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一棵树上,朝着西门的这一群人看个目不转睛。若是牛千斤这样的练家子近处观察,便能发现这汉子非比寻常,脸上的皱纹之间,一对小眼睛jīng光四shè,实有英武之神。
而在树下一匹白马上,一个白衣女子端坐,却正是柳叶。
若是有山东绿林道上的好汉在此,自然就认得出,那位相貌普通如同老农的汉子,正是飞虎山孙老当家的义子,山东道上赫赫有名的好汉,插翅虎贺大勇。
看了半晌,贺大勇翻身下来,看了看柳叶问道:“那个骑白马的年轻人就是严鸿?”
“回当家的,正是。”
“哎,果然是个一表人才的俊美少年,又是当朝阁老的长孙,也难怪月蓉不愿意回山。若他肯真心待月蓉,我也不说啥,可是咱这个出身……,这个人家咱高攀的上么?我是怕月蓉吃了他的亏啊。她xìng子又刚烈,到时候真怕闹出什么事来,连给她出气的人都没有啊。”
“谁说不是呢?可是小姐的脾气您也知道。她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既然说了要等那严家老nǎinǎi过了寿诞才肯回山东,咱们说什么也没用了。我是个下人,也管不了什么。我也怕小姐吃亏啊。”
“哎!”贺大勇一拍大腿,拿出烟袋,一边抽着,一边说道:“你的难处我知道,你也别陪着我在这耗了,快去跟上月蓉,别让她出了闪失,我等过会就走。回山禀报老爷子,先报个平安,好在前后也差不了几天了,那么多天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若是月蓉……真吃了什么亏,你也要多劝着点,告诉她,不管她成了啥样,她大勇哥不嫌弃她。”
不说贺大勇在这里大仁大义地准备接盘,单说严鸿等二十余骑出了西门,刚走数里,忽听到前面树林子边上,有人高声笑道:“严世侄,哪里去?”
严鸿寻声望去,但见一匹“乌云踏雪”宝马之上,端坐一位身材高大,面如火炭,剑眉虎目,三绺长髯的中年大汉,却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只见陆炳今rì头戴无翅乌纱,身着明黄sè飞鱼服,斜挎绣chūn刀,而身边四名jīng壮汉子拱卫左右,也是飞鱼服,绣chūn刀,白底皂靴。这五个人的气势一亮出来,严鸿、胭脂虎连那二十来个家丁,都给比了下去。就连倒拉牛,尽管比陆炳高上一头,厚上一圈,在这位锦衣大人面前,却也仿佛缩了五寸。
严鸿一见陆炳,急忙翻身下马,施礼道:“小侄严鸿见过陆世伯。”
二人虽然都有官职在身,但严鸿这个恩荫中书舍人实在没脸和陆炳论官职,更何况也显的生份,因此还是以世伯称呼。
陆炳却并未下马,只是说了句:“起来吧。”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家仆,以及一个跪得不情不愿的红衣姑娘,陆炳微笑道:
“世侄好兴致啊。美人相伴,各携弓刀,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对这个特务头子说话,严鸿心里总是有点毛毛的,有种被人剥光了钉在木板上解剖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小侄想趁着这气候好,带着几个下人去打打猎,世伯可是有公干在身?”
平叛这等严肃的大事,严鸿可不愿意跟着这个特务头子一起行动,所以想支应两句就开溜。
哪知陆炳哈哈一笑道:“巧了。陆某今天也是来了兴致,有心到那永平庄去打一场猎,你我叔侄同行可好?”
严鸿现在明白,所谓天佑皇国的伪帝,这个事怕是露馅了。
否则,就算再巧,也不可能这般凑趣,自个刚要平叛,陆炳也想到去那里打猎啊。
这三天,他特意问了问这永平庄的位置,才知道原来是京西一处非常不起眼的小村庄,人口不多,田地有限,出产单薄,所处之地也甚是偏僻,都没直路通běi ;jīng城。因此,连严家也懒得把那个村庄的土地谋到自己名下。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劳动陆炳去打猎?打得到几只耗子么?
