不好,纷纷逃走,以免招惹是非,如今这官驿内,只有胡柏奇与严鸿等人,以及几个驿卒
严鸿听的明白,心中暗自鄙视,你们这些官二代抖这威风,却不知真把大明朝的墙角挖塌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自己啊但他也没心情向胡柏奇讲这些大道理,只是问道:“胡世兄不在督宪大人身边,怎么有了这游山玩水的雅兴?”
胡柏奇一撇嘴道:“哪来的什么雅兴?你当我愿意到这缺德地方来艾还不是为了……”说到这,他用眼瞟了一下王翠翘,道:
“还不是为了那徐褐养谦那狗ri的,把徐海拿在牢里,请本要斩又写了折子送到浙江按察使刘国端那刘臬台虽然不敢违了家父的意思,可这林养谦扛着为民清命的金字招牌,他也没办法,只能先拖着家父怕是那林养谦狗急跳墙,先下了黑手,便命我去那盯着他但要从杭州直杀山yin,怕是太招椰因而先往西边略微绕这一趟”
严鸿这才明白,原来是胡宗宪也有点坐不住了林养谦的攻势猛烈,不留余地,胡宗宪也感觉招架为难可若是就这样杀了徐海,招安大计必然受到严重影响,而且自己在朝廷上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尤其近来有消息来报,陈东叶麻二匪动作频繁,行踪诡异,似乎有大犯沿海的趋势而自己派去招安汪直的秀才蒋洲,也送回信来,说汪直原本已经打算前来会见胡总督,不料徐海入狱,汪直手下人纷纷劝阻汪直,汪直的态度也有所转变眼下江南的局势,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升天入地,大约只在一念一行
因此,胡宗宪除了一方面分兵派将,严阵以待之外,却也要先想办法薄徐海的命才行若真是徐海被斩,怕是当真要杀的天翻地覆,血流成河,自己一番苦心经营,便会化做东风流水
可是无奈,林养谦咬定徐海倭寇身份不放松,说这倭寇携带利刃,企图谋刺地方大员,里应外合,夺取郡城,屠戮百姓,罪不容诛!更别说徐海被拿时本就身带兵器,这一点又是转圜不过饶是胡宗宪位高权重,却也难以把人弄出来
这么着,胡宗宪只得一方面写书信派人持书进京,乞援于赵文华,并请赵文华转呈严阁老相助;另一方面,自个往绍兴山yin派了几批人,严密监察最近听说那边风声不太好,有人好像要暗中做掉徐海,胡宗宪就派了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胡柏奇去山yin,先想方设法薄徐海的命再说
在严鸿看来,胡宗宪这一手,与陆炳让自己主持冯孝先杀人一案异曲同工,都是派个纨绔子弟出去这样哪怕做的事有些个孟浪,也可说少不更事云云,有个退身之处
而且这胡三公子,虽然长得面带猪相,却未必是当真糊涂到头的蠢货至少从他一见自己亮身份,就立刻上来套关系来看,这小子知道进退,却不似个前世所看网文中常见的求打脸二世祖
因此严鸿道:“胡世兄,说来胡督宪对世兄委以重任,关系着江南数年安宁和千百万百姓的身家xing命,世兄就该抓紧时间赶奔山yin才是结果却又在这弹丸之地,和些许小吏争斗,这个让小弟实在琢磨不透啊”
胡柏奇笑道:“严世兄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想那林养谦连我爹的面子都不卖,我到了那里又有何用?总须得要先找个倒霉鬼来显显威风,露露手段,告诉他们别看我身无寸职,却也不是好招惹的!这以后,再到山yin,那林养谦知道厉害,自然就不敢再来罗唣就算他还要装大头,我就借着这闹淳安县的架势,再闹一回山yin县,趁了混乱把徐海给抢出来回头朝廷上就算追究,无非是我胡三公子目无王法,仗势欺人,飞扬跋扈,从淳安山yin一路打过去他们最多弹劾我爹管教不严,却也免得落下勾结倭寇的罪名啊”
严鸿一听,禁不住拍案叫绝他瞪大眼睛,重新审视了一遍这肥头大耳的胡公子卧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主意真是你丫想出来的?
胡柏奇也感觉出严鸿的眼光,得意地一笑,继续道:“不瞒严世兄说,兄弟我却也不是单为教训驿丞我艾其实是借机要收拾下本地县令这也是敲山震虎,吓唬下那林养谦”
严鸿赞道:“胡兄,你这一计,委实高明啊不过,看这驿丞面黄肌瘦,也不是个狠角sè,打他不是委屈了些么”
胡柏奇越发骨头没有四两轻了,自矜道:“严世兄过奖驿站这个王八蛋狗眼看人低,给我吃猪狗食,还不肯孝敬路费,他这顿打,是咎由自取再说,既然是扬名立威,当然要找个软柿子兄弟我也合计了一下,浙江省内,要论好欺负,怕就要属这淳安知县海笔架了”
海笔架?严鸿脑子里忽然反映到了什么前世的记忆中,海笔架这三个字,给他的印象并没有随着穿越而完全消失他忽然惊道:“这么说,此地的知县,莫非就是那海瑞,海刚峰,海大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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