不过,陆大特务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哪里还容得自己拒绝?还是乖一点的好。严鸿只得勉强一笑道:“世伯有此雅兴,小侄怎敢不从。”
就在这时,忽然听队伍后面有人高喊:“小姐,等等我。”大家回头看时,一匹白马泼开四蹄风驰,丫鬟柳叶急追而来。
陆炳拈髯微笑:“原来还有一樊哙?”
严家的下人见那小柳叶年纪不大,眉目倒也算的上标致,皮肤也算的上白皙,心中暗想,少爷却是没眼光。勾搭这个丫鬟,也比那丑女小姐强的多啊。
这里面,还是数倒拉牛教师爷有气魄,有见识。他心中暗自佩服,少爷不愧是阁老长孙,足智多谋。
先勾搭上这个长腿大胸的黑脸小姐,回头那小巧玲珑的白脸丫鬟,不也是囊中之物,盘中美餐么?正所谓一举两得,高,实在是高!
于是,严府众人继续往前走,只不过开路的变成了陆炳手下的两名校尉。严鸿一脸媚笑,在鞍前马后陪着陆炳,笃笃而行。
陆炳口里与严鸿时不时扯上一两句,那张阔脸上的一对炯炯虎目,却偶尔瞥向身侧的胭脂虎和柳叶,时时jīng光迸shè,让两位女山贼心中惴惴,恨不得躲到队尾的大车后面去。
待到走了不足半里,严府的众人眼前一花。却见大道侧的一片小小空地上,足有两百多名锦衣校尉,各骑骏马,列阵以待。
但见这些锦衣卫,个个人如虎,马如龙,队列整齐,杀气冲天。内中更不乏双目jīng光四shè,太阳穴高耸的武林好手。而除了腰间绣chūn刀外,有不少锦衣卫背弓携箭,其所携的非是严府家将所带的猎弓,而是军中所用两石强弓,透甲穿袍,威力甚大。更有二十多名锦衣卫身后负的是火铳。
此外,还有十五六人,却是做猎户、客商、贵公子、书生打扮,神形具备,兵器想来是暗藏的短刃短弩,外在不显山不露水,看来是便衣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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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皇国之殇
严鸿一见锦衣卫这兵强马壮的阵势,心中已经全明白。看样子,陆炳是早有准备,今天带出来的,乃是锦衣中jīng挑细选出的百战jīng锐。
这个大特务头子,行事果然雷厉风行,让人防不胜防啊。
严鸿心中,其实略有些不安。
若说是陆炳自行查到了天佑皇国的底细,因而决定出兵剿灭,这事儿当然完全可能。毕竟,按二妮公主那傻兮兮的花痴架势,在běi ;jīng城里东游西逛,直接被陆炳手下的某个帅哥勾住魂,从而暴露伪朝的踪迹,那是一点不奇怪的。
但是,这世上的事儿哪有这么巧,偏生要赶在我严鸿准备去平叛的当口,他陆炳也出兵同行?
看样子,这位陆老伯必然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而且很可能还是我比较亲近的人。所以,他才会恰好选择这一天出来,故意别我一下。
但陆炳既然不说,我也不必说出来了,省得彼此面上都不好看。
当下严鸿装傻道:“好气魄。陆世伯打个猎都要带那么多人马,真真羡煞小侄了。只怕这一趟去打的猎物有限,不够大伙儿分的。”
陆炳却诡异地笑了一下,缓缓说道:“这次的猎物,我想怎么也够分了。”
闲话说够,陆炳举起左手,轻轻做个手势。
但听得銮铃轻响,锦衣卫队伍中的十多名便衣人先策马而出,或两三人一组,或四五人一队,分成五起,沿路往前驰去,看来这是先头哨探。
待前哨的尘头一过,再等得片刻,锦衣卫大队一队队一彪彪,沿路而进。
陆炳笑道:“贤侄,走吧。”催动坐骑前行。严鸿无奈,也只得招呼严府众人与孙月蓉、柳叶,跟着进发。
只是在数百锦衣卫的大军环绕之下,严府这点人马显得颇为单薄,自己也有点无趣。
倒是相府教师爷倒拉牛,见到这情形很是兴奋。他原本还不知道严鸿平叛的打算,虽然陆炳带着二三百锦衣卫“打猎”这件事相当可疑,以倒拉牛的鲁莽xìng子,却哪里顾得去深究?
倒是能和赫赫有名的锦衣卫陆炳陆长官的队伍一起打猎,目睹锦衣卫的盛大军容,这让身为武人的倒拉牛大有“不虚此行”之感。
在锦衣卫队伍中间,他也大声吆喝着严府家丁:“弟兄们,都给我把jīng神抖起来,别让锦衣卫的长官们小看喽!哪个给严府丢脸,老子回去打断他的腿!”被他大声吆喝鞭策着的家丁们,也就只得jīng神抖擞地摆出了大军出征的架势。虽则这趟他们到底有多少威风可以逞,实在说不上来了。
这边数百人马一路携着尘埃滚滚而进。由于永平庄地处偏僻,一路过去,并没碰见多少行人。沿途偶尔遇见的个别行商、乡民,见到大队人马赶来,避之不及,都被队伍里的锦衣卫策马分出数人一兜,纷纷拘拿了,远远跟在队伍后面,免得走漏消息。
行了约莫二三十里,队伍到达一个挨着丘陵地的岔路口,沿路口再往西北,便是永平庄。陆炳做个手势,大队锦衣卫停下马来,前后一排布,就在这大道之上,摆成了阵型门户,内外三层,前后四门,陆大都督立马阵中,左右两队火铳手雁翅排开。外围还有四队游骑,往来周旋。别看这二百余人,俨然是九重中军帐的气魄。
这一下,不由得严鸿不服。大将风度,就是烈烈虎威,人跟人真没法比啊!倒拉牛教师爷更是瞪大牛眼,对陆炳崇拜得五体投地。
片刻,先前派出的几个斥候回来,直入中军,对陆炳小声报了几句。陆炳点点头,叫过几个头目,吩咐了几句什么。
片刻之后,便看锦衣卫阵型复又自外而内,逐层解散。大军中分出五队,每队二三十人,分别往几条小路包抄而去。待这五队兵去尽,陆炳轻轻挥手,带领百余校尉,沿正路长驱大进。
岔路口则留下十余人看管。一路上拘来的几十个莫名其妙的路人,当场便放了,放之前顺便威胁说,汝等今rì犯禁,撞见锦衣卫缉拿凶犯,本当杀头。念在无知,姑且赶回家去,勒令其对今rì所见之事不得吐露半个字,不然,满门抄斩!
严鸿见陆炳调兵遣将,井井有条,自然是大为钦佩。反正留在路口没啥事干,他也带着严府家丁队伍,紧跟在锦衣卫后面沿路进入。
不多时,大队人马已经杀入永平庄。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号称天佑皇国的庄里,根本没有传说中的碉楼城垣,也没有什么兵马军队。甚至,就连一个敢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亡命之徒都没有。
听见村外传来的马蹄声,一群扶老携幼的乡民都瞪大眼睛,或蹲或坐在门口,望着鲜衣怒马,长弓大刀的兵马。陆炳只说了声拿,锦衣卫一齐动手,结果乡民连反抗都不懂,就纷纷束手被擒,如同一群温顺的家畜,被锦衣卫驱赶着拢到一起。
严鸿望见陆炳带着二百jīng兵杀气腾腾地扑进来,面对的对手却是这一群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